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七娘笑道:“我家的伎人,是我祖母请了宋都知过来调、教的。”
宋都知,是当年秦淮河上有名的歌女,频繁出现于一众高门大户的宴会上,南知意听了,更是艳羡的睁大了眼睛。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南歌二人已经离开了果园,往这边行来,成九一直低着头同南歌说话,未曾抬眸看过一旁的娇柔伎人们。
几个小姑娘玩得很是高兴,魏国公府留了众人用过午食,方才离去。
娄夫人面上一直带着笑意,想必是同冯恭人商量的十分满意,一直低着头同安恭人絮语。看到她这副模样,南知意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大半。
南知意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以团扇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是不是困了?”韦王妃垂首问她。
南知意点点头,“是啦。”
一听这话还得了,韦王妃赶紧道:“这便回去了,乖。”
......
待到秋凤渐起,螃蟹也逐渐长好了,各处庄子上都送来了许多,府里的厨子每日变着法儿的做各种吃法,清蒸的、辣炒的、酿制的,不一而足。
雍淮约了好几次出去玩,南知意舍不得家里的这点子螃蟹,每每推拒。
“姑娘。”阿江拿了一件披风进屋,“王妃说今日要去礼佛,大娘可去?”
南知意在床上翻了个身,“去哪里呀?”
阿江扶她起来洗脸穿衣,“大观寺。”
听说是大观寺,南知意本来全无的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好呀。”大观寺的素斋味道很不错,并且她如果出门,今日就不用上课了。
服侍她起床穿衣后,阿江便出去了,留她一人在屋中用朝食。
小姑娘正用着香喷喷的肉馅馄饨,汤里还放了虾米,鲜得要命。才刚开始用呢,便听到窗牖处传来动静。
她吓得汤匙都从手中滑落,掉进了馄饨碗里。
回首望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窗户,映目便是一个着葡萄缠枝过肩窠龙纹玄色襕袍的身影,妆花织就的龙纹,迎着朝阳,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南知意尚且来不及反应,他便纵身跃进了屋中,膝襕上的纹路用了少许金线织成,被赤色的日光一照,仿佛只有他配这样穿着。
他走近后,刀削斧凿的眉眼便清晰了起来,“绡绡。”
一大早上的,南知意被他给吓了一跳,指着他道:“你、你怎么来啦?”
雍淮抿了抿唇,不是大高兴的模样,“你不愿意来见我,只能我来见你了。”
南知意捂了捂脸,这人说的,再配上这表情,好似她是个负心汉一般。
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视而不见,斟酌问道:“你用过朝食了吗?”
“没有。”雍淮道:“今日不用朝会,我一早起来便出来了,没有用朝食的功夫。”
南知意看了他半晌,终是递给他一个春饼,“喏。”
雍淮心下暗喜,他就知道,若是说自己不用朝食就跑来了,小姑娘一定会心软的。若是让她高兴了,说不定还会主动留他用午食。
南知意的朝食很是丰盛,盘盘碗碗摆了一大桌子,实际上的分量并不多,几乎就是每样东西有一丁点。她大多时候吃不完,偶尔兴致胃口好了,也是能用完的。
这么点自然是不够雍淮吃的,所幸他本便是用了一些才出门的,现下不过是陪小姑娘用饭,自己偶尔吃一两口而已。
用完饭,南知意便开始催促雍淮回宫去:“你不是每天都很多公务要处理的吗,赶紧回去,我下午还要出门呢。”
雍淮咬牙切齿的去捏她的脸,“我大老远的跑出来看你,你跟我说你要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雍淮:就、有亿点点难受,就亿点点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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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南知意将他的手拂开, “我本来就要出门的,你是后面来的,又没告诉过我。”
她气呼呼的瞪着雍淮, 面颊绯红, 很不高兴的模样,双颊有些微的鼓起,似是在诉说着她有多么生气。
雍淮显然是将她先前同婢女的话都听了个彻底,不满道:“大观寺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城郊看银杏。”
春日的大观寺,极为明媚鲜妍,穆穆清风,春草舒展,兰草与杜若遍布整座寺庙。桑叶冉冉, 葛条蔓蔓, 仿佛全京畿最好的景色都集中在那了。
每年阳春时节, 赏景的人络绎不绝, 几乎要踏破大观寺的门槛,南知意也去过许多次。待到夏日,蒲草生于池中, 夜晚的星辉从户牖中笼罩进来,美不胜收。
至秋季, 便凋零了许多,不剩多少树木与花草。
而城郊的银杏正是观赏的最佳时节,南知意便有些心动了。
她仍旧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见状,雍淮诱哄道:“我让人准备了螃蟹、青梅酒,还有用黄酒烧的鸭脚羹。”
他还没说完呢, 南知意便听愣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直令小姑娘心驰神往,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那、那好吧,我跟你出去,不过我要先告诉我祖母,我不去大观寺了。”南知意蹦蹦跳跳的起来,要往外面去。
行至门口,南知意转过头问道:“你要在这等我吗?”
雍淮摇了摇头,“我先出去给你买点心,待会你来素云斋寻我。”
听到他要给自己买点心,南知意心里熨帖极了,仿佛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同韦王妃说了一声后,小姑娘便迫不及待的跨上赤骝,往外奔去,在门口还撞上了晨练回来的南弘。
“你做什么去,绡绡?”南弘看着她兴冲冲的模样,出声问道。
南知意半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美滋滋地说:“我去郊外看银杏啦,阿翁再见!”
望着她的背影,南红心里浮起阵阵疑惑。
雍淮已经买好了一大盒糕点,就在素云斋一旁等着她,饶是已经用过早膳,闻到这香甜的气息,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吃了一块绿豆糕。
“好甜呀。”南知意一下子就吃完了一块,准备上马出城。
雍淮拦住她,面对着小姑娘不解的目光,神色自若的伸出手,擦去她唇角的糕点屑。
南知意的耳尖刷一下就红透了,呼吸都不匀了几分,瞪了雍淮一眼,才翻身上马。
今日又逗了一番小姑娘,还成功将人拐带了出来,雍淮心情大好,一路上唇角都挂着笑意。
山庄里的银杏叶早已枯黄一片,寒螀于其中低鸣,户牖处轻纱垂下,挡住了迤逦秋色,两人隔着帐幔赏外面的银杏,红泥小炉上还在温着酸甜的青梅酒。
南知意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脸颊熏红,嫩白的手指都快拿不稳酒盏了。
雍淮拦住她有一次要给自己舀酒的手,温声道:“绡绡,不准再喝了。”
南知意扬起琼玉般的面庞,朱唇微微咬着,“不要,你明明说好了给我喝的。”
“乖。”雍淮小心翼翼的夺走她的酒盏,手背去试了试她滚烫的额头,“待会用饭时再喝。”
南知意没了酒,无聊极了,将纱幔卷起,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的看着外面。
一阵风刮起,满树的银杏叶被西风裹挟着,打着旋儿的坠落,庭院未曾铺就青石板,银杏叶便直接落在了土里,随从也不扫去,只让其静静地待在这。
“两月后,便要来纳征了。”雍淮执起兔首瓜形白玉茶壶,往南知意的汝窑豆青碗中倒去,一时间,茶的清香气便将她笼罩住了。
南知意从窗前回首,懵懵的看着他,半晌,只答了一句:“哦。”
煮茶的水是从山上采来的山泉水,甘甜清冽,与茶香气几乎要融为一体。
南知意捧着茶碗深嗅一口,压下心头紧张的情绪。
她握茶碗的手太紧,指尖都褪去粉嫩的颜色,泛着青白。
雍淮好笑的看着她,将茶碗从她手中夺下来,“用些青梅,解酒。”他将一颗颗泛着酸甜味的青梅拨到她面前,神情温柔。
南知意蓦地想起,在新昌长公主府上遇见他时,也是醉了酒,他让人端醒酒汤给她喝,醒酒汤里漂浮着一颗颗的青梅,酸香诱人。
“你那次,为何会在长主的府邸中?”南知意出声问他,眸中盈满了好奇之色。
雍淮轻笑出声,“想知道?”
他伸手捏了捏南知意的粉嫩面颊。
小姑娘别扭的撇过头去。
还是一贯的脾气大,雍淮笑意渐深,温声道:“为了见绡绡。”
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杏眸,噘噘嘴,哼道:“骗人。”那时候,她对他的印象也不多呢,怎么就会为了她突然跑去长主的宴席上。
“真是为了见绡绡。”自己说实话,她反倒不信了,雍淮啼笑皆非,半真半假的抱怨道:“绡绡总是不信我。”
他的模样神情不似作假,南知意狐疑的瞧了他半晌,“真的?”
雍淮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两人是坐在苇席上烹茶的,小姑娘是标准的跪坐姿势,只不过身子歪在了窗上而已。雍淮却是靠在身后凭几上,单腿支起,一边手肘撑住凭几扶手,另一边手腕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南知意眨眨眼,姑且信了他一回。
两人在屋内絮叨许久,便有侍从进来传话,已经摆好了午食。
午食是在院中用的,就在银杏树下铺就了细密编织的竹席与案几,甚至还有银杏叶落在了竹席上,远远的望去,令人一时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只看了一眼,南知意便对这午食十分满意,雍淮瞧出她的心思,暗自松了口气,打算待会赏赐今日准备午食的人。
正是蟹肥膏满之时,光是瞧着个头便知道有多可口,雍淮熟练地握着蟹八件,开始拆蟹剔肉。
南知意瞧着得趣,也时不时地搭把手。
“你先用汤。”雍淮算是怕了她了,等会拆蟹不成,反把自己伤着,倒是心疼的又该是他了。
南知意撇撇嘴,随手搅拌着碗里的雪霞羹,嘟哝道:“桂子也熟了呢,我那里做了好多桂花糕,你改日得空了可以来吃。”
不意她竟还这般想着自己,雍淮拆蟹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绡绡竟也会关心人了。”
瞧他说的什么话!
南知意气恼不已,她何时不关心他了?
“讨厌鬼。”她气呼呼的瞪了雍淮一眼,埋头用自己的羹汤。
待她用完,雍淮已经剥了好几只蟹,连她爱吃的蟹膏都取了下来,盛在青瓷盘子里,淋上了酱汁。
南知意欢喜的很,看雍淮的眸光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雍淮哥哥,你真好!”
她自己高兴了,也不吝啬言语,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势要将人夸得头晕目眩的。
雍淮还偏就吃她这一套,只听她说了几句,便浮起了盈盈笑意,眼底软成一片。
“这段时日我有些忙。”雍淮看着她小口小口饮着黄酒,捏着帕子不着痕迹的擦去她唇角的酒渍。
南知意今日很给面子,追问道:“怎的吗?你要去哪?这可怎么办呀!”她脸上浮现起懊恼的神色。
雍淮哭笑不得,“今日怎么做出这副模样?”
南知意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不是对我平时的反应不满吗?那今日这般,可满意了?”说罢,她看了雍淮一眼,自顾自道:“那都不用说,肯定是满意的啦。”
雍淮一噎,颇为头痛的看着她,他希望她能有些别的反应,是希望她是真心实意的舍不得,而不是这样呀,更遑论,也不用这么浮夸吧......
正想着心思,雍淮忽觉膝上一重,垂首望去,只见小姑娘不知何时起,竟是俯在他的膝头,沉沉睡去了。
美人颜如舜华,肤若凝脂,从眉眼到耳尖,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诱人,无一处不摄魂。
一只手往前垂着,手中还握着岫玉酒盏,杯中残存的少许酒液倾洒了一地,芬芳勾人。
雍淮垂眸看她,苍劲的手指拂过南知意的杏眸与朱唇,轻声笑了笑,这是又喝醉了?
院中寒凉,不可久留,尤其还是醉酒之人,最忌讳风吹。雍淮不再多想,抱起小姑娘便朝内室行去,顺带用脊背替怀中人挡去猎猎西风。
......
本朝制,纳征当日不仅是下聘,册妃仪也同在那一日。故而那日要送的不但有聘礼,亦有皇太子妃受册的礼物,光是看一眼礼单便知晓是多长一大串了。
纳征之前,皇家遣了尚服局的一众女官前来,为未来的皇太子妃量身裁衣。
聘礼需送各式各色常服,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得有上百件;受册礼更为不凡,凡是符合太子妃身份的衣裳首饰与一应仪仗,都将作为太子妃受册的礼物,送往蓟北王府。
不过是量衣而已,原本前往蓟北王府为皇太子妃量衣的宫人,正六品的司衣等人便足够了,却硬是在皇太子的各种明示暗示下,将两位正五品尚服派了去。
不仅如此,两位尚服又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这四司的掌事之人全都带上了,说是要她们同太子妃说说礼物情况,让太子妃听听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好让她们作改动。
如此大的手笔,一下子在宫中掀起波澜,一众嫔妃不由暗自咋舌。宫外各家有知晓情况的,更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眸,说好的本朝忌惮外戚呢?皇太子妃这样好的家世不说,还未嫁进去便如此盛宠,以后还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绡绡:还能怎么办,看他长得好看就原谅他咯~
第72章
寅正,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宫人们便从宫中出发,前往蓟北王府。
李尚服与何尚服同乘一辆牛车, 其余品级高些的女官们便几个人挤在一起, 再低微些的,便是步行了。
何尚服打着呵欠,无奈道:“昏礼明年才办,今年便册封,到时太子妃又长高了,衣服穿不下了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