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你……很久。”晏惊寒声音是紧绷着的平静,“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聂月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洒在他衬衫上的蜂蜜水在两人皮肤中间带着温度的粘腻开,聂月感觉到晏惊寒轻微的如果不是紧紧抱着根本难以察觉的颤抖。
她能感觉到他的害怕。
她更能感觉到,她自己因为他的反应而产生的心痛。
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钻心剜肉一般。
不过聂月够狠,尤其是对自己。
就像爷爷去世那段时间,聂月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她深夜跪在爷爷灵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她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段海找来。
爷爷,对不起。
聂月从来不爱自己的肉身,这是她的一个小方法。
那就是在难过得太厉害的时候,把自己和“聂月”分离开,仿佛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难过到生理性疼痛。
就会觉得无所谓了。
傅其琛曾经说,人人都爱聂月。
唯独聂月不爱自己。
这个时候这种方法依然奏效,“聂月”旁观着,冷冷的看着自己心痛到几乎难以呼吸。
几乎眼泪就含在眼圈。
聂月缓了好一阵,拍拍他的后背。
“干什么,小正人君子开始公开耍流/氓了?”
晏惊寒松开她,他的个子高,拥抱她的时候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把她罩在里面,他抱得太紧,身上已经温暖起来,这样忽然离开,两个人的皮肤都有些凉意。
晏惊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对不……”
“没必要。”聂月挺怕他道歉的:“你跟我道的歉太多了。”
晏惊寒斟酌了一下,想说什么,被她再次打断。
聂月巧笑倩兮,“不愧是理科生啊,算得真准,你说两年还真就是两年,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这么聪明的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呢。”
她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才发现他额上全是汗。
聂月不着痕迹的搓了搓手指,笑容有些不自然了,“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啊?你终于可以脱离我了,开不开心。”
晏惊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后天是我生日吗?”
聂月:“记得啊,在哪个酒店?我带着协议去找你?”
晏惊寒忽然住口,凝望着她。
聂月歪着头算了一下:“刚好明天给我一点时间办这些东西,还得准备搬家什么的。”
晏惊寒有些急的拉住她的手:“聂月,对不起。”
“没关系。”聂月回答得很快:“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啊,两年的时间泡这么一个小绝色,还不用负责,是我赚了。”
她轻佻的去勾晏惊寒的下巴,晏惊寒就着她的手猛地拉了一下,低头吻过来。
晏惊寒本是温柔的,即使有的时候接吻,聂月使坏刻意勾/引他一下,晏惊寒难以克制的时候,他依然是温柔的。
聂月的沉沦,并非因为多么高超的吻技,而是沉湎于他的温柔。
那种感觉是把整个世界最干净,最澄澈的感情奉送给你,把你捧在心尖上,保护形成一层隔离带,治愈身上所有伤痕。
聂月太沉迷于这种感觉了。
可是梦醒了,她必须醒过来。
聂月躲开晏惊寒,控制了一下自己气息。
她的推拒像一把刀,狠狠扎在晏惊寒心口。
他的眼睛里有不甘,有愧疚,有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不得不面对,之类种种混合成难以言喻的巨大伤痛。
让聂月不敢去看。
“你之前说过你难过了,就想要亲我。”
“聂月,现在我有点难过,你可以给我亲亲么?”
聂月的心死一样痛过,她眼眶发热,好半天才张嘴。
差一点直接落下泪来。
“不是,小君子啊,你搞错了。”聂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夫妻。”
“现在也是。”晏惊寒固执的说。
晏惊寒站立的时候总是挺直腰背,像一棵小树。
聂月笑了笑,笑得光彩夺目,满不在乎。
“当然不是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了。”聂月摆了摆手:“你那么厉害,一早就料到这种局面了吧。”
晏惊寒是最好的下棋人。
他必须承认,从一开始,这个局就是他想出来的。
人心是最好判断的。
如果你还没有陷进去的话。
在晏惊寒眼里,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直白的写成数字,顶在他们脑袋上。
他早看中海明和XU,晏氏在地产方面始终存在短板,这两家公司无疑是最好的补充。
“我一开始就是一个牺牲品,”聂月轻轻的说:“我终于知道你说你不讨厌我,但是一直抗拒我是为什么了,因为没有必要和我,和一个牺牲品扯上关系啊,越是熟悉两年以后就越难面对,所以干脆提出那个条件,说我们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晏惊寒张了张嘴。
他想说那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他现在,对于她,谈何保护?
所有的伤害都是他给的。
“对不起”原来是这世上最没有用处的话。
“我都想明白了,”聂月话锋一转,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愧疚,我都说了,白泡一个小美人,还亲了那么多下,我很开心的。”
“别难过啊,乖。”
聂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水,上楼。
顺手锁上了门。
聂月觉得现在自己挺轻快的,她一定要保持这种轻快,千万不能让情绪落下去,直觉告诉她那样一定会万劫不复。
于是她迫不及待打开直播,拿起自己吉他调音。
“想听什么?”
直播间陆陆续续进来人。
“树神今天好开心啊?什么喜事儿啊?”
“树神树神,我月考九十分快夸我。”
“居然还有学生???”
“学生怎么了学生。”
“……能带我上分么?”
“想听歌!!”
“树神我今天分手了,想听分手快乐。”
“周杰伦周杰伦。”
刷得太快了,聂月还是一个一个划下来,一条一条看下去。
“分手快乐啊?不唱,来点开心的。”
“那就‘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弹幕又开始刷屏。
“??”
“??有点奇怪但是……”
“树神唱什么都好听。”
“虽然还是好像哪里不对。”
聂月不管他们了,专心弹吉他。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你勤劳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
“你一生的忙碌为了笑逐颜开。”
聂月专心唱歌,没看评论,等到她看的时候评论里全是“哈哈哈”,刷屏了已经。
“不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么,怎么变成好运来了。”
“毕竟树神哈哈哈哈哈嗓子好就是随心所欲。”
“哈哈哈哈哈哈今日最佳。”
哦,唱错了。
也没关系,那下一首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聂月一直唱歌,中间休息的时候就跟评论聊天,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就像这人生,有人回来有人离开。
时间过得挺快的,天亮了。
聂月整整唱了一宿。
下播收吉他的时候,手指有点疼。
她看了一眼,原来是弹得太久手流血了。
琴弦上都染了血。
也没有关系,以前就小伤小痛不断,好得挺快的。
聂月难得这么精神,比睡饱了一夜还精神。
她约了一家搬家公司,何斯年帮忙找的,说是很专业,根本不用自己收拾。
聂月就需要这种,因为她再精神也懒得收拾。
负责人给她打电话,说是一会儿就到,聂月把地址说了一下,那边就挂了。
过了一会儿一通电话过来。
陌生号码,聂月以为是搬家公司。
“是不知道我家地址么?要不然你加我微信我发个定位给你?”
电话那边好像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地址,你愿意给我么?”
仿佛一道雷霹雳在自己头顶。
聂月几乎出现幻听,耳边不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听不出来了吗?小爱,我是沈清溪。”
第四十三章
周四是晏惊寒的生日。
他一早来到会场, 亲自去取了戒指,让现场的工作人员放好。
文野是十点多到的,绕着会场走了一圈, 啧啧称奇。
“惊讶什么。”
文野最会玩这套把戏, 他玩过的套路比晏惊寒高明多了。
文野:“我惊讶的不是现场的布置,”他用眼神示意晏惊寒:“我惊讶的是我家铁树居然开花了。”
晏惊寒:“什么铁树……”
文野眯起桃花眼:“主角几点来?”
晏惊寒:“她说十二点多,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现场的花朵是晏惊寒自己种的, 和她生活了两年, 好像她更喜欢月季,每一次拍短视频, 更喜欢用月季作为背景。
气球和彩缎不是很多,这么幼稚的东西她应该不喜欢,她喜欢酒, 现场所有酒都是精挑细选的,随便拿起一瓶都价值不菲, 有的甚至抵得过一辆跑车的价格。
他还买了一把吉他,她的那把琴弦上沾了血, 他想给她换一把。
最主要的, 晏惊寒今天穿了和她第一次酒店包间里见面时穿的那套西装。
那天她喝得醉醺醺的, 摸了他的脸说:“细皮嫩肉, 看着挺好睡的。”
最后一点时间, 晏惊寒重新确认一遍流程。
终于到了十二点, 聂月却没有到。
晏惊寒接到她的电话,说是要晚一些过来。
晏惊寒说不急, 我等你。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文野还有事不能陪他,工作人员玩手机的玩手机, 聊天的聊天,打哈欠的打哈欠。
唯独晏惊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她。
四点多,他终于看到她的身影。
他整个人被点亮了似的鲜活起来。
“聂月,这里。”晏惊寒朝她摆了下手。
聂月拎着包过来:“抱歉,我来晚了,搬着家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多东西。”聂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我们在哪签?”
聂月走到会场外面的沙发旁:“这里行么?”
晏惊寒朝她伸出手:“过来。”
聂月没动,“怎么了?”
晏惊寒:“带你看样东西。”
聂月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不用了,签完我就要走了。”
聂月注意到晏惊寒手腕上的空白,眸色变了变,略低下头。
“一句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么?”晏惊寒遥遥看她,两个人就这么对视,谁也没有往前多走一步。
聂月斟酌着,忽然笑了一声,很洒脱的模样:“有必要么?”
晏惊寒不说话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会场里面一片浪漫,外面像一个冰窖,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聂月走过来,把离婚协议递给晏惊寒:“我已经签完了,你签个字,就生效。”
晏惊寒没接,他想拉着她进到会场,可是聂月笑着继续说道:“我下周的飞机,飞美国。”
晏惊寒:“去美国?”
聂月:“啊,没告诉过你,我有一个青梅竹马,我们约定好了,等他在那边稳定下来,我就过去找他。”
晏惊寒急迫的拉住她的手腕:“找他干什么。”
聂月:“你猜呢。”
晏惊寒:“别走。”
聂月挑眉看着他。
晏惊寒自知失态,松开她的手腕:“我的意思是……能晚几天再去么?或者……”
聂月调笑道:“舍不得我啊?”
不想晏惊寒认真回答:“舍不得。”
聂月“噗嗤”笑出声:“小正人君子,你可别告诉我,你相信我的话了。”
晏惊寒不说话了。
聂月笑得更大声:“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了吧?”
等聂月笑够了,她说:“我就是想让你讨厌我,早点离婚我就能早点走。”
晏惊寒定定的立在那里。
今天的聂月很漂亮,好像更漂亮了。
整个人神采奕奕,浅笑嫣然。
她拍了拍晏惊寒的胳膊:“我们就算谁也不欠谁的吧。”
她转身想走,被晏惊寒拉住。
她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求你了,进去看一眼,行吗?”
聂月止不住心里蔓延开的痛感。
从拿到离婚协议的那一刻起,这种疼痛就开始了,只不过一直被她克制,关在匣子里,没有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