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停不下来的往下落,一滴一滴,落在凤曦身上。
凤曦当然感觉得到,他幽幽说:“你弄湿我的羽毛了。”
“对、对不起。”蘅芜小心道歉,赶忙一边擦眼泪, 一边转过身去背对凤曦哭, 这样眼泪就落不到他背上去。
可凤曦瞧着这道纤弱背影, 背对他哭得惨兮兮的, 他不高兴了。
自己的女人哭还背对自己,这怎么行呢?
“小蘅儿,转过来。”
蘅芜听言, 忙将眼泪都擦干净,使劲眨眨眼, 把未流干的泪水抿回去。
她抽抽鼻子,总算止住泪水,低头见凤曦背上被自己弄湿一块,忙说:“凤曦,我给你擦擦。”
蘅芜变出一张汗巾,开始给凤曦擦毛。擦了一会儿, 见擦得半干,蘅芜又继续擦。
凤曦幽幽的声音从大黑鹊嘴里传出:“别搓了,痒。”
“好、好的。”蘅芜把汗巾化去,改用手把凤曦的毛捋平。
接着蘅芜从珠链里取出一把桃木梳,开始给凤曦梳毛。
蘅芜梳得很细心,很柔顺,动作间尽是对凤曦羽毛的爱护。
她一边梳,一边用手抚过羽毛。不得不说,大黑鹊虽然黑的像是一坨炭,但羽毛乌黑油亮,光感细腻,是真的很好。
尤其是他脑后不远处的绒毛,摸起来软软的,特别舒服。蘅芜梳着梳着,没管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就摸去了大黑鹊的绒毛,还转着圈摸……
直到凤曦身子僵硬,忍无可忍“咝”了声,蘅芜才一惊,忙道:“怎么了?”
凤曦压抑着宛如要爆破的语调:“小蘅儿,我不是和你说过,男人的背是不能乱挠的吗?”
蘅芜:“啊……?”
哦,她又挠凤曦背了。
蘅芜讪讪:“对不起。”她继续给凤曦梳毛。
梳完他背后的毛,蘅芜又往他的双翅梳,绕开翎羽,只梳理那些绒毛。
凤曦又道:“轻点,别拽羽根。”
蘅芜:“好的。”
片刻后,凤曦:“小蘅儿,你是不是方向梳反了?帮我理一下。”
蘅芜:她没梳反啊!一直都在给凤曦顺毛!
这只大黑鹊真事多!蘅芜把桃木梳子收回珠链,不梳了!
凤曦见蘅芜仿佛撂挑子,问道:“呵,怎么了?”
蘅芜不答,却做了件令凤曦没想到的事。
她趴到大黑鹊身上,挠他翅根!
大黑鹊的翅根就是凤曦的咯吱窝,被这么一挠,顿时痒得如一群蚂蚁在爬。大黑鹊抽搐翻滚起来,想要躲闪蘅芜,奈何大翅膀没有蘅芜的藕臂灵活,躲了半天还是在被挠。
凤曦气急,若非顶着一张鸟脸,想必便是一副脸黑如墨的模样。
这女人是仗着自己得宠,骑到他头上去了?
他睨向蘅芜,却在看见她破涕为笑的模样时,心一软,下一刻竟也跟着笑了。既是被痒笑的,也是真的因快乐而笑。
小蘅儿敢蹬鼻子上脸,何尝不是对他更加亲近信任的表现?只有信任他、亲近而平等,才会如此和他玩闹。
凤曦回想起昔日蘅芜在他面前的言行神色,能感觉到从前,她很怕他。
但如今,她已是半点不再怕他了。
也是,他都把生死后背袒露在这女人面前了,她也会努力敞开心扉吧。
凤曦眯起眼,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挺正确。接着他就痒得,眼睛眯不住了,忍不住发笑翻滚,抬起翅膀去勾蘅芜。
一人一鸟打闹,欢乐温馨,笑声回荡。
蘅芜不慎被凤曦的翅膀拍倒,趴在地上。她想起身,大黑鹊却不让,鸟嘴叼着她的衣服,把她翻了个面。
蘅芜被翻成仰面朝上,刚要起身,就被大黑鹊压住。
一双黑溜溜的鸟眼,幽幽盯着她:“呵呵,小蘅儿……”
蘅芜脖子一缩,怎么觉得这只鸟看她的眼神很危险?
光线昏暗,大黑鹊又黑的根本看不清眼睛长在哪里,但蘅芜就是能从大黑鹊身上,看出凤曦那种对她来劲儿时的气息。
蘅芜干咽咽喉,来劲儿,不是吧。
“凤、凤曦。”她堆笑。
大黑鹊压着她,腹部的羽毛毛绒绒的,像个被子般罩着蘅芜。
凤曦逼近蘅芜的脸,鸟嘴抵住蘅芜的鼻尖:“小蘅儿,玩得开心吗?”
蘅芜:“开、开心。”
“开心啊……开心就好。”凤曦如看戏似的,慢悠悠道,“是不是该让我也开心开心了?”
蘅芜:!
你想干什么?!
将蘅芜的神态尽收眼底,凤曦歪歪头,愉快道:“再来个小黑鹊,陪我们一起开心吧。小蘅儿,你想不想要小黑鹊啊?”
完了完了,大黑鹊又发神经了。
眼见他周身那股渴求之意越发重,蘅芜笑容呆滞,心中万马奔腾。
凤曦不会真想用大黑鹊的形态,和她这样那样吧!
还小黑鹊……
蘅芜脑中瞬间浮现一个画面:
她怀胎十月,费劲巴力生下一……窝鸟蛋。
鸟蛋破壳,一窝黑不溜秋毛都没长齐的小黑鹊爬出来,嘎嘎喊娘,嗷嗷叫着要吃虫子。
蘅芜:“……”
娘亲,这太可怕了!
蘅芜吓得闭上眼睛。
脸上拂过一团温热气息,夹杂凤曦的嗤笑。
蘅芜等了会儿没等到凤曦动作,她睁开眼睛,看见大黑鹊眼中满是揶揄和宠溺。
“凤……”
鼻子被鸟嘴啄了一下,蘅芜的话没能说完,便皱眉,用一只没被压住的手捂住鼻子。
凤曦好笑道:“起来吧。”说着又啄了下蘅芜的额头,这次啄得很轻柔。
他往旁边让了让,蘅芜得以爬起来。
蘅芜起身后,转身抱住大黑鹊,再度趴在他背上。
她知道凤曦刚才想要她,但他忍住了。
自打那次凤曦把她丢在榻上折磨了一晚后,他后悔不已,对她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不顾你的意愿了。
凤曦不是食言之人,答应她的,他做到了。
他为了她克制。
蘅芜枕着大黑鹊柔软的背部绒毛,闭上眼,喃喃:“凤曦,你对我真好。”
凤曦很受用,笑着说:“我的致命弱点都告诉你了,小蘅儿,你要是敢辜负我的信任……”
“不会的。”
她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凤曦的。
屋内安静下来,二人一时都未说话。
凤曦有些累了,回过头看了趴在他背上的蘅芜一眼,放心低下头,合上眼睛休息。
凤曦闭上眼后,蘅芜睁开眼,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世人都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她却无法报以凤曦同样的交付。
她想开花了。
她不怕了!不怕魂飞魄散,什么都不怕,她想为凤曦开出本命花!
可是,为什么这副身体,就是不开花呢?
“小蘅儿,怎么又哭了?”凤曦的声音响起,令蘅芜回神。
“没什么,就是感动。”蘅芜擦去眼角泪珠,挪到凤曦身前,笑道,“我给你叠纸花吧。”
“好啊。”
蘅芜随手变化出彩色纸片,双手灵巧翻飞,一朵纸花很快便在她手中现出雏形。
凤曦眯着眼,视线始终放在蘅芜和纸花上。
蘅芜朝他一笑。
一朵花叠好,凤曦凑过头去,用鸟嘴啄一啄花瓣。
他眼中蕴出笑意:“小蘅儿,你挺手巧。”
蘅芜说:“叠多了就熟能生巧!你看,我光是为你就叠了不少。”
凤曦听言很得意,却是忽的想到什么:“小蘅儿,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还送过花给一个九重天的将军。”
蘅芜道:“是的。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我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方魔物作乱,那小将军就在除魔的天兵队伍中。我遇到他时,他一身血淋淋的,从天都宫阙向天帝报信出来。我担心他坚持不下去,就送他一朵纸花鼓励他。”
凤曦没说话,张嘴叼过蘅芜,把她放到自己背后趴着。
他的小蘅儿,是个善良的人。
就是曾把纸花送给除他之外的男人,这令他不爽。
算了。
同一时间。
少室山外数百里处。
从少室山死里逃生的楚宸,驭使他那条法器船,在空中飞过。
楚宸想要乘船直接飞回九重天,却因自己元气大伤,法力提供不足,无法驾驭法船再升高。
往日里来去自如的九重天,此刻却如永远不能到达的天外之境。
楚宸眼前渐渐发黑。
终于,他放弃了。他必须要找个地方休息,否则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灯枯油尽。
楚宸往下方望去,认出下面是落日谷地界。落日谷里有不少散仙、妖仙,算是灵气充盈且安全之地。
楚宸不甘的向落日谷降下。
他飞落在落日谷外边缘,收回法船。一落地后,便无力跌坐在一块石头下,背靠石头,艰难调息。
楚宸看一眼自己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衣,现下又是沾血,又是沾了风中灰尘。
他身体千疮百孔,呼吸微弱,一条腿还无法行走。
那可恶的凤曦!
如果意念可以杀人,楚宸恨不能将凤曦碎尸万段。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然响起,刹那间就由远及近。
楚宸心下一凛,目光望去。
来者是位年轻男人,意态从容。
在看见那男人的样貌时,楚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见过此人,就在九重天的影璧玉里!听天帝说,那块影璧玉还是蘅芜在天河里捡到的。
蘅芜将影璧玉送去天都宫阙后,几位正神共同修复几天,方才修复成功,并看到影璧玉里所记录的,妖皇商烁和他的手下们。
而眼前这男人,不正是妖皇商烁吗?!
“南辰少君这是怎么了,本座没看错吧?”
商烁闲庭信步而来,口吻漫然衔着一缕嘲弄:“是谁能把少君伤成这样?离肉身损毁只有一步之遥,元神也大加受损。让本座猜猜,是凤曦神君做的吧?”
楚宸严阵以待望着商烁。
凤曦是刽子手,商烁一样非善类,楚宸一时摸不准,商烁会不会趁机要他的命。
然商烁却收起方才嘲弄的语调,换作从容如云水:“没想到南辰少君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凤曦神君实在是欺人太甚。”
楚宸皱眉:“邪祟,你想说什么?”
商烁微笑:“本座只是想告诉南辰少君,凤曦神君并非无法战胜,有东西克他。少君,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第77章 迷心
楚宸额角某根经脉跳了下, 瞬时警铃大作。
但警铃大作的同时,心中也被商烁之言勾起心念。
能克凤曦之物……这对楚宸而言很有诱惑力,他屡屡被凤曦嘲弄、下面子, 此番还被凤曦打成如此境地。满腔满壁都燃烧起对凤曦的恨意。
要不是一直找不到凤曦的弱点, 楚宸早就动手了。
忍至现在,他已忍无可忍。
但楚宸嘴上却说:“邪祟!妖言惑众,在下岂能相信你的话?”
商烁平静道:“为何不信?就如你们九重天忌惮凤曦神君一般,本座也是一样的。有那么一个超乎常理的存在,始终逍遥于世,不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本座,都犹如悬在头顶的剑啊。”
楚宸轻蔑的别开视线,打算原地调息。
被楚宸无视, 商烁也不生气, 而是说道:“九幽之下的业火, 能伤到凤曦神君。”
楚宸身形一僵, 视线冷冷看过来:“九幽之下的业火,什么伤不了。然凤曦神君修为高深,即便为业火所伤, 也不会如何。”
商烁微笑:“那得看用什么样的业火。”
楚宸蹙眉:“此话何意?”
商烁道:“前段时间你我两方作战,本座的手下们提取九幽之下火山地狱的业火, 重创不少天兵天将,修为高深如广沐王都曾被烧伤。但实则,本座手下们提取的业火,纯度还远远不够。本座可以让他们去九幽下火山地狱最深处,采集最深渊的纯粹业火。那种火烧下去,就是凤曦神君也撑不住。”
楚宸心头痒了一下, 但表情依旧义正言辞,冷冷道:“既然你等有把握对付凤曦神君,何不自己动手。与在下说这些又是为何?在下乃九重天一宫少君,岂会给你这邪祟当刀使?”
商烁浅笑如春风:“本座也是为南辰少君打抱不平,才愿意分享这样的消息。毕竟本座与凤曦神君无冤无仇,暂不想招惹他,但南辰少君就不一样了。”他视线在楚宸的断腿上缓缓看过,悲悯的一叹,“这几乎是杀身之仇啊,此仇不报,还要拖到几时?如此夜以继日忍着,南辰少君真咽得下这口气吗?”
楚宸被商烁说得心下火起,甚至影响到调息,唯有冷道:“邪祟,休得再言。”
商烁道:“南辰少君不愿意听,本座就不说了,少君也不必过于防着本座。”
楚宸严阵以待看着商烁。
“罢了,你我两方战场上厮杀,不过是妖魔与九重天的利益相争,不牵扯个人。”商烁说罢,转身走远。
“南辰少君若想好要除掉凤曦神君了,便来落日谷找本座,讨要九幽最深渊之处的纯粹业火吧。”
一阵风过,商烁消失无踪,只余话音飘散。
楚宸眼中闪动犹豫的阴霾。
商烁缓步,温静从容,于落日谷间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