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儿好一个巧嘴林妹妹,一兜路话说下来,真没有插嘴的地方,晴雯只是笑:“先生快别听姑娘编排,只是咱们院里的丫鬟们都小赚了一笔,是以瞧在银子的份上这几日对我格外好。”
黛玉也捂嘴笑:“前些天父亲老抱怨说想吃刀鱼厨房却总说不在季节上,如今可总算能给他老人家加菜了。”
白先生愕然:“这是何故?”
黛玉笑着说:“还不是那个丫头捣鬼!我们将账上的现金都动用的七七八八,就是日常花用都有些捉襟见肘,爹要的刀鱼虽然风雅,可花费不少,我审查账目的时候一算这样就不够花用,索性让厨房回话说不在季节上。”
晴雯眨眨眼:“如今咱们大赚了一笔,老爷也终于能吃上长江刀鱼了。”
黛玉捂嘴笑:“可怜那厨子,不知道编什么谎话才能过关?”
黛玉又说:“这省亲明面上是体恤后妃,让后妃们能享受天伦之乐,可实际上是什么可真不好说。”
白先生很喜欢自己学生的聪颖,当下点拨她:“京城喜好攀比,只怕皇上此举能查清哪家富有,顺藤摸瓜,或许可有斩获。”
黛玉了然,皇上可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处心积虑,居然想出这一招。
林大人最近就很纳闷,怎的,正当季的长江刀鱼,自家厨子来报说不在季节上,过了半月,却又说能大量采购,一连好几天厨房上的菜都是刀鱼?
却说贾府里也在筹划修建大观园,王熙凤自然是万事不管的,只装作不知。
因而贾家派了贾家族亲来合议此事。说到那最紧要关头的银子,两府都是为难,宁国府觉得这是你府上的娘娘,凭什么我们出银子?!
荣国府却觉得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何况宁国府出外行走,哪里不可能仗了自家娘娘的势?
因而争执不下,最终还是贾敬从城外道观回来,定了从账上支了一万两白银送过去,又从库房里找些家中旧有的帐幔摆件之物。
只一万两白银,够做什么?荣国府里王夫人急得什么似的,又开始左右盘算,心里不知道要骂凤姐多少回。
本来这些钱财的事情都是交给王熙凤去办理,可谁想到她如今躲懒,将这些家务事远远的抛出去。
开始不过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后来则借口有了病气,为防止病气过给别人,要去乡下的庄子里待着,过几天贾琏也一并搬过去,说乡野宁静,适合静心读书。
这样那两夫妻居然就悄无声息的从贾家远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从来没有这么两个人。
京城中的贵妃圈子没少诟病王夫人,一开始王夫人寻了王熙凤管家,便是王夫人在背后统管着大权,至少外人不知道呀,只以为是她偶然帮衬自家外甥女。
谁知道现在王熙凤不管,贾家大权彻底落在王夫人手里,外人什么风言风语就起来了,什么“贾家二房霸占荣禧堂,反而将哥哥逼到马棚旁小院”、什么“连嫡子嫡孙都不能掌权”、什么“一心就替自家宝玉谋划家产”,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京师的风气就是如此,豪门贵家的家私,不到一天便能传的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贾琏和王熙凤的推波助澜,他两人虽然如今洗心革面不做贪赃枉法的事情,但并不是省油的灯,也并不是大度的人,能小小报复一下王夫人当然不放过。
王夫人有苦说不出,只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我女儿如今可是王妃!
为了王妃的面子自然要建造豪华的省亲别墅,听说京城里的周贵妃家建造的富贵华丽,那自己家可如何能输?
不过贾家账上有多少钱也是固定的,王夫人四处设法,头发都熬白了几根,最终还是没舍得动用自己的私产。
相反,她求助于贾母,先是凄凄惨惨戚戚哭了一场,说是自己管家无力,又说自己填进去嫁妆,但仍然不够省亲花用。
贾母悄悄叹口气,她如今倒有些怀念王熙凤当家的日子了,那孩子将一切都料理的妥妥当当,若是有什么不凑手的也只是悄悄将自己的头面首饰拿去当铺当了,不论如何都惦记着不让老祖宗知道忧心。
自己从前只带着几个年轻姑娘在府里吃喝玩乐,尽享天伦之乐,哪里就想掺和这些破事?
偏偏王夫人如今有个做皇妃的女儿撑腰,自己说不得骂不得,只能缓和道:“我私库里还有些,让鸳鸯去支。”
王夫人心里暗暗满意,老货,你可算出力了。可嘴上却说:“儿媳不孝,这等事情还要拿来烦老祖宗,实在是儿媳治家不力。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不如将链儿媳妇叫回府?横竖这府上也迟早是他们的。”
贾母睁开养神的眼睛,精光四射:“链儿媳妇如今身子不好,便让她做养着罢。”
她瞧着王夫人失望的神色,心里有些吃惊。其实王熙凤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因着满了三个月,算是坐下胎了,这才派人来城中报信。
贾母收到这消息自然很是高兴,这可是自己的重孙,虽然前面有个贾兰,但贾兰生性谨慎,只跟李纨亲近,素来不怎么来自己跟前讨喜卖乖,是以关系并不那么亲近。
但贾琏派来送信的人却郑重跟贾母求情,求老祖宗万万不要将此事告知王夫人。又说,他们本来想等生产完再说,但是想到添丁的喜事无论如何都要告诉老祖宗,让老祖宗乐呵乐呵,才单单只告诉贾母一个人的。
贾母收到那消息,先是不相信,老二家的固然有些昏聩,可哪里就敢谋害孩子性命了?
可仔细一想,大儿媳在时链儿聪颖过人,等大儿媳去世后珠儿就一骑绝尘将链儿远远落在后面,这又何尝没有蹊跷呢?
再想到王熙凤进门后总跟贾琏夫妻不和,房中的四个陪嫁丫鬟,三个都闹出过跟贾琏不清不楚的事情。
贾母当时还叹息过这王家□□下人的手段欠佳,怎的培养出来的陪嫁丫鬟不仅不帮自家小姐固宠,反而还跟自己家小姐抢人?
原先只以为是王家治家不严,如今想来,会不会是王家和王夫人携手,打压这个贾府的嫡孙,好让管事权都落在王夫人手里呢?
想到这里贾母心里一阵厌恶,自己虽然从来不管小辈们的纷争,平日里也顾着王夫人的面子,毕竟她如今也是做奶奶的人了,白白给她没脸对贾府几个少主子都不好。
可涉及到贾府的未来,贾母一点也不敢含糊,当下里心里先有了几份警惕。这时候听得王夫人说:“老祖宗,何不给扬州的姑爷写封信?既然咱家姑奶奶的嫁妆收在他手里,没道理咱家这么大的事不通知他。”
贾母心里更添几份厌恶,这个眼皮子浅的,居然连出嫁了的姑奶奶嫁妆都惦记。
本朝是旗人的天下,自然也遵循旗人的民俗,旗人的姑奶奶在家中地位颇高,在家的时候可以上座吃饭,出嫁后也颇受尊敬。
当下里拖长声音说:“贾家虽然是汉人,可对待姑奶奶也跟旗人一样净着,万没有跟出了嫁的姑奶奶讨要嫁妆的规矩。”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王夫人在心里撇撇嘴:哼,谁让你那个死鬼女儿去了,嫁妆却不收回来。
第47章 殚精竭虑贾府问姑爷借 囤积居奇晴雯盘石材账
王夫人心里腹谤, 面上却仍旧笑脸盈盈:“老祖宗,不是我算计姑奶奶嫁妆,实在是娘娘在宫里体面了,林姑爷在御前也有些光彩不是。”
贾母哼了一声, 心想你们王家可真是好算计, 先是把贾家女儿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去, 又是计划把薛家女儿填进去,难道娶了你们王家女儿做媳妇是倒霉了不成?
若是年轻时候, 贾母早就将王夫人打出去了,但是如今王夫人有宝玉、贾兰傍身, 又有个做王妃的女儿, 可以说贾家如今最风光就是她,得罪不得。
流水落花春去也,也罢也罢, 自己还能活多久呢?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当下贾母无奈:“也罢, 我就舍出我这张老脸, 去求求姑爷罢。只一桩,我张口可以,但姑爷出多少钱我却不敢保证。”
王夫人还待要说什么, 贾母挥挥手:“我今儿个乏了,就到这里吧。”
贾蔷接了个差事要往江南去找甄家讨要五万银子,并置办彩灯花烛并各色帘帐的使用。
凤姐得知后, 捎话给他,说是要给她举荐两个妥当人,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
赵天栋。
凤姐从前管家, 总算还有些薄面,当下贾蔷就同意了。这趟油水很足,他自然乐得卖凤姐一个面子,谁不知道凤姐将来是要掌管贾府的,巴结好她,以后自然有的是好处。
要到贾琏乳母赵嬷嬷登门道谢,贾琏才能知道这件事情,当下他又惊又喜,连连朝凤姐作揖拱手。
凤姐抿嘴笑:“那两人是赵嬷嬷的儿子,也是二爷的奶兄弟,自然要尽心提拔。”
贾琏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素日里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做了不少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的荒唐事,竟是你想的周到。”
凤姐心里得意,她也是瞧不上贾琏这一点的很,可如今她渐渐摸索夫妻相处之道,发现对贾琏示些弱能颇有些好处,因而也娇滴滴一笑:“二爷哪里的话,二爷而在外面顶天立地做的是大事,有时也有疏忽了的,我在内院倒应该替二爷打点这些琐事才是。”
又做出不安的表情:“二爷可嫌奴自作主张不成?咱们虽然躲了清净,但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到时候手下人没有历练过,连个得用的人也没有,倒不如求个人情,让那两兄弟出去办事,一来笼络了他们,让人瞧着跟咱们总有些好处,二来算是个历练,也长长本事,三来,赵嬷嬷是娘亲生前的陪房,也算是咱们的孝心。”
这一番话一说,贾琏哪里还会计较她自作主张?反而心里颇为妥帖,就像大夏天吃了蜜冰一般受用,抄手就将凤姐儿拦腰抱起来要亲:“卿卿,倒如此尽心,我何德何能。”
王熙凤忙捶打他:“可是疯了!如今有身子了不敢胡闹。”,心里却暗暗得意,原来男人就像孩子哄几句就当真。
自己从前拿出管家的手段雷利风行对待男人,竟然是错的,那样只会逼得男人与自己离心离德,谁会喜欢一个嚣张跋扈处处压着自己一头又处处显摆他比自己强的伴侣呢?倒不如如今这样夫妻和睦,共同谋划。
晴雯赚了钱,自掏腰包,请了林府的后厨在院子里摆了宴席,又像模作样下了帖子,请了黛玉并府中各个姐妹,请大家好好吃了一顿。
黛玉在扬州,只觉得每日里常笑常乐,开怀乐饮,真是恍如隔世,有时候她午夜梦回,还会怔忪许久,不知道如今的生活是梦是真。
很快就有了提醒,这天晚膳,她照例跟爹爹用膳,却听爹爹面色沉重,道:“今天收到你外祖母的信,说府中要建造省亲别墅,急需大量银钱,贾府一时周转不开,特特跟我张口借银子。”
黛玉听完了然,前世里他们吞并了林府两三百万的银子,如今没有这一大笔银子,贾府自然想不出法子来挥霍。
可真是!黛玉想到便觉得贾府的荒唐,若是银钱不凑手那不出手便罢,为何没钱的情况下也要海天胡地的乱花?
到底为什么?
其实很容易明白,贾母如今年岁大了,喜好奢华又不爱管事,贾赦和贾政都是富贵窝里长起来的,王夫人管家但是贾府的底子最后又不能给她儿子,自然是撑起贾府的门头为自己的女儿撑腰。
贾府若是在京中留下豪奢的印象,以后贾宝玉和贾兰议亲也更容易吸引门第好的姑娘,总归是不亏。
是以整个贾府,从主子到奴仆,各个的大手大脚。
当下黛玉叹道:‘这般大手大脚,便是金山银山也顶不住。’
林如海颇以为是,这些人酒醉金迷,还不如我玉儿看的仔细明白,不过他不在黛玉跟前说出口,免得养成黛玉目中无尘的性格。
当下只说:“府里只能送出去三千两白银,这还是看在你娘面子上。”
黛玉却不同意,那些人当日夺谋林家家产的时候可有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当日风言风语议论自己任由自己死去的时候可有看在娘亲的面子上?
爹是个念旧的人,总觉得老太太开了口不好驳回,可自己不想顾惜那么多。
因而黛玉出口:“爹!你出这些银子太多,可贾府想必不但不感激,反而还会怪你出钱少呢。”
这倒是真的,林如海是知道贾府里几个主子为人的,三千两银子在他们看来真是杯水车薪,当下问黛玉:“那玉儿觉得多少合适?”
黛玉笑眯眯:“爹可是忘了?如今贾家派人往江南采买造林所用物件,咱家可屯了大量石材木头,便送五千两银子的给贾府就是了。”
林如海点头,这可是个好主意,那些石料如今在外面卖五千两,可是自己家采办的成本也只值一千两不到。
何况贾家嫡出子弟不亲力亲为,反而都交给旁支外人来经手此事,谁不知道这是个大好的活计,大家都打算趁着这机会大赚一笔。
直接给贾府五千两银子,说不定最终用于采办的也只用五百两,其余的都被上上下下经手的人贪污了去。
倒不如直接给他们实物,反倒省事的多。
定下了这主意,林如海便将庄子上堆积的石料木料取了一部分,用船装载着送往贾府。
贾府的人收到这些,虽然王夫人心中不满,但盘算了下也值当万吧银子,总算让林府出了血,她心里已经很满意了。
贾母也心中满意,对林如海和黛玉生起了愧疚,自己身为外祖母,非但没有守护好姑爷和外孙女,反而张口要钱,真是有失体面。
好在姑爷不在乎这个,反而给林府送来一船最紧俏的石头木料,市值大概有一万两左右,听闻这些木料如今已经是有价无市,倒也解了近渴,单是这一项,便不用购买了。
贾母却不知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晴雯花了一千两左右的银子买的,并不值当太多,林如海从扬州发出时这石料值当五千两,可等运到京师时,正值京中各家都修建的如火如荼,已经值一万两银子了。
晴雯早将这些算计在内,林府运往京师出售的木料和太湖石等一开始并未出手,单等着市场上此物紧缺,价格一再攀升以后才一笔出手,而且出手价要比市价便宜一成。
如此一来所有的存货一销而空,还赚取了大笔利润。
晴雯教授诸丫鬟:“这就是我的诀窍,一开始出手买进大量存货,直接掌握市面上大部分原料,如此一来只我一家便可以控制住整个石材市场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