“那群孙子找社会上的人开车蹲我!银色小汽车前盖上贴着虎纹,一看就是专业混社会的!”吴谦易语速飞快:“给我报警,追踪我手机号,快快快。”
“啥?”常湘有点懵。
她此时坐在饭桌上,筷子上还插了只速冻水饺。她哥常江坐在她对面,一脸好奇看着她。
电话瞬间切断,只有盲音。
“吴谦易?”常湘放下筷子,面色凝重起来。
“出什么事了?什么报警、追踪手机号?”常江职业的嗅觉让他也放下筷子:“你学生出事了?”
常湘只想了几秒,站起身拎起自己的外套:“追踪手机定位不一定有用。汽车前盖贴虎纹,那是北边刘虎手底下的人。他们是专业要债的,想逮人应该知道要把手机扔路边。”
“你怎么认识刘虎?”常江瞠目结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常湘拿起自己的大衣:“我也就是猜测。只有一辆车很多人的话,在车里肯定不好动手,他们城南海鲜市场6号有个小仓库,应该是去那了。”
“哥你帮我报警,追踪这个手机。”常湘扯了一张纸把电话号抄在上面:“不论能不能追踪到,虽然没什么证据也尽量说服一下他们出警找刘虎要人。”
常江刚接过那张纸,就看着常湘头也不回向外冲。
“你上哪去啊!”常江想追:“你在家老实待着!”
“不行。”常湘抱起门口的头盔,拿着她的摩托车钥匙,眼里蕴含着几分愤怒:“我的学生都是瓷器,禁不起磕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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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云想了很久,还是要在临走前好好和常湘道个别,虽然他觉得常湘并不是很想见自己。
他心情复杂,挑了一个常湘应该在家的时间去拿他还留在客房中的纸壳箱子。上到三楼的时候,常湘家的防盗门开着,他心生疑惑,直接走了进去,就看到正在穿鞋的大哥,并没有常湘的身影。
常江的脸色不太对劲,魏书云本能觉得应该出了什么事。
“哥,怎么了这是?”魏书云顾不上拿他的箱子了。
“常湘学生好像出事了,我去找派出所出警。”常江手里捏着那张纸面色凝重。
魏书云一下子就觉得不太好:“那常湘呢?”
“这孩子越来越怪了!她自己跑出去了,还说她的学生都是瓷器!”常江急得不行:“我简直要被她气死!”
“她去哪了!”魏书云瞬间慌了起来。
“我不知道。”常江边走边拨通了报警电话,抽空和魏书云说道:“她刚才说的是海鲜市场6号仓库。”
常江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把手里的纸扔到魏书云怀里:“你去警局追踪号码,我得去找我妹妹。”
他话音刚落,魏书云根本不接那张纸,就已经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常江被这两个人气得头晕目眩。
他就算用脚想也知道,魏书云肯定不是去警局的。
......
南区海鲜市场七点钟就已经关闭了。商户们在六点钟就开始收拾东西清理货存关闭店铺,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格外安静。
海鲜市场的路年久失修,再加上刚下完雨没几天,那路上的坑洼里的积水又黑又泥泞。吴谦易被塞到车上,身边挤着个有狐臭的社会青年,只觉得颠簸和晕眩一起袭来,等到了地方被抻到仓库门口,他就嗷呜一口把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溅了狐臭青年一豆豆鞋。
“你他妈的!”青年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吴谦易吐得更厉害了。
“别打了。”看起来像是管事的青年推了豆豆鞋青年一下,贴心地给吴谦易递了一卷手纸:“来来来,进里面来。找你来玩的,弄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压着吴谦易的胳膊,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塞到仓库里。
这个仓库里面有浓重的水产味,腥臭得可怕。仓库里堆着一些违禁刀具,还有张麻将桌,几个破木椅子。
管事的青年把他按到椅子上:“黄继超借了我们的钱买电脑,买了个什么外星人,花了一万多呢。本来每个月还点,还得好好的,结果前几天突然跟我说他还不上了。”
吴谦易被踹得肚子剧痛,他忍着说道:“他买电脑管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他爸爸,你管他要去啊!”
“他没钱。”青年惋惜地看着他:“然后他就跟我讲了,你欠他钱。”
“我欠他**——”吴谦易被气得破口大骂。
“哎,消消气。”青年撕了块纸,给他擦了一下嘴角:“他跟我们说了,资金链断了。然后跟我们讲了你们从前是怎么赚钱的。我们一听才知道,育才还有你这种人才呢。你怎么不干了啊?”
“我不想干了,我累。”吴谦易双手都被钳着。
“干吧,这钱多好挣啊。我们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一个月要账工资都没有这么多。”青年温柔地看着他:“我们四六开,你六。黄继超那群人给你这么卖了,你说你气不气?我们替你收拾他,替你平事,你从此在学校里横着走。与其跟他们分,你跟我们分怎么样?”
“只要你说可以,我现在就给你放了,打电话叫黄继超他们来,当着你面给你出气。”
“我替他还钱,你给我放了。”吴谦易喘着粗气,挣扎了两下。
那管事的青年眼里一寒,上前一步,一脚踏在吴谦易的腿上,伸手掐着他的下巴:“你真当我跟你商量着玩呢?”
他一招手,旁边有人给他递了一根棍子。
吴谦易眼底一片绝望,他想,要不就先答应下来?先逃过了今天再想办法也来得及。但他又觉得不妥,这群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肯定有控制他的方法,到时候落下了把柄可怎么办?
他想不出所以然,又见棍子就要落下来,忙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巨大的鸣笛声。车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所有人都被警报笛声吓了一跳,纷纷向外看去。一辆黑红色的机车还冒着白色的烟雾,停在汽车旁边。机车旁边站着个抱头盔的姑娘,她把头盔放在机车座上后,就这么冲着仓库门冲了进来。
一个女的?
这群混混全都呆滞了一下,谁也没拿常湘当回事。
“你干什——”第一个上前阻拦的人话都没说完,就觉得手里的棍子没拿稳,被人扯了那么一下。然后棍子脱了手,霎时间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腹部挥了过来。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就缩成了蚕宝宝,可见这一下的真实力度。
常湘夺了棍子,一言不发,对着向她跑过来的另外两个人干脆利落打了过去。每一棍都实实在在打在了肉上,发出了闷声响,光听着就能感觉到有多痛。
她就站在那,表情都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向下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内心。常湘在学校的时候,除了不正常和沙雕时间,一般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没什么挂心的。吴谦易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生气。
他看着常湘,咽了一下口水。
他不知道常湘会打架。全班知道常湘身手的只有贺间一个人,贺间又一直是个闷头的葫芦,只进不出,从来都拒绝和别人讨论常湘。
吴谦易完全呆了。虽然这个场景有点紧张,但他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了前段时间,他对常湘的挑衅。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常湘是利己主义者,说常湘对大家好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别有所图。
我!当初!怎么!敢!的呀!
吴谦易觉得有了一丝希望,拼命摇动着被绑在椅子后的手,试图把麻绳摇晃开。
他正动作着,突然看到刚踹过他的身上带着狐臭味的青年从仓库的角落里摸出了几个啤酒瓶子,举起一只向着常湘的背后就扔了过去。
“背后!”吴谦易慌忙喊道。
常湘面对着好几个人,一个侧步,那飞来的啤酒瓶砸到了她旁边的地上,碎片四溅。
狐臭青年见有用,双手各持一只,对着常湘的后脑勺就砸了过来。
“瓶子!”吴谦易急得都要疯了,奈何被捆着动不了。
下一秒,一个戴着黑帽子、黑口罩,穿着宽松的连帽衫的男人从外面扑了进来,从身后抱住了常湘的肩膀。
那两个瓶子碎裂的声音格外响亮。常湘的双眼瞪得可大。
她就算不回头,都知道现在趴在她背后的人是谁。
瞬间,警铃声大作。几辆警车飞驰而来。
那群混混就像听到了猫铃声的老鼠,再顾不上其他东西,各自逃窜。常湘感觉扒着她肩膀的手松开了,她回过头,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她的脚下。
她看着魏书云漆黑的如同夜空的眸子,看着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耳后也冒出一小股鲜血,淌到了他的连帽衫上。
他脚下都是大大小小的绿色的啤酒瓶碎片,每一片都很尖锐,每一片都能引发常湘的无限恐惧。
要是真砸到要害怎么办?要是真砸出了事怎么办?
“我他妈的要你死!”常湘的眼睛瞬间红了,弯腰重新捡起棍子,也不管跑进来的众多警察,对着正向外逃窜的狐臭青年就要追。
魏书云好像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张开双臂拢住了她的身体。
“我没事。”魏书云好像不知道疼。
“只是求你别再这样了。你也是瓷器啊。”
他一字一顿,字字恳切,眼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第三十七章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呛鼻。常湘坐在走廊外的铁质长凳上, 数着从她面前走过的一个又一个人。她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猜测他们身上的故事,以此消磨时间。
魏书云做了CT, 挑了伤口里的玻璃瓶碎屑, 打了破伤风针,给受伤的地方包了纱布。来医院的路上,常江已经说了二人一路,魏书云装晕想逃,结果被识破了。他的临时病房里人来人往,常湘守在门外,听到他的教练对着他发了一顿脾气。
魏书云的教练很凶。毕竟大赛前主力出了问题,没办法向赞助商和老板交代,魏书云好言好语应承着, 再三保证不会影响训练以及第一轮比赛。
常湘水都没喝一口, 等着他的教练、队友, 还有其他来看他的人都走了,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常湘做贼一样走进去,看到魏书云倚在医院雪白的床上,头上缠着纱布。
明明是最应该卖惨的时候, 他这次却没卖惨。
常湘坐到他的床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影响你操作吗?”常湘沉默了一会, 还是先开口问道。
“不影响。”魏书云垂眼:“做CT的空隙我发短信让我队友给我带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把手递我一下,我给你看。”魏书云表情严肃认真。
常湘是不信他的,但二人现在已经把事情都坦诚了,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总不好骂魏书云一顿,还是将信将疑对他伸出了手。
下一秒, 魏书云从医院的薄被子下抽出了一个玩具手铐,“咔”地一声把常湘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常湘:“......”
她就知道。
“你闹够了没有?什么时候了还闹?”常湘无语,害怕大动作扯到魏书云的伤口,并没动:“你给我解开。”
“我怕你又突然走了。”魏书云叹了口气:“上次把我扔到郊区,这次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常湘看着他的纱布多少有些内疚,她盯着塑料手铐,回避魏书云的目光:“那你说吧。”
“我是真的不相信你那套平行时空理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你从来都没变过。”魏书云扯了扯嘴角:“我从韩国回来时多少感觉到你性格有了些变化,从沉稳安静变得活泼跳脱一点。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人对外表现自己的方式产生了差异。”
“所以也我真的不能理解你问我的问题——我爱的是从前的常湘还是现在的常湘。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简直荒谬,我理解不了更无从谈起,这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命题。”
“你只不过是性格变了一些而已,就好像有天我不再说骚话了,你难道会觉得我换了灵魂吗?”
常湘无法回答他的话,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常湘犹豫了一下:“只是性格变了吗?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的人。”魏书云脱口而出。
常湘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还温柔?你才看着我拿着棍子打人,见过我贪财的样子,老偷都摸不动我钱包,我也不会做饭、不穿白色连衣裙,对你也是凶巴巴的。”
“嗯,很温柔的。”魏书云没有犹豫:“会第一时间考虑学生的安危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会帮助被实施隐性暴力的学生打开心结,为她出头,担心她是不是会被报复;会怕网瘾少年挨打而放弃解决问题的最有效途径;给自己包上一层利己主义者的外壳,实际上做的都是利别人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说你变了所以拒绝我。于是我听你讲你班上每一个人的故事,看着你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少年。我看你每一场直播,听你讲了无数深夜小故事。我陪你吃了学校门口每一份小吃,坐在你摩托车后座上吹晚风。我感觉到你多了些有趣的小技能,觉得你性格开朗了不少,这些都很好,都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那天你把我自己扔在网吧里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退了一万步,甚至开始试着想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要怎么办?”
常湘抬起头,猜想他要说什么。她心中有些莫名的紧张。
“后来我想明白了。不论性格、脸、甚至性别都是表面的东西。”魏书云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没变,常湘就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