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矜——李丁尧
时间:2020-09-23 08:00:56

  “这里。”苏校递过去。
  “有电话吗?”
  祝秋亭接过前一秒,淡淡问了句。
  苏校:“……”
  也就低个头的事。
  但职业素养让苏校很快回答:“没有。”
  祝秋亭嗯了声,接过手机也没有看,直接扔到了一边。
  “您今天跟徐副总遇到了吗?他们那边之前一直在争取那块地,徐董还提过。虽然这肯定不行,但他们那边提到明年的T市的市政项目,我觉得可以考虑。徐家有政府背景,跟他们合作利大于弊。”
  苏校说。
  祝秋亭没回答。
  苏校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人已经靠那儿闭目养神了。
  车内很暗,夜色里车飞驰而过,飞过街灯一盏又一盏。
  他最近似乎有点儿不对,但苏校也说不出哪儿不对。状态没有不好,身体健康也正常,就是比起以前,更喜欢自己待着了。这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对。
  “噢。对了,”苏校看了他一眼,又道:“等会儿在四季的约,是周肆那个得力手下。瞿氏的那事,周肆……周总他帮了不少忙。”
  祝秋亭眼都没睁,懒散道:“南边新开的港口,为了那个来的。”
  苏校迟疑了一秒:“还有一个事儿,他可能想跟您要个人。”
  祝秋亭揉了揉眼窝,嗯了声:“要谁?”
  挖角不是什么大事,周肆那边的人他也搞过来过。
  苏校:“您不用的那个。”
  祝秋亭睁开眼,盯着苏校。
  苏校心下一颤,还是勉力补充道:“他可能想着,如果这边不想用她了,扣着也没意思,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而且纪翘是……”
  苏校没再说下去。
  祝秋亭:“是什么?”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垂眸,似乎真的很期待苏校答案。
  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苏校心一横,低声道:“她是警察的女儿。虽然现在知道她人没二心,但这事如果被人知道了——”
  祝家的人不少都是祝绫时期跟过来的,多少也没走到纪翘之前的位置,连核心任务都带着。
  祝秋亭没说话,指腹依次敲在膝上,三次以后,忽然笑了笑。
  “被人知道了,怎么样?”
  车已经靠到四季酒店门口,司机听得见他们对话,大气也不敢出。门童已经在车门处等待。
  苏校沉默几秒,听见祝秋亭说:“我想,所以我做了,就这么简单,谁有意见,让他找我。”
  “那——”
  苏校刚说了一个字,发现人已经下了车。
  祝秋亭走路一向步子大,潇洒不顾人,但今天这背影看起来,火气尤其盛。
  祝氏本来最近就遇事太多,祝秋亭现在脾气又大的要命……苏校头都要炸了。
  真是不想干了!
  苏校气得安全带都解得慢了,拔了两下,眼神落在后座某个地方。
  他下车绕到后座,从椅缝里摸出一个皮夹。
  手机、钱包,下次快能忘自己了。
  苏校有点儿无奈,正准备放兜里等会儿给他,但合起来的那一刹,他忽然顿住了。
  苏校打开,从最里层里抽出漏出一角的照片。
  昏暗无章的背景,勉强看得出来是乱糟糟的床单,还有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完全是放松状态。
  苏校:…………
  祝秋亭现在爱好真是越来越独特又正常,存床照,绝了。
  虽然是有一只女人的手吧,这也太一言难尽了。
  苏校黑着脸要把照片塞回去,他余光突然瞥到什么,又拿近看了看。
  照片最角落里,明显还有一个人的。
  占了极少的一个部分,轻之又轻地触着女人小指,不小心入了镜。
  
 
  ☆、【二十三】
 
  【27】
  祝秋亭难搞,傅于天体会过。
  船王周家一把手,周肆,傅于天从二十岁就跟着的人。周肆没忌惮过谁,却给祝秋亭让过步,还为他做了一次说客,瞿家小儿子失踪的时候,瞿家请了周肆帮忙,还没帮动。
  周肆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那次从中山逸舍离开后,傅于天以为他会不高兴。
  但他没有。周肆上了车以后,傅于天小心提起今晚饭局,周肆却毫不在意,说他不会的,我知道。
  瞿辉耀毁了他厂子,还有一堆图纸文件不知道抢没抢救出来,会原谅才有鬼。
  换他他也不会,睚眦必报是他们这类人的必备美德。
  让周肆有点意外的,倒是那个女属下。在洗手间那点时间,都要逮着空欺负人,像是吃错了药,完全不是他风格。
  当然,人长得是真好,又高又好,清艳凛然。
  不止周肆记住了,傅于天也记住了。
  记住了,还惦记上了。
  一般美人盘靓条顺,顶级的能勾魂夺魄,时不时入个梦。
  祝家近几个月坎坷颇多,工厂被烧以后,海运一条路受阻,被警察盯上,业内有风传祝秋亭跟通缉要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终于轮到祝氏需要周家。
  周肆这周不在国内,便让傅于天先跟他谈。
  傅于天已经做好等上一小时的准备,可祝秋亭竟然没迟到。
  有求于人真是不一样。傅于天心里冷笑,面上摆得很热。祝秋亭落座的时候,傅于天半直起身来,伸出手跟他要礼貌握一握。
  祝秋亭没接,径直坐下了。
  傅于天脸色微微一僵。
  祝秋亭没动咖啡,喝了口柠檬水,问:“认购合同周总应该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于天:“啊,法务这边已经看过了,有几个条款要改,主要是23.4和……”
  祝秋亭身子前倾,指腹在桌上敲一敲,清脆的打断他:“改完了吗?”
  傅于天:“已经让人传过去了。”
  祝秋亭点了点头:“行,我会看的。傅先生还有事吗?”
  傅于天:“……”
  他不自在地在沙发椅里动了动身子,目光努力犀利地盯着祝秋亭,他长得不善,甚至有点儿像刚放出来的重刑犯,这也是周肆一开始用他的原因。
  傅于天:“既然说到这儿,我有个不情之请——”
  祝秋亭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那就别说了。”
  傅于天顽强继续:“听说最近祝氏人员变动比较厉害,我想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到时候精简的时候,想跟您要几个人。当然,这边肯定会有相应的回报。”
  祝秋亭端起迟来的热茶,吹了口气,慢条斯理问道:“谁告诉你人员会变动的”
  傅于天一愣,他确定自己的情报没错。反应过来后,又道:“是……听说的。”
  祝秋亭噢了一声:“从谁那儿听的,找谁去。”
  说完站起身来,冲傅于天礼貌一笑:“慢慢喝。”
  傅于天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彻底,明明是一块到嘴的肥肉,他还有很多条件留着没甩。
  恼羞成怒下,傅于天冲祝秋亭背影冷声道:“祝董,您用腻了的,给别人尝个鲜,当积德,还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
  纪翘在祝家三年,一直扒着祝秋亭不放,这事儿人尽皆知。祝秋亭不回应,很多人也知道。可私底下,纪翘不知道被他干了多少次。连在中山逸舍那次都不放过,洗手间里让人给他口了,当谁看不出来。
  祝秋亭背影一顿,而后转过身来,盯着傅于天几秒,忽然弯着眼睛轻笑。
  “周肆没告诉过你吗?人长着嘴,不一定非要用来说话。”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直离开了。
  傅于天一口郁气堵在胸口,狠狠踢了脚桌子。
  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还在那儿顶。手下?他看也是个幌子,纪翘的作用恐怕只有在床上能发光发热。
  他忽然有点后悔,在祝秋亭面前贸然提出,只会让人提高警惕心,要是压根不提,趁祝氏忙到头疼的这段时间,找个时间直接截胡,估计会更快。等祝秋亭想起来的时候,大不了割一块肉赔人情。
  现在看来,得有一阵子见不到了。
  -
  纪翘确实很忙,忙着养老。
  虽然认识她的人不少,窃窃私语嚼舌根的也不少,但纪翘左耳朵进都不会进,更别提右耳朵出了。
  三月中开始,温度终于开始攀升,她在附近的公园开始锻炼,躺在河边长椅上看书晒太阳。
  黎幺偶尔会给她通个信,毕竟带训过,想想训狗都能训出感情。在她被完全遗忘的当口,乐此不疲地给她报祝秋亭的近况。
  什么到缅甸了,飞哥伦比亚了,子公司剥离集团放出认购股份了,合同签完了,去澳门玩了,有美女坐大腿了,口红印落衬衫了。
  总之黎幺的人生乐趣除了去泰国放假,就是惹她发火。
  纪翘虽然情绪总是不高,但生气的时候极少。
  现在黎幺似乎看出来点端倪,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纪翘正对着青山绿水翻书,闻言干脆打断:“什么时候落几把上了再说,记得带图。没有别找我。”
  “哎,等等,还有——”黎幺笑嘻嘻地添了句:“最近还真有个新人。”
  贴身保护,女的,短发。
  纪翘放大照片看了眼,蹙了蹙眉。电话那边还有黎幺看好戏的挑音,怎么样,有你好看吗?
  她没说什么,摁断了通话。踱步回了家,回家路上还买了二十五块的烤猪蹄和百香果绿。纪翘挺喜欢吃这些的,只是小时候想练拳击,纪钺说那得放弃很多很多,她哪里知道答应一个好字后面的意义。纪钺把她扔给开馆的师兄,教练又凶又严,教她忍字头上一把刀,心无杂念才能斩妖除魔,所有零食都是妖和魔。
  长大更不能乱吃,拜某人所赐,可能会被下毒。
  纪翘走回家之前就吃了一半,期间还接到了孟了奚电话。
  她扯了几句闲,纪翘也回了几句,后来主动问:“姑姑,您有什么事吗?”
  孟了奚声音在那头担忧地低了几分。
  “小翘,我有几个店员住附近,他们认识你,说是最近看到你散步,附近有人跟着你。我找附近店家借了监控,在扬里路、东兴路的拐角——”
  纪翘:“那我尽快回家,别担心,等我到家给你信息。”
  孟了奚顿了顿:“好,一定,让我放心。”
  纪翘嗯了声,抬头看了看,街道一如往常,午后的店面有些清冷,有母亲抱着孩子从她身旁经过,阳光温暖,小城太平。
  可有人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太平。
  纪钺的血曾经流在这座城的青砖缝隙里,也留在了这里。
  这让纪翘每次回来,都觉得安心。
  那种安心就像,即使下一秒死在这里,她也会觉得好,够了。
  纪翘晃回了家,甩上门的那一刻,便被穿风而过的尖刃钉穿在门板上。
  -
  在纪翘养老这段时间,祝秋亭只问过两次她行踪。
  第一次,听说是最近在读《毛选》,每天两小时,雷打不动。读完还摘抄。
  祝秋亭打断,说知道了,下次是这种事就别说了。
  苏校也满头黑线,这种事那种事,还不是你自己问的。
  第二次,苏校过了好几秒才回答,说不知道,人不见了。
  祝秋亭笔尖一顿,任沉默流淌了很久,才问,什么意思?
  即使不专门跟,对于祝家人来说,查个行踪绝对不会有‘不见了’这种答案的可能性。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痕迹,凭空消失,也没有其他行程,除非死了。
  苏校说,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事实上,谁不知道纪翘已经是祝秋亭不会再用的一颗棋,尽管非核心圈的人也不知道她之前有什么用,只知道除了做祝缃的老师以外,他会留她在身边,本来就是很奇特的事。苏校不知道关于纪翘,他为何突然转变心意,可苏校乐见其成。
  她会影响他,这个预感比任何存在都令苏校觉得可怕。
  祝秋亭想了一会儿,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苏校应下,离开前,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下周一,仰光那边他办的宴会,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叫人——”
  祝秋亭:“去。”
  祝秋亭:“把门带上。”
  苏校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还是没有问,警察并没有撤掉眼线,在这个节骨眼,这个决定无疑非常冒险。
  有很多人愿意冒险,很多人不怕死,但没人不想活着。
  活着,冒险得来的成功才有意义。
  可祝秋亭不太一样。他愿意冒险,不怕死,想赢,可他不渴望。
  苏校很早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祝秋亭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他的野心自始至终只有三个字,不想输。
  苏校本来担心,祝秋亭会被影响,两天后如果状态不好,要是有危险实在很麻烦,毕竟不是主场,这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对方邀请。祝家截了那边多少生意,现在一个要请,一个要接受,苏校不想,可也没办法。祝秋亭对对方非常感兴趣,这么多年都不变,明明已经因为他们被盯上了,也不避嫌。
  苏校要留下接洽周家的事,没法跟着一起,只能让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跟紧点。
  两天半后,苏校收到报告,一切正常,状态正常,才关了静音,放下心忙别的。
  过了两个小时,他又看了眼手机,二十分钟前的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有枪手,乱,人不见了。
  -
  仰光西北边山上,宴会所在地原来是高层豪华赌场,重新装修后,格局保留了一部分,贵宾厅和主厅的电梯各有两个,到了晚上,这里通常是方圆几里灯火通明之盛。宴会主人大方极了,虽然人没来,但布置、酒水、食物、娱乐安排都是顶级招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