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不在,要不我们哪敢——”dida顺嘴溜完实话,才突然想起来电话对面就是他们前任队长,兼和教练关系最好配合最密切的ZXN“队霸”。
这安静让秦隐意外,他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很快就想通什么。
秦隐淡淡嗤笑:“别后怕了。我还能回ZXN罚你们?”
电话对面却更安静。
半晌,dida情绪复杂地开口:“是不能了,你自找的。”
秦隐垂眼,沉默后的声线压出两分低哑。
“抱歉。”
dida愣了下,立刻心虚弥补:“别,我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3年合约届时退役是你入队前就说好的条件,他们来得晚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
“而且你跟我们这种初中毕业就出来混圈的不一样,你家里能放你来玩电竞已经是开恩了——你走了也好,你在队里我们还得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金主爸爸被你家里威胁着撤资呢。”
“……”
秦隐不说话,dida越等越有点慌的时候,突然听见电话里那人低哂。声音冷冷淡淡的,带点这人特有的薄凉劲儿——
“抒完情了?”
dida:“啊?”
秦隐:“别误会,我抱歉的是连累你和你的老年恒温杯一起上了热搜。”
dida:“…………”
dida:“你他m——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
在dida愤怒的咆哮中,秦隐嗤声。他靠在椅子里,微仰起头。
寝室天花板雪白,不像ZXN基地,被fengqi那小孩儿自费糊上了满眼的七龙珠贴画。
大概是太辣眼睛,所以自费里除了海报的钱,还有经理那句阴恻恻的“你工资没了”。
惯来一惊一乍的fengqi蔫了半个月。那时候living还没接替打野位置,中单位置的fengqi在队里年纪最小,经理刀子嘴豆腐心,最后还是没扣钱……
秦隐阖了阖眼,不再去想,无声地笑。
dida大约终于愤怒完,喘了两口气才在电话对面咬牙切齿地问:“说起恒温杯这件事,大哥你知道和你双排那小姑娘是谁吗,你就敢在她直播间露脸?”
秦隐回神,睁开眸:“我女粉。”
dida:“你不知道你就敢——嘎?你知道?”
“嗯。”
“那你还和她双排??卧槽你是被威胁了还是被绑架了?你说一声兄弟们去救你啊!”
秦隐笑:“不至于。”
“咋不至于啊!我们——等等,你不会是……”
秦隐:“是什么?”
dida没理他,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激动又暴躁:“日,两年前你还叫人做梦呢,刚退役就送上门了,那咱这不是真就白给了??”
“你想多了。”
“那你自己说,是什么!”
“……”
秦隐撩起眼。
窗外叶子葱绿,在光下熠熠地晃着,潋滟如水。
他想起风里乳白色的长发,夜里抱膝的哭泣,还有昏暗下恣肆的笑脸和难过的眼。
秦隐垂眸,声线轻得冷淡。
“最后一次,粉丝福利而已。”
第10章
……
轰。
礼炮打响。
巨大的射灯下,无数金色丝带漫天飘扬,闪着令人眼花的光。
恍惚里,谈梨不知何时置身在万人中央。
看不清面孔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中间,激动得声嘶力竭——
“让我们恭喜ZXN战队成功卫冕、获得他们第二个S赛冠军!”
“有请本场最佳选手、ZXN战队打野、拥有野区修罗之称的Liar——接受采访!”
“LIAR!”
“LIAR!!”
“LIAR!!!”
呼声掀起层叠涌来的浪潮。无数人呐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或哭或笑,如同亲见神庙的信民,是癫狂也是最虔诚的信仰。
谈梨同样。
饱胀的情绪充满她的胸腔,像涌起的热泪盈进眼眶。模糊的视线里,穿着ZXN黑色队服的男人走上舞台中央。
他停下,回身。
尖叫声在这一刹那,蓦然登顶。
LIAR。
印着白色字母的黑色口罩,光下熠熠的黑钻耳钉。
在最终团战里极限反杀一举奠定胜果后、他被欢呼的队友和ZXN工作人员抛上半空而变得凌乱的碎发,还有碎发下漆如星海的眼。
那双眸子里如今落进了炙白的光。
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
谈梨无法呼喊,但心跳仿佛已经要挣脱胸膛——尽管面前这段画面曾被她无数遍回放。
那是Liar仅有的一次接受公开采访,谈梨因为看过太多遍,主持人的每一个问题和Liar的每一个回答她都熟练到能倒背如流……
“那么就到最后一个问题了。和前面几个不同,这是关于Liar的私人问题,也是你的粉丝们很关心的——Liar愿意为我们解答一下吗?”
“嗯。”
那人声线低低的,遥远而磁性。
还是来了。
谈梨心底的小人不满地蹦了个高。
主持人笑意盈盈:“请问Liar,你现在似乎还是单身,之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
台上安静。
那个从胜利愉悦里脱离的男人早已消弭了人性情绪,回到他冷淡得近倦懒的神性常态。
但听见这个问题时,他不耐地支起了眼,声音低得发冷:“我是来打电竞的,不是来谈恋爱的。”
主持人笑容僵住。
谈梨同样记得这里。
主持人会求助地看向Liar身旁,ZXN战队的经理。对方在死角里对Liar低语两句,然后递还主持人一个眼神。
主持人松了口气,重新发问:“Liar,只给一个未来理想型女孩的简单描述,可以吗?”
那人沉默两秒,抬眼。
“文文静静…”话筒里嗤出一声冷淡的轻嘲,“不玩游戏的。”
全场一寂。
然后炸开成片的笑声和哭嚎。
这场采访后来被戏称为“Liar女粉梦碎之夜”。谈梨第一次看时开着自己的直播间,当时的弹幕刷得如同潮水。
弹幕里笑着问直播间镜头前,那个染着乳白色长卷发、抹着古灵精怪的油彩、全身没一处和“文文静静”搭边的女孩。
【梨哥,你怎么看?】
谈梨没表情地磕了颗糖,冷漠脸:“我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时的弹幕里笑成一片……
“那么Liar,你有什么最讨厌类型的女孩吗?”
“有。”
“!?”
谈梨惊愕,她在人群里蓦地抬头,看向舞台。
采访明明到此就结束了,不可能再有其他问题——
聚光灯下,那双漆黑的眸子正望着她。
在黑口罩遮不住的碎发下,他的眼睛透着冷冰冰的嘲弄。
“我最讨厌,那个ID叫梨子的。”
“…………!!”
谈梨猛地睁开眼。
“吱——吱——”
暑夏的蝉鸣声从车窗外透进来,视网膜被日光灼得发红。
耳旁响起盛喃被吓到的声音:“梨哥,你这是干吗?”
“我在哪儿。”
盛喃:“……”
盛喃:“你睡糊涂了?你不是要送我去机场吗,我们在路上啊!”
“啊,对,”谈梨恍然回神,她垂着眼,唇角翘了翘,“在路上。”
她伸手去摸搭在腿上的外套口袋,把那个金属盒拿出来。
盒子很凉,像梦里最后那个眼神。
谈梨身影微僵。
盛喃奇怪地问:“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弹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跳车呢,吓我一跳。难道…做噩梦了?”
谈梨倒出片糖,放在舌尖慢慢地吮,然后她轻眯起眼,要笑不笑的,一副不正经模样:“嗯,噩梦。特别可怕的那种。”
盛喃兴奋了:“你竟然还会有害怕的东西啊,快快,说说看,是什么?”
“你。”
“?”
“在梦里,你满世界追着要跟我告白。”
“……”
几秒后,计程车里蹦出一声气笑:“谈梨,你大爷!”
·
礼宾车最后把谈梨和盛喃送到了P市的国际机场。
VIP安检通道前。
盛喃正埋头在谈梨肩上:“我真的不想走啊梨子呜呜呜。”
谈梨:“你起来说话。”
“我不,我回去以后大概率被我爸套头送去复读,你很可能一年都看不到我了!”
“不想复读,那你还拒绝出国?”
“我更不想出国!在国内好歹还有你陪着我呢,出国我不更是举目无亲了吗呜呜呜要不我还是住这儿吧,你养我!”
谈梨咬着糖片叹了口气:“你真不起?”
“不起。”
“VIP安检通道刚刚轮班,进去个新的安检小哥哥,特别帅。”
“——!”
盛喃前一秒还在谈梨肩头嘤嘤嘤,此刻已经目光如炬地绷直了腰板,把脑袋转得飞快:“哪儿?哪儿?新来的安检小帅哥在哪儿?”
谈梨:“……”
谈梨似笑非笑地睨她:“虽然我早就看清你见色忘义的本质,但你这下限还是常令我震惊啊。”
盛喃没空搭谈梨的话,她已经看见安检口内的那个小帅哥了:“卧槽,是真的帅。”
“擦擦口水,流下来了。”
盛喃不在乎地挥挥手,拖住行李箱:“我改主意了,我突然归心似箭,让我们就此作别,有缘再见!”
谈梨止不住笑:“滚。”
盛喃走出去几米,不放心地回头。
“你也赶紧回学校吧——开学典礼都敢旷,我看你就是想名扬F大,还得玷污一下它青史。”
谈梨舔着糖片,不在意地笑:
“好的,我争取。”
·
手机响起时,谈梨刚到寝室楼下。
看见来电显示里的“谈文谦”三个字,女孩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明显一淡。
她垂眼对着手机,无声地看。
铃声像和她较上劲,丝毫没有主动停止的意思,响得不依不饶。进出寝室楼的学生都朝谈梨投来奇怪的目光。
卡着最后几秒,谈梨淡去笑,接起电话。
“有事吗?”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对面是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语气似乎隐忍着一丝怒意。
谈梨扯了扯嘴角,不在意地轻嗤:“您管我呢。”
“谈、梨!”
“有事吗?”谈梨没听见似的,仍是不在乎的散漫语气,“没事我挂电话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开学典礼都敢不参加,专业的第一次年级会你也到现在还不露面——你们导员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来了!”
谈梨沉默几秒,无谓地弯了弯嘴角。她侧过身,懒洋洋地靠到寝室楼下的金属栏杆上。
“那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建议您了解一下手机黑名单功能——保您未来四年生活无忧。”
“!”
对面大概是被这话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过来话。背景音里,谈梨隐约听见一个温柔安慰的女声。
她低了低头。
白皙胳膊上有细细的绒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立起来了,于是笑也藏不住真实情绪——
在这片暑夏的艳阳天里,她正像跌进了冰窖似的,浑身发冷。
“…没出息。”
谈梨轻轻嗤声。
直到手机里再次响起声音:“从今天开始,你按时去参加所有集体活动,不许无故逃会旷课。”
谈梨语气一凉:“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你假关心。”
“只要你做到这一点,”谈文谦咬重尾音,“其余我不管你。”
谈梨低嘲:“你本来就没资格管我啊谈先生。还是说,您已经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对面语塞。
谈梨捏着手机的指尖发白,楼外玻璃反光里,女孩勾起笑:“也对,你从来不是会记得约定的人。”
谈文谦沉声:“这个月26号,我可以回P市。”
谈梨一僵。
谈文谦:“只要你老老实实把学上完,每年你母亲忌日那天,我依旧按你说的,不见你淑媛阿姨一面。”
沉默持续很久。
谈梨笑起来,一字一句:“你还真是忍辱负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