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云微微抬了抬下巴，瞪着程芫华。
程芫华抬脚，离她更进一步，两人面对面。
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但程娇云要更加娇俏一些，程芫华则要更精致一些。
以前在程家的时候，程娇云通过化妆打扮，两人站在一起，乍然看过去，是程娇云要惹眼一些。
但多看两眼，视线就只会停驻在程芫华身上，越看越好看。
这也是程娇云一直都嫉妒程芫华的原因，从小到大，因为程芫华长得好、成绩好、听话懂事，几乎掩盖了程娇云的所有光芒。
现在再来看两人，程芫华的五官没有变，皮肤却变得莹白如玉，眉目若画，仿佛没有一点瑕疵。
哪怕她穿着统一规格的简单厨师装，而程娇云精心打扮，众人的视线也是第一眼注意到程芫华，而后越看越好看。
程娇云在珍珠面前，衬成鱼目。
程芫华突然笑了，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容带着两分轻嘲，“你有尝过我做的芙蓉鸡片吗？我这是才第一次做，你应该是没有吃过的吧？既然没有吃过，你又怎么笃定我这道菜是用程家菜的做法做出来的？为什么不是我程记独特的做法？”
程娇云一愣。
程芫华嘴角往上勾，极其嘲讽，“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觉得芙蓉鸡片极致的味道就都是那样，所以哪怕我自己做的，我也没办法辩解？可惜你错了，程记的东西，有程记的独特口感。”
她顿了顿，又看向刘全福，“去给程娇云小姐拿一副碗筷，让她亲自尝一尝，免得不到黄河心不死。”
程芫华的态度过于大气淡定，非常有底气，让在场的人看着她就笃定——她是被冤枉的，并且有证据证明自己。
刘全福的碗筷拿上来的时候，程芫华又看向各位厨子：“各位，请品尝这道芙蓉鸡片。你们很多人都尝过我爷爷做的芙蓉鸡片，现在尝尝我做的，帮我看看两者是否相似。”
于是，几人拿着筷子吃了起来，而后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好吃！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芙蓉鸡片！”
“你爷爷做得也不如你呀！”
“对，这和程老爷子做出来的，完全是两个味道！当然，我更喜欢这一种。”
“嗯，很好，鸡肉碎得有章法，做出来的鸡片每一口都是又嫩又香，满口生津！”
“那边那位什么云的，这道菜真的和你爷爷做的完全不一样！”
……
好几位大厨纷纷开口。
他们一吃就说出区别，可见这道芙蓉鸡片，味道肯定很独特，甚至和程老爷子做出来的，迥然不同。
现场除了大厨们的赞美，再没有其他声音。
程娇云微微有些颤抖，她拿着碗筷上前，动作粗鲁地去夹菜，因为她的动作，好些鸡片都被弄到了桌上，她浑然不觉。
秦先生有些心疼，忍不住说：“你小心点嘛，这么好吃的菜，你也舍得弄掉在桌上！浪费啊浪费！”
他说得一脸心疼，眼神带着责怪。
其他大厨也是一样的表情，责怪的看着程娇云。
但程娇云顾不上，她将芙蓉鸡片喂进口中的时候，眼中的神情变得震惊。
“这么会？！”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程记美食店的芙蓉肉片不仅和程老爷子做得不一样，甚至完全不同于普通芙蓉肉片，口感更加鲜嫩顺滑，一般的芙蓉鸡片鸡肉微微有些弹性，而程记美食店的芙蓉鸡片则是入口即化般的感觉。
程娇云哪顾得上品尝，她抬头，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程芫华。
程芫华就那么直直站在那儿，看着她的方向，平静地说：“完全不一样，对吗？程娇云，我没有做程家菜，这是程记自己的味道。”
程娇云脑袋里面的思绪一瞬间全乱了，但她还知道紧紧给自己抓着救命绳，于是，她继续质问：“那秘方呢？！你是不是拿了程家酒楼的秘方？！”
程芫华一双眼睛陡然间变得犀利，冷笑一声：“秘方？你管我要秘方？程家酒楼要是有秘方，会一直不拿出来用吗？！我做菜不论菜系，程家酒楼从来都只做鲁菜，你觉得支撑我的，是程家的秘方吗？”
要是真有秘方，程老爷子会一辈子都不曾用？
程家从来只做鲁菜，又怎么会有其他菜系的秘方？
这些道理串起来一想也就知道了，程记美食店的崛起，和程家没有一点关系。
程娇云闻言，后退几步，险些没有站稳。
她知道，她的目的达不到了。
这回换成程芫华质问她：“程娇云，你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他当初趁着爷爷走得突然，谋夺程家酒楼，结果呢？程家酒楼因为没有了一个撑得起场面的厨子，被踢出美食协会，又因为做菜难吃，酒楼即将倒闭……等他死了，有脸去见我爷爷吗？”
程长西死了，程长东没有能力接管酒楼，程芫华又一直不愿意从事厨子这个行业，以至于程老爷子对程家酒楼的未来绝望，重重打击加在一起，让他直接撒手人寰。
“你你你——”程娇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还嘴，在看到周围人都盯着她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说，“二叔死了，酒楼只有我爸爸可以接手了，而且爷爷临死之前，是有遗嘱的！”
程芫华冷笑：“爷爷的口头遗嘱吗？爷爷疼我和我父亲至极，连点纪念都没给我留下，这遗嘱，真假你我清楚。”
程老爷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给程芫华留下的，当初程老爷子断气的时候，程长东瞒着偷偷转院，程芫华找不到，他也不准程芫华去看。
后来又说有遗嘱，程家的东西都是程长东的。
听到这话，程芫华就知道遗嘱是假的。
——爷爷对她是很疼爱的。
可是她没有证据，不可能追回那些东西。她只能一门心思追查父母的离世和程长东有没有关系，确定没关系后，便直接离开了。
程娇云眼神闪过慌乱，但还是抬着手，指着程芫华，“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就姑且当遗嘱是真的，所以我什么都没有拿，净身出了程家，我欠你们什么吗？”程芫华朝着程娇云走过去。
程娇云背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
程芫华竟然是净身出户！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狠狠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看向程娇云，视线带着诧异。
有些了解的都知道，很多厨师世家确实为了传承不会让除了继承人以外的孩子拿到太多的东西。
但并不意味着，家产什么的，一样都不给啊。
稍微想了想，就知道这事有蹊跷。
顿时，众人看程娇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程娇云也变了脸！
她刚刚是笃定程芫华做的芙蓉鸡片用了程家的做法，所以才有了这一出，但凡那道菜和程家酒楼相似，那程芫华就不可能反将一军了！
程娇云心中慌乱，却还是尽量保持理智质问：“那你以前在家都不下厨，突然做出这么多极好的菜，又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天赋异禀吧。”程芫华勾唇一笑，“谢谢你夸我做的菜好吃。”
程娇云：“……”
她真的是被憋屈到恨不得吐出一口鲜血。
莫元突然开口：“昨天我和程老板比试过一次，程老板确实天赋异禀，要不是她不愿意，我师父都收她为徒了。”
“！！！”
这话让饭桌上的大厨都惊呆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赵老爷子想要收程芫华的徒？！
这已经非常说明她的不一般了好吧！！
而且！
程芫华竟然还拒绝了？！
这回不止程娇云想要吐血，在场的无数人都想要跟着一起吐血！
赵老爷子啊！！
她竟然也舍得拒绝！！
这莫元为程芫华正名，可见对方能够支撑这么一家店，还真是……天赋不一般。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程娇云所有可以质疑的地方，都被程芫华一一反驳，甚至反将一军，将当初遗嘱的事情拿出来当众说，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不甘心！
站出来当众丢人就算了，竟然还被程芫华奚落！
程娇云手握紧，咬牙切齿：“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程家传承这么久的基业毁于一旦？！你又对得起爷爷和你爸吗？！”
这话就完全是强词夺理了。
程芫华再有本事，程家酒楼也不是她的，她还要为程家酒楼负责吗？她还需要保证程家酒楼不落败吗？
有人看不过去，正要反驳。
程芫华先开口，她是笑着说的，“你们让我净身出户，现在又要我为程家酒楼负责吗？那就让程家酒楼倒闭吧。程家酒楼倒闭了，但程记美食店的招牌还在，程这个姓氏，你们传承不下去，那我就重新开一个程！”
她逼近程娇云，表情变得严肃，两人挨得极近，她犀利的视线紧紧盯着程娇云的眼睛，一字一顿——
“程，是程长西、程芫华的程，而不是程长东、程娇云的程！我相信爷爷和我爸，都不会怪我的。”
这话是说给程娇云，也是说给自己。
这一刻，程芫华找到了自己成为厨子的意义，也找到了往后余生，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前进方向。
程娇云身形晃了晃，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程芫华站直了，后退一步，淡淡看着她说：“我记得我没有邀请你吧？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以后，程记的大门，你就永远别进了。”
她扭头看向刘全福，冷笑一声：“记下她，这个人被程记美食店拉黑。”
“是——”刘全福立刻声音清脆的应下。
程芫华整了整洁白的厨师服，淡淡看着程娇云，她表情表情，却意外正气又犀利。
叶予昭都看呆了。
旁边，叶老爷子和叶琛对视一眼，都止不住点头。
这丫头好呀！
真是适合做予昭的媳妇儿！
餐桌上，莫元也呆呆看着程芫华。
他的旁边，孙女士轻笑着压低声音说：“不错吧？你都三十了还打光棍，这么好的姑娘，你总该满意了吧？”
以前他们这么开莫元的玩笑，对方都是面无表情。
这次……
莫元耳根微微红。
孙女士惊呆了。
还真对上眼了？！
人群中，夏嘉盛看着程娇云和程芫华，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是嘲讽的笑，嘲笑自己……真是眼瞎。
怪不得当初知道他和程娇云在一起之后，他的父亲对他说——
程家两个丫头我都见过，你看上的那个，远远不如芫华，你会后悔的。
夏嘉盛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而人群视线的中央，程娇云腿彻底软了。
她的视线移到人群中，下意识看向夏嘉盛，但对方面无表情，甚至连皱眉都没有了，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程娇云眼前一黑。
“不进、就、不进！”程娇云硬着头皮说，而后扶着桌子，往大门走。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视线的嘲讽，也能够感觉到程家酒楼今后，将再也挤不进这个圈子。
还有夏嘉盛……
她和夏嘉盛，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程娇云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却恨不得生啖程芫华！
她走得很快，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然而，她刚刚走了没几步。
背后，程芫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比刚刚都要更冷更犀利——
“站住！”
“程娇云，刚刚我和你掰扯清楚了，但是现在，轮到我找你算账了！”
程娇云僵住，缓缓转身。
程芫华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你既然跟我谈家规，那我问你，程家不传外人的传承，你为什么要交给程家酒楼的厨子们？！”
“还有，我不要你程家的传承，但我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第72章 巧思
程芫华就站在里面最中间的位置, 而程娇云在和她相对的不远处，即将到门口的位置。
两人之间有些距离，面对面仿佛对峙。
两旁都是围观的人, 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让程娇云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而程芫华的这些质问, 又让程娇云差点晕倒。
她怎么知道？！
程芫华怎么会知道？！
程娇云脑袋里被这个念头充斥着, 她颤抖着声音说：“你……你在胡说什么？！”
程芫华朝着她走过去，现场很安静，只有她走动时候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 像是敲在心里。
她明明那么娇小一个人, 却有如此气势！
走近一些后, 她冷笑一声：“你一直在和我说家规, 但你们做到了吗？按照家规, 如果你们擅自将程家的传承全部转赠别人，这程家酒楼，就不属于你们了。”
程娇云微微闭眼，身体更晃了。
程芫华竟然真的知道！！
程娇云抬头，看着她的视线充满了痛恨。
是因为程芫华！
如果不是程芫华, 那些厨子们就不会知道程家酒楼已经被踢出美食协会了, 就不会集体离职！
她也就不需要用程家的全部传承来换他们留下。
程娇云显然没有想到，纸是包不住火的, 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时间, 绝对不会长！
但她必须要为自己找借口, 所以她将这一切怪在程芫华头上。
程芫华靠近她, 嘴角的冷笑也收了起来, 看着她的眼睛说：“爷爷在世的时候, 程家酒楼何等的风光, 那些厨子们，个个都安分守己。现在你就算拿出了程家全部的传承，他们拿到后，转头也会背叛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