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刚睡醒的她软绵绵地问。
“工作室送来的剧本。”见她醒了,项驰下意识笑了一下。
江豆豆犯懒,躺在摇椅上没动,看他一会,撇开脸,望着天井和他说话,“你要准备拍戏了么?”
“还没,在找合适的剧本。”
“你喜欢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别敷衍哦!认真回答。”
项驰选戏的眼光真的是没话说,江豆豆蛮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内核的故事更受欢迎。
“小人物。”项驰想了想说,“就我个人,更喜欢具象的,好似微不足道却有张力的人生。”
“我以为你会喜欢大开大合的人物,比如霍去病。”
“他其实也是个小人物,只是你把他想得太高了。”项驰放下手中的剧本,“我演他的时候曾经在想,他会不会有遗憾。”
“你觉得他有遗憾么?”江豆豆来了兴趣,扭头看向他。
“我后来发现每个角色都有遗憾,遗憾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人生但凡有幸运的时刻,都要珍之重之才好。”
四周太安静了,空气也好,环境也好。
刚睡醒的江豆豆透着一股慵懒的温柔,他沉下心看了很久的剧本,心思也异样的明净,不由就有感而发。
江豆豆微笑的表情却因为他的话慢慢收住,她清澈的眼睛看向项驰,像被点中了什么,忽然就变得有些忧伤。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项驰轻轻地问,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温柔。
“我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曾经和我说过,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平事,做我们这一行,受委屈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得向前看,要明白幸运幸福难得,但凡遇到,都该珍之重之。”
有的人,不去想起,永远都不会去提。
但凡提起,就是深深地忘不掉。
江豆豆我已经很久没提起自己的老师了,在江家,这也是一个不能碰的话题。
只是现在,她忽然想借这个机会提起老师,她们的网站并不重要,她更想告诉大家世界上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平凡却又伟大的人。
“老师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在学校的时候耐心温柔,知无不教。后来我实习,分在急诊,她当时是急诊科的护士长。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天晚上急诊特别的忙,有老人家摔倒被送来的,还有出车祸的,后来来了个最轻的,是个三岁小孩,大半夜的发高烧就是下不来。医生开了吊针,我取了药给那小孩扎针。那孩子太胖了,血管又细,我扎了两次都扎不准,家长本来就急,我一扎小孩就哭,家长就气呀,就骂我。她越骂,我越慌,更扎不进去,就这么着被打了一巴掌。”
“当时那种委屈,我现在都记得。但是没办法,其他人都去手术室了,除了挂号护士,急诊科就剩我。我被打了一巴掌,还得继续给小孩扎针。后来我去洗手间,就看见自己的脸肿了。那一刻,我就绷不住了,躲在厕所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师找过来了。”
“她问我,我为什么哭?我哭的原因太多了,自责,那么小的小孩扎不进去针真的很可怜,我技术不佳,不够专业,导致小孩受苦,我自责。同时,我并不是故意的,却被家长辱骂甚至挨打,非常之委屈,还不能还手,特别委屈。”
“然后呢?”
“老师知道事情的始末非常的生气,她坚持这就是医闹,指责急诊科的保安为什么没有及时制止,并且报了警。后来家长道歉了,她就给我放了假,说了刚刚那段话。因为我自责,不自信,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她还说,很多水果都有可能研究出来无籽的品种,但石榴绝不可能,因为石榴肉的部分,实际上就是种皮,你可以把它看做是种子外面包裹的一层厚厚的皮儿,所以如果研发无籽石榴,石榴就没得吃了。同理,是人就会生病,不过早晚而已,医务工作者是无可替代的。她用坚定的信心和温柔的抚慰,安慰了初出茅庐的我。”
“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江豆豆不由自主的又在重复这句话,这句话的背后,是她深深的遗憾和惋惜,“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前年,大过年的,因为医闹死了。我特别恨我自己为什么反应那么慢,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满地都是血,那个人那么疯狂,她那么无助。我从没见过老师无助过,我永远不能忘记她的眼神。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人的一生,快乐的日子是确实短暂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遇见神经病。”
“那天,我们科值夜班的医生护士都守在手术室门口,还有几个住院病人,都不睡觉了,也陪着守。院里的医生都赶回来了,就是想把她抢回来,但是没办法,抢不回来,筋都断了,只连着皮。以前我看小说,形容人,有作家会写,她就像个破布娃娃,觉得特别搞笑,人怎么能像个破布娃娃呢?结果,医闹真的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破布娃娃。”
“后来,我看见病人就讨厌,就害怕。工作对我来说变成了一种折磨,我有我的职业道德,救死扶伤是医务工作者的天职,我尽我所能挽救所有的生命。但在那同时,我是惧怕并排斥的。”
“然后,你辞职了。”项驰默默地听着她的话,走近她,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她。
江豆豆接过,不小心碰触到了他温热的指尖。
或许,是下过雨后的空气潮湿,有好闻的泥土味道冲入心肺,又有项驰安静的聆听。
她终于远离了喧嚣的人群,远离了霓虹和高楼,也终于敢于面对自己心中的想念。
“我特别想念老师。”她哭着说,“我更愤愤不平,谁能想到,她走到最后,遇到不是医术的瓶颈,而是人心的瓶颈。”
真正的别离根本没有长亭古道,小桥流水,更来不及再说什么,只会是很忽然的,有的人被留在昨天。
项驰蹲在她面前,竟然十分有耐心,伸手,默默为她擦眼泪,“找机会,我陪你去看她?”
“我不敢去。”江豆豆摇头,“我不敢去见她,我已经是逃兵了。”
老师一心教她,她却选择了不再当护士。
“那怎样会让你开心起来?”项驰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眸光很深邃,为她拭泪的手温热而宽大。
江豆豆惊于这个发现,愣了愣, “你的手好大,可以盖住我的脸了。”
项驰忍不住笑开,“所以你开心起来了么?你看你的脸这么小,高颅顶,小圆脸,大眼睛,长得像明星一样漂亮。”
江豆豆脸微红,也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羞红的,“我第一次听你说我好话,没想到你还吃这套。”
“因为这是真话。”项驰否认,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软,很温柔。
他站起身,将一旁的椅子拉来她身边,坐下,望着天井,忽然说,“我觉得这里可以看见星星,晚上我们一起看星星?”
“你想说老师变成星星了么?那是骗小孩的,我已经三十了。”
“那我一边陪你看星星,一边给你唱歌?”
“大可不必,你越唱歌我越悲伤。”
“那你看过一本叫《原
作者有话要说: 子力量》的书么?里头说,‘我们犁的土都是星尘,随风四处飘散;而在一杯雨水中,我们饮下了宇宙。’”说着,他伸出手,屋檐上落下的星点雨滴落在他的指尖,他笑着回眸看她,“江豆豆,你想尝尝宇宙的味道么?”
第26章
那一刻, 江豆豆不想尝宇宙的味道,她想尝项驰的味道。
男人回眸看她,目光温和, 万千星河都仿佛在他眼中, 哪里还有必要再看别处。
这真是,美色惑人。
啊!血槽已空!这个笑容我好像可以!
靠,这张脸是不是真的没死角?
我枯了, 好帅啊卧槽!
还好, 周围的摄影机让她醒了过来。
江豆豆立刻掐自己一下,曦哥对不起啊曦哥!妈妈错了!
她豇豆爱嘻嘻, 一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西米露大旗永不倒!
“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看星星。”江豆豆对着项驰笑,想了想,赶紧转换话题, 说,“晚上吃生蚝怎么样?”
“你要怎么吃?”这话题也跳得太快了。
“在院子里搞个摊子烧烤呗!边烧烤边看星星, 如果我心情好,还可以给你唱首歌。”
“你唱歌会不会比我还难听?”项驰笑着问她。
江豆豆抓住关键, “所以你知道你自己唱歌难听了?”
“我不觉得, 是你觉得, 你的感觉也不一定对。”项驰否认, 又补充, “但如果你要唱歌, 我可以给你弹吉他。如果唱得真的难听,可以说是我吉他弹的不好。”
为什么有人毫无灵魂地唱歌还觉得自己唱得不错?
是帅气给他的自信么?窒息!
“你确定不是你的吉他真的弹得不好?”江豆豆挑眉, 发出灵魂质问。
项驰笑,不说话。
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别一直躺着了,出去逛逛,顺便买菜。”
江豆豆仰头看着他,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两人迅速将手松开,一个往前走,一个跟在后面。
江豆豆问:“不带伞么?”
“没事,你不想尝宇宙的味道,老天就停了。”
行吧,停雨就停雨,扯得她像天道的亲闺女!
“那你等我一下。”她跑进厨房,拿了一个环保袋,才朝项驰招招手,“出发!”
走出门,街上空无一人,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毕竟是古镇,路不够宽,小小一条,只够两个人并肩走。
偶尔会有小坑,溅起来一些水花。
他们走的不快,偶尔还有老母鸡从他们身边走过,趾高气扬,十分悠闲。
项驰很久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了,他的心情分外愉悦,见江豆豆也翘着嘴角,可可爱爱,忍不住逗她,“我舅婆信佛,她们圈子里,生蚝是素菜,可以吃。”
“生蚝是海鲜啊,怎么能算素菜?”
“因为生蚝有别名,叫佛鼻涕。”
江豆豆……
你说得这么恶心,我都不想吃了。
她抿了抿嘴,整个人都僵硬了,“我觉得我们晚上可以换下菜单,村里不一定有生蚝。”
“这都接受不了?那你怎么还吃肥肠烧臭豆腐?”项驰好整以暇看着一脸抗拒的江豆豆,神色玩味。
“这能一样么?”江豆豆觉得这完全不一样,但忽然就反应了过来,指着他,就差跳起来,“好呀,你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呀你?”
再次觉得项驰挺贱!
见他神色淡淡,想到橡胶都说他平时是棺材脸,失笑,懒得和他计较,只说:“舅婆的心思很好猜啊,只要心中有佛,啥都是素菜。”
项驰摇头,那眼神就写着你不懂。
江豆豆特别不喜欢这种眼神,“你要反驳你就把道理讲明白,看傻子一样看我是怎么回事?”
特别欠揍啊!
项驰挑眉,已经习惯了她的过于直白,竟然还就因为这份直白有了些耐心,解释,“你说的那可不是真正的佛教徒,我舅婆对其他东西区分得挺严格,沙琪玛配料里有鸡蛋都不能拿去供佛。因为太严格,她吃饭时,锅碗瓢盆都必须和其他人严格区分开。现在年纪大了,要遵医嘱给她吃鱼肝油,也不能让她知道。只好把盒子换了,换成维生素E胶囊的外瓶。”
“那她这样会错过很多。”
“是,如果人给自己设限,就会错过很多。”项驰点头,忽然,意味深长看她,“所以你也别觉得你是个逃兵了,你只是要去做别的事情了,何必给自己设限?”
这话真是!
江豆豆豁然开朗,神清气爽。
又觉得项驰挺好的。
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项驰的肩,他挺高的,一米八三的样子,还真没虚报身高,得要她踮起点脚尖才能拍得到,“其实你也挺不错。”她发自内心的夸奖他。
脑海里都冒出表情包了,天线宝宝带字幕,“你真的真的很不错!”
臭屁归臭屁,人其实还比较行,算是个讲道理的人。
项驰看看她笑得弯弯的眼,又看看自己的肩,肩上痒痒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被对家粉夸了?这该是什么滋味?
他们二人悠闲得很,江豆豆很快又“捡”到钱了,演技之虚浮,真是辣眼睛。
节目组怎么可能让他们一直这么悠闲呢?
PD真觉得没眼看,忍不住吐槽,“你以为你是绝世锦鲤么?天天捡钱?请你遵守游戏规则啊女嘉宾!”
江豆豆装傻,只嘿嘿笑。
她本来就是个小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可可爱爱,还真让人生不来气。
导演组在房子里看见实时直播都要呕血了。
中午的时候,她们看见江豆豆打开行李箱就后悔了。
这姑娘怎么回事?行李箱里不是调料包不是方便面竟然都是菜?
现在的年轻女孩,大龄女青年竟然这么会做饭的么?
他们就等着两人饿一顿求救,没成想江豆豆哗啦一下就把炉灶底下的火燃起来了,简直不需费工夫。
那还玩什么?怎么越来越和谐了?
见到江豆豆又捡到钱,导演组白眼飞上天。
趁他们去菜场,导演组紧急商议,赶紧把冰箱里江豆豆带来的食物全部给没收了。
等江豆豆和项驰拎着菜回来,打开冰箱,面面相觑。
“我的肉呢?我的菜呢?我的水果呢?搞什么呀!”江豆豆都要原地爆炸了。
喇叭的声音从导演组身后传来,是跟拍副导演的声音:“你们是贫穷的新婚夫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现在起,你们不能夹带私货,生活所需都需通过共同努力来获取。特别是江豆豆,你如果偷偷使用自己的钱,生活用品就会相应减少。因为你刚刚使用了两百块,电扇作为抵扣,已经被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