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尽全身力气，拼了命去追逐着一束温暖的光，可那一束光却并不想照耀他，只想溜去别的地方。
她从没属于过他。
黑暗中，少年紧咬着下唇，眼中沁出了一层水雾，却倔强地不肯凝成水珠。
*
挂在墙上的钟走到凌晨一点，这期间谢熠一直没放弃打电话。
从一开始怕打扰林萌萌，到最后变成执念，非要打通这个电话不可，他的心态从一开始的忐忑变成了执拗。
到了凌晨一点一刻，突然的，淬不及防的，他拨过去的电话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是一个他很熟悉却很防备的男人。
“谢熠？这么晚了你还打电话，你是不是有毛病？林萌萌？你问她干吗，哦，这是她手机……她？她洗澡呢！”江临风说完这一句声音就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电话没被挂断，但应该是被他随手丢在了哪里，紧握着手机的谢熠猜测。
他听得到江临风略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还有另一道声音，是属于林萌萌的。
“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这是她在唱歌。
“嗯……还要，还要……水，水，要喝水！”
“妈妈，我好苦啊，哇！我是小白菜，地里黄啊……”
“好热哦，不，不穿了，脱掉……”
“……”
她喝醉了！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喝醉，还是对她有心思的男人，她就那么放心大胆？
江临风大喊：“林萌萌，你再点火，老子就在沙发上把你给办了！”
听到这一句，纵然努力克制着自己，但谢熠眼眸渐深，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翻滚咆哮的念头。
他猛然站起来，拿起衣服往外走。
*
驱车赶到江临风家楼下，谢熠一刻不停歇地进入电梯，按下楼层键之后就用力连按关门键。
两家相隔不远，几分钟的车程在煎熬的他看来却像是几个世纪。
电梯上行，他心里的怒焰也在翻滚不休。
要是他们……
他们真的……
谢熠闭了闭眼睛，不敢继续想象。
等他用最快速度冲到江临风家门外，意外发现他家的大门竟然没关，半掩着一条缝隙。模糊而断续的声音，就这么从缝隙中流泻出来。
“傻叉，叫你不要喝不要喝，你给我喝成傻狗！你给老子起来，你赔老子的地板，赔老子衣服，赔老子的沙发！”
“喂，老子都喂你三杯水了，你还要？”
“……妈蛋，你不会是在别的狗男人那里受了刺激，到我这里疗伤吧，你就欺负我！你就仗着我喜欢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就欺负我！”
“你个傻叉！”
“……”
江临风的声音里满是对林萌萌的心疼，还有满满的委屈。
谢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中满是颓然。
第39章
谢熠最终没有进门, 在江临风抱着林萌萌进了卧室之后，轻轻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没人知道他来过。
回家的时候，他不想开车, 就这么沿着冬夜的大街一路走回了家。
刚滑开密码锁的滑盖, 不料手机响起。
拿出手机一看，见到屏幕上闪动的人名，他眼眸低垂, 摁了挂断。
可是, 那头的人明显不知道放弃是什么，这次铁了心要打到他接电话为止。进了门, 他将手机随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在手机响到第十遍的时候，他终于接起电话。
他声音清冷, 带着不易察觉的排斥：“找我什么事。”
“我是你妈妈，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关心关心你吗？”程瑶刻意温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成功赢得谢熠唇边一抹勾起来的冷笑。
“要多少钱。”谢熠问。
程瑶讪笑：“你才刚成年，哪里来的多的钱给我。”
“那就是不要？那我挂电话了, 我很忙。”
“要！”程瑶连忙开口, 又情不自禁地心虚解释, “你王叔叔不是坏人, 他很照顾我, 就是……”
谢熠没再听她说话, 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而，打开手机银行界面, 熟练地给程瑶转去一万块。
一万块当然不够程瑶用多久，但他也不想把程瑶的胃口养大了。
从林家出来之后，他只让程瑶在他的房间里过渡了几天, 就在外面给她租了一间公寓，两人是分开住的。
一开始程瑶还不同意，非要跟“自己儿子住在一起”，但很快她恋爱了，再也不提要跟谢熠住一起的事情了。
一个人住着，可比带着儿子要方便多了。
这些年，程瑶不知道找了多少个男朋友，她就像是一株菟丝花，需要一个男人支撑着她才能把日子给过下去，没了男人就不行。
哪怕那个男人再没用，再没本事，再人渣，她都能忍受。
而对他这个儿子，这些年，她基本没怎么管过他。
不管他的生活，不管他的冷暖。
她似乎想不到，刚被林鸿达赶出家门的他也只是一个少年，那时候他的创业也很艰难……她只看到他靠自己的本事买了一套小公寓，就笃定他有钱，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是母亲，需要照顾未成年的儿子这个事实。
实际上，她不仅没照顾，后来还开始问他要钱生活。
她要，他还是会给。
一万，三万，五万……都给过，频率也不算低。
之前谢熠给程瑶打过钱，她总能安静好一阵，甚至能好几个月不联系，可这次，他才刚转完钱没多久，程瑶的电话就来了。
“小熠，钱，钱不够……”程瑶声音低而柔软，妄图用谢熠的小名软化他的态度一般，低低喊着他，“小熠，妈妈这次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多转点给我？不要钱也行，就……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一直留在首都，你之前那套小公寓要不，要不就给妈妈吧？”
给她，给她去卖掉吗？
谢熠轻轻冷笑一声，直接挂断电话，不仅不给程瑶转钱，还把手机给关机了。
他仰面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深海。
冰冷的。
无助的。
没人在意他，没人拉他一把……他被遗弃了。
*
林萌萌躲了谢熠好一阵，直到快要过年了，林鸿达催促她回家过年，顺便问道谢熠的情况，气哼哼地说什么“他已经成年了，今年不准带他来我们家过年”这样的话，林萌萌才惊觉她把谢熠的十八岁生日给忘记了！
她顿时傻眼了！
自从……那晚之后，她隐约察觉到谢熠对她冒出了不应该有的心思，她就一直躲着谢熠。可是，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忘记了谢熠的十八岁生日，他会有多失望。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子，她心里无可避免地涌出了愧疚。
算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
看在她之前刷了他那么多负面情绪值的份上，她就原谅他了！
虽然他已经成年了，但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什么的，真的太正常了，哈哈哈哈……林萌萌在心里也笑得干巴巴的。
不过，给自己做了一番胡乱的或许自己都不信的心理建设，林萌萌终于不再躲谢熠。
两人一起回林家别墅过年，顶着林鸿达的黑脸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林鸿达的年纪上来了，不能熬夜，更别提彻夜盯着谢熠。守岁守到十二点，他就去休息了。临睡前，还叫两个小崽子也早点睡。
但林萌萌会那么听话吗？
早点睡是不可能早点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精力充沛得不行，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林萌萌拉着谢熠就往地下室走。
“走，看电影去。”
谢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萌萌对他又改了态度，但总比一直躲着他的好。他压下心里那些翻滚的情绪，目光落在她抓着他手腕的手上。
白皙细腻的小手，很温暖，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女孩儿。想拥有这样的女孩，他一定要变得非常非常强大，能够给她最优渥的环境才行。
看电影，是这些年两人保留下来的习惯。
林萌萌找出一部想看的电影，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指挥着谢熠拿零食拿可乐，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被指挥得团团转，谢熠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相反，他眼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慢慢的，唇角都微微扬起。
没有开灯，只有电影明灭的光将影音室照亮。
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电影的精彩剧情吸引不了林萌萌超过半小时，看着看着，她的脑袋就歪向一边，呼吸声变得绵长而轻缓起来。
她，睡着了。
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谢熠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抬眸看向窝在沙发左边的林萌萌，目光贪恋地从她发顶一直流连到她不听林鸿达念叨执意脱掉棉袜而光着的白皙双脚。
隔得太近，谢熠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她这么软软的，香香的一团，窝在沙发上，像是一只因为困倦而打盹的猫咪。
会撒娇，有点傲娇，有时候又很黏人。
用软软的肉垫在他心里踩下一个个脚印，让他心脏酸麻，却又毫不留情地远离，不给他丝毫碰触她的机会……她就是这么任性。
可现在，她就在他旁边。
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对他没有一丝丝防备。
之前很多次，很多次，谢熠都能克制心里的野望，将所有冲动都深藏。可经历过被冷落，被忽略的心灰，他的心跌入谷底之后高高反弹起来，一直牢牢锁在心里的怪兽隐隐有冲破牢笼的迹象。
他探起身，一点一点慢慢靠近睡熟的林萌萌。
一点，一点。
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鼻尖快要触上她的鼻尖，他也没有停止，目光深深凝视着面前人白皙的甜美睡颜，一狠心，他闭上眼颤抖着唇吻上她的唇。
只一下，他心跳如鼓，猛地退后。
大口大口又无声地喘息着，他心中满是惶恐，又满是劫后余生的愉快。
他眼中亮起无数星辰，看着依然熟睡的林萌萌，露出一个充满孩子气的满足笑容。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会那么惶恐害怕。
可是，更只有在她身边，他的心才会那么安定，那么平静。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吻下去之前突然被系统38740的大嗓门喊醒，因为太过惊讶而下意识装睡的林萌萌心跳也快得厉害，满脑子都乱哄哄的。
*
大年初三，林萌萌就借口剧组有事忙，一个人定了去首都的机票，跟林鸿达报备了之后马上就走了。
谢熠只有除夕夜在林家别墅过，初一就回了自己的小公寓，直到他初四上门给林鸿达拜年，这才知道林萌萌提前回京的消息。
他面上非常平静，可心里却沉了下去。
几乎没有犹豫的，从林家别墅出来之后，他就定了最快的一班飞机赶往京市。
和他心里担心的一样，当他站在林萌萌家门口按下密码之后，密码锁并没有发出清脆的“滴”声，而是出现了红色的错误提示。
谢熠一瞬间呼吸凝滞。
他垂眸片刻，拿起手机拨给林萌萌。可是，纵然他隔着一道门隐约听到房里有手机铃声响起，这张门却一点也没有打开的意思。
就在他电话拨到第三遍的时候，他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是林萌萌给他发的。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谢熠，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你应该好好谈一场恋爱，而不应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谢熠瞬间面无血色。
他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在颤抖，不知道自己要回什么才能挽回这局面——他想，肯定是他在除夕夜的孟浪被她发现了，她是在装睡。他藏了那么久的心思，终于还是毁在他自己的手上。
可是，他也清楚知道，哪怕他拖得再晚，只要她一发现他爱她，就会疏远他。
他很害怕这个，但也无法不去面对。
在他偷吻他之前，他就已经在潜意识中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
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所为的准备竟然远远不够。
很快，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林萌萌发来一条新的信息，语气很决绝。
【希望你想清楚，别逼我讨厌你。】
谢熠垂眸，片刻后抬头看向面前紧闭的大门，眼中满是绝望。
而隔着一道门，林萌萌透过猫眼朝外面看了一眼，看着从小相处，看着他长大的男孩子露出这么凄惶无助的神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可是……他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努力调整了，也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把他当弟弟，把他当成亲人，可他却吻她。
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第40章
两人一个在门外, 一个在门内，彼此想着彼此的心事。
*
林萌萌从来都知道，自己不算什么聪明人。
她这些年学习成绩还算不错, 高中毕业考了一个好大学, 其实大部分都得益于谢熠的补习。
慢慢的，她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的, 压根不肯再承认自己笨。但现在碰到这些“麻烦”事却没有谢熠帮她分析透彻, 她又觉得自己傻了，脑子完全不够用。
她想了很久, 觉得谢熠对自己应该是“母爱”！
谢熠在幼崽期那么倒霉，碰上一个酒鬼父亲，一个自私自利的被虐狂母亲, 所以他一腔孺慕之情就都寄托在她这个姐姐身上了。
谁她叫这么温柔善良，可爱懂事呢？
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