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兰絮继续养伤,却在这期间结识不该结识的人,被其蒙骗,付出爱情,后来行差踏错,被众仙神唾弃。
兰絮最后的下场极为悲惨,被囚禁于冥海之底万年,不得见天日。
前世蘅芜与兰絮最后一次见面,便是看着兰絮又哭又笑、一脸疯相的,被天将押走,送去冥海。
彼时兰絮口中还在喊:“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他答应过我!”
思及此处,蘅芜心口一阵刺痛。
如今重来一世,早在凤曦大闹九重天那日,蘅芜就有心想帮兰絮改变命运。所以那日她拉着兰絮逃跑,最后见兰絮被一位好心仙子带走,蘅芜才放心。
怎料兰絮竟依旧受了重伤?!
蘅芜压抑不住声音里的丝丝颤意:“你是怎么伤到的?”
兰絮道:“我是回落日谷后受的伤。”
蘅芜眉间的紧皱微微松开:“回落日谷后吗……”这倒是与前世不同,也许只是今生的轨迹吧。
“那日我从西天门下界,想回落日谷避几天。没想到落日谷里搬来一窝狐妖,它们爱吃人,还想当落日谷的大王。我和山里其余的妖仙联手,将它们除掉了,就是不幸受了伤。我也没想到那一窝狐狸会有厉害的法宝。”兰絮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说:“多亏有位地仙路过,救了我一命。”
蘅芜听到这里忍不住悚然,若她没记错,前世兰絮结识的那个邪祟,便是因出手救过兰絮,先入为主赢取兰絮的好感。
路数和楚宸有的一拼。
难不成这次……
“兰絮,救你的那位地仙,底细怎样很难说。大家修炼多年,会伪装之辈层出不穷。你可别因为他救你,就对他芳心暗许!”
兰絮一窒,很是纳闷问:“芳心暗许?蘅芜,你在说什么啊。她是个姑娘,我怎么会对她芳心暗许……”
蘅芜也一窒,虽感到讪讪,却放下心来,她道:“那就好,我就怕你上当受骗,总之你要小心。”
“我会的,蘅芜。”兰絮因被关心,心间暖暖的,她忽然又问:“蘅芜,你是在凤……凤曦神君那里吗?”
兰絮胆小,提到凤曦的名字都因胆寒而停顿。蘅芜回道:“我在少室山做客,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兰絮,你定要顾好你自己,来日我们再见时,我要看见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
“蘅芜……”兰絮总觉得蘅芜今天有点奇怪,说出的话就好似自己原本会遭遇什么坏事一般。
但兰絮心中是暖的,也在蘅芜的鼓励下,坚定明朗些许,她道:“蘅芜,你也是。”
两人随意又说了几句,就在蘅芜刚刚结束对话,玉符消散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随脚步声一道而来的,还有她不想听见的声音:“蘅芜仙子,蘅芜仙子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广沐王秦怀,蘅芜忍不住皱眉,不好的回忆翻涌上脑海。
她真想转身就跑,前世秦怀疯狂拉着她的一幕幕,那感觉犹如跗骨之蛆。
然而秦怀再魔障颓靡,也是神鸟焦明,法力高强。她却是堪堪筑出道基,想跑肯定是跑不了的。
蘅芜只能站起身,硬着头皮迎接秦怀。
“广沐王。”她福了福身。
秦怀焦灼的视线落在蘅芜身上,他说:“蘅芜仙子,你、你可认识我的妻子?”
与前世相同的话。
蘅芜说:“我不认识。”
秦怀呼哧呼哧喘气,躁动道:“能让我看一下你左手戴着的珠链吗?”
蘅芜没想到秦怀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忽然她仿佛明白什么,思路霎时云开雾散。
怪不得前世,秦怀会追问她是否认识他的王妃,原因是出在她的珠链上吗?
难道是她的珠链,与王妃的什么物品相似,才让秦怀产生这般联想?
前世她急着逃命,自然无心与秦怀细说,两人便成拉扯之态,最终蘅芜推开秦怀继续逃命。
而今生因她绕开秦怀,主动去找凤曦,从而改变某些人的轨迹。但秦怀依旧注意到她,不愿放弃的来到少室山,要看她的珠链。
蘅芜抬起左手,低头撸起袖口,露出左腕上戴着的链子。
很不巧,这珠链前些日子被凤曦用法术遮掩了灵力、改变其外貌。
原本是珍珠手链的形态,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底,却是五彩石手链。
秦怀的目光迅速黯淡成灰:“是我当日看错了吗……”
不,您没看错。
蘅芜思量再三,决定什么也不说。
她如今费心自保、恢复修为已步步维艰,是真不敢牵扯魔障的广沐王。
秦怀的魔障,是九重天许多仙神都知道的事。
不少仙神议论秦怀时,同情他,感叹他一句“用情至深”,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
往好听的说,秦怀是为情痴狂;往难听的说,他就是个疯子。
蘅芜总归好奇珠链之事,便小心问道:“我这条手链是有什么不妥吗?”
秦怀失落道:“没什么,只是上次在九重天时,我远远看见你的手链,还以为是我妻子之物。她有一件法器,是珍珠手链,那是她的本命法器。”
所谓本命法器,皆与真身相关,是妖仙真身能力的体现。
众人皆知,广沐王王妃是一只河蚌,她炼出的本命法器,便是珍珠手链。
秦怀道:“她的珍珠手链,能够抵挡三次致命攻击,平时做储物之用。”
蘅芜一愣,这和娘给她的珠链能力完全相同。娘说,这手链是她自己炼的。娘炼制的珠链,怎么和人家河蚌精的本命法器一样?
莫非,自己这条珠链,有别的来头?
蘅芜下意识问:“广沐王,您王妃叫什么名讳?”
问完这句,蘅芜才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她从没有听过广沐王王妃的名字。所有人提起那位难产而亡的不幸女子,都是说“王妃”二字。
秦怀道:“她叫九娘。”
蘅芜道:“九娘……听来不像大名,您可以告诉我王妃的大名吗?”
秦怀停住,他立在蘅芜面前,脸上浮现困惑而悲戚的神色。他像是片无力的残叶,低声说:“想不起来了。”
蘅芜讶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记得了。”秦怀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抬手掩面,恸然低吼,“九娘是有姓名的,我知道她有!可是我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股古怪的感觉爬上蘅芜的脊背,凉意渗透皮肤,附着于她的肌骨。
她怔怔看着秦怀,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幕场景。
那是不久前,在草甸上,夜莺妹妹苦恼的摇头,对蘅芜说:“我和哥哥都不记得,我们全都不记得……”
蘅芜止不住轻轻一颤,脑海中这一幕,与眼前秦怀这颓败而崩溃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这两件事,怎么……有点相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向大家求个收藏吗?
谢谢
第19章 是个王八蛋
“他们都说我疯了……”秦怀捂着脸哭泣,高大英挺的男子,哭得伤心欲绝,就像是失去所有生命意义般,泪珠顺着他指缝往下流淌。
“我的儿子、女儿,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他们都说九娘就叫九娘,说九娘就是我妻子的大名。但我始终觉得不是,只有我一人这样认为。无论怎么解释给他们,他们都不信。是我疯了……是我疯了吗……”
秦怀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蘅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静静立在旁边,等秦怀自己收拾情绪。
另一边,凤曦的卧室。
凤曦和秦离结束了一盘棋,凤曦把秦离赶出去。
“去捡上你爹,回你们自己山里!”
秦离知道以凤曦的性子,能允许他们父子在少室山逗留片刻,已是格外给脸。
现在一盘棋下完,凤曦便送客,才不管秦怀到底有没有找到蘅芜,有没有问出他想问的。
凤曦高傲嚣张,指望他施舍善意,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秦离深知,他们父子绝不够格让凤曦通融一二。
于是秦离什么也没说,行礼告退,去找秦怀。
凤曦坐在原地,低头看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撇撇嘴,深感无趣。
这盘棋凤曦赢了,却觉得没意思。
秦离棋路太稳、且沉闷。
无聊。
倒是因着秦怀适才提到那面青铜古镜,凤曦心血来潮,便挥挥手,使出一道法术,将博古架上的青铜古镜卷到自己手里。
这面镜子虽是青铜质地,却流光溢彩。凤曦见多识广,总觉得此镜不似一般法器,当还有什么隐藏功能。这些天他一直想摸索,眼下正好来了兴趣,便继续琢磨古镜。
琢磨半晌,凤曦将古镜来回翻几遍,忽然想到什么。
他就是那么随意一想,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法力去击打镜面,说不定能唤醒古镜的镜灵。
对,凤曦判断,这面古镜可能有镜灵在内。
心随意动,凤曦将古镜抛至半空,接着使出法术,狠狠打在镜面上。
青铜古镜仿佛大受刺激,竟是在半空中震动几下,悬住了。它将凤曦这道法术吸进镜面。
凤曦眼神一沉,又接连打出七八道法术,道道凌厉,毫不留手。
青铜古镜不断招架,渐渐捉襟见肘,忽然间就败下阵来,整个镜子跌落下来,落回凤曦手中。
只是镜子在跌落时,镜身一圈都笼罩起一层深蓝色光膜,显然和一开始不一样了。
凤曦接下镜子,这深蓝色的光膜颜色幽邃,容易让人想到上古时的神秘久远。镜子正面无甚变化,凤曦翻过镜子,却见反面多出两个字。
——楚宸。
这两字是用剑气刻上去的,楚宸的字迹。
“碍眼。”凤曦嫌弃的嗤一声,抬手便在“楚宸”二字上一抹,打算用法术将之抹去。
这镜子既已易主,还顶着旧主的名字,这怎么行呢?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凤曦抹掉楚宸的字迹后,围绕铜镜的深蓝色光膜,亮度忽然加大,一瞬间刺眼不堪。接着,被抹去的楚宸二字,又重新呈现出来,与之前的分毫不差。
凤曦好整以暇掂掂古镜,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再次用法术去抹除楚宸的名字,而古镜也再次呈现相同的反应。
竟还抹不掉么?
凤曦不由抬手摸着下巴,眯起的丹凤眼中,有森凉的寒光一现。
既然抹不掉的话……
他以法力幻化出一支匕首,左手持镜,右手握匕首,在“楚宸”二字后面洋洋洒洒刻下五个字。
——是个王八蛋。
凤曦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青铜古镜大概也没想到凤曦会这么干,镜身颤抖几下。霍然,环绕古镜的深蓝色光膜大盛,猛然绽放出宛若日光般强烈的蓝光,刺得凤曦不得不眯起眼睛。
旋即镜面也化作一片深蓝,如远古的大海,由镜心向边缘荡起圈圈涟漪。一层层涟漪,好似将镜面化作一个穿梭时光的隧道。盯着镜心看,仿佛要被隧道吸进去。
蓝光猛然暴涨,将整间卧室都染成深蓝色。同时镜心射出一道蓝光,笼罩住凤曦……
“主子,发生了什么?”
白头翁男这会儿还在附近,见凤曦卧室里忽然深蓝光芒大现,观来奇怪,便过来瞧瞧。
却见卧室中空无一人,唯余一面掉落在地的镜子。镜面朝上,升起一道朦胧的光柱。
白头翁男愕然,主子人呢?
此时,宫殿后的湖边,秦怀仍在恸哭。
蘅芜本以为秦怀能收拾住情绪,然而并不能,秦怀崩溃得厉害。
就像是一棵高大苍翠的树,被掏空内在,叶子萧萧飞落,行将就木。秦怀泣不成声,连连哽咽:“所有人都说我疯了,都说九娘死了……是,我记得很清楚,九娘怀上我们的第四个孩子,我不知有多高兴。可她在即将生产前遭到妖皇麾下的暗算,伤及根本,最终没能生下我们的孩子,她也死了。我都记得,我亲眼看着九娘带着腹中的孩子断气,那是个女孩。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九娘没死,她还活着,我就是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他们无法理解我,而我又何尝理解得了自己……”
痛失挚爱之人,为此陷入迷障,将真作假,将假作真,分不清想象和真实……这样的人,蘅芜不是没见过。
这是被心魔所控吧。
但蘅芜心底又滋生出一种古怪感,就像秦怀方才提到九娘的大名时,她产生的那种古怪感。
如果没有夜莺妹妹的话在前,蘅芜也会和旁人一样,认为秦怀是疯了。
但有那样的话在前,两者异曲同工,蘅芜多少会感到疑惑。
她静静看着秦怀,因他生来便是焦明神鸟,所化形的皮囊自也优秀。观来三十岁上下的英挺男儿,风流儒雅,似春晓璧色,身量颀长,宽肩瘦腰。
偏偏浑身上下被悲痛和颓靡摧毁得不成体统,蘅芜瞧着,颇感可惜。
这时,秦离找来湖边。
蘅芜远远又看向秦离。
这位秦世子化形也好,与秦怀有三分相似,沉稳清冷,疏离而矜贵。
秦离缓下语调道:“爹,可问到答案了?”
秦怀抹抹脸上泪水,双眼红肿,语调染满绝望:“问完了。”
秦离道:“凤曦神君下逐客令了,爹,走吧。”
“好,走、走……”
秦怀如失魂般念着“走”字,蓦然泪如雨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的爱意与思念,多年的偏执疯狂和不被理解所带来的疑神疑鬼,在这一瞬兀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