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隐眼都没抬:“没有。” 这回答毫不犹豫,也太轻巧无谓,谈梨都怔了两秒才眯起眼:“这么铿锵有力的,还以为你要说有呢。”
谈梨话声刚落,她自己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一串座机号码。
谈梨只扫过一眼,眉眼间的情绪便淡了下去。她手指轻轻一掠,通话被她挂断。
手机揣回口袋,谈梨抬头,对上双漆黑的眸。 舌尖抵着上颚停顿两秒,谈梨勾唇一笑,解释:“骚扰电话。”
秦隐落回视线,似乎没怀疑:“嗯。”
谈梨:“既然你对solo赛没什么信心,原本也不想进电竞社,那不勉强也可以。”
“现在想进了。”
“?为什么改主意了?”谈梨意外回眸,随即要笑不笑地望着他,“别说又是因为我啊。你不能总是用一套说辞来撩我,那太敷衍人了,小哥哥。”
秦隐不受她骚话影响,声线自若:“你不是没朋友么。”
谈梨:“所以?”
“所以,我陪你进。”
“――”
谈梨的笑停在眼底。 好几秒过去了。
谈梨眨眨眼,失笑着转回去:“让你换一套撩法你还真的换了……不过,进社团还要陪,难道我这是在幼儿园里玩过家家吗?”
秦隐淡然接:“你们小孩儿不都喜欢陪来陪去。”
谈梨哼出一声轻淡的笑:“有人说过你性格心态口吻都像个老干部吗?”
“有。”
谈梨意外:“谁这么慧眼识珠?”
“……” 秦隐插着裤袋,闻言侧回身,背光的漆黑眸子里情绪深深浅浅的。
他望了她几秒,垂了眼,嘴角撇出一点冷淡笑意。
“不是你么。”
“?” 等谈梨回神,那人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她追上去。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你??”
“……” ? 周六的网吧里,人果然要比平常多出不少。
老蔡雇的网管在柜台后给客人安排上机下机,老蔡则一个人拿着他那个颇有年代感的搪瓷大茶缸,靠在柜台外面,目光巡视着网吧内他的“江山”。
然后他就看见网吧门口,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前后进门。 粗略估计有10人左右,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谈梨。
老蔡愣了一下,玩笑道:“大中午的,你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来砸我场子啊?”
谈梨走过来,闻言轻撇了下唇角:“我明明是来给你捧场的。”
“今天网吧可没这么多位置让你捧场。”
“我那包间留着吗?”
“在呢。”
“那我们还是开那个包间。”谈梨一顿,回眸,对马靖昊说,“那个包间不大,容不下这么多人。除了进去比赛的新生和老生,社团里最多再进3到4个人。”
“好,辛苦你了梨子。那我安排一下。” 老蔡刚刚得了工夫,目光把社团里这将近10号人扫了一遍。没费什么力气,他就看见里面最捉人眼球、也叫此时网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姑娘目光都兜过来的那道身影了。
老蔡促狭地回过头,打趣谈梨:“到哪儿都不忘带着啊,这么舍不得分不开的?”
“?” 谈梨刚挂断又一回电话,有点走神,闻言顺着老蔡视线看到了秦隐身上。
那人五感一贯敏锐,只是平常对人冷淡,不爱回应,但他似乎总察觉得到某种区别――每次谈梨看他不久,就会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抓获”。
这次也不例外。 谈梨笑着转回去,撑着脸颊半趴到柜台上:“别胡说。我们今天过来是安排solo局作为社团纳新面试的,他是社团候选人之一。”
老蔡:“呦呦呦,那这还是公费恋爱?”
谈梨懒得再辩驳,轻笑了声。 这片刻,社团那边选完了。
马靖昊:“就秦隐和蒋林杉先比吧。我们几个进去裁判。梨子,你要一起进去吗?”
谈梨一顿,随即回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才不进去呢,多挤啊。”她说完,往柜台上一趴,叩了叩桌面。 “笃笃。”
柜台后低头工作的年轻男网管被她叫抬了头,脸上几颗青春痘格外醒目。 谈梨趴在外边,脚尖戳着地懒洋洋地晃,面上笑容也一样散漫:“小哥哥,麻烦帮我们这边两个人先过一遍身份证核验?”
柜台后这个大概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呼,脸一瞬间就红了,慌里慌张地应下声。 谈梨顿时感觉在某个性冷淡那儿损失的颜面都补回来了。
――这才是正常人反应。
谈梨笑得愈发灿烂,漂亮的杏眼弯弯翘翘的,连那一绺乳白色的卷发拂在唇边,都被衬得明艳动人。 老蔡看不下去:“哎哎,别朝我们网管小哥下毒手。”
谈梨:“这是普通且友好地打招呼。”
老蔡:“在别人那儿是普通且友好,在你这儿可不行。”
谈梨:“你不能――” 话未说完,谈梨身旁,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叩到桌面上,压着一张身份证推了进去――
“上机。” 冷冰冰的声音就压在谈梨身后。
咫尺之距。 “……!”
舔着唇角笑容烂漫的小坏蛋,蓦地僵在那人和柜台中间的空隙里。
第33章
身后的声音太近了。
近到让谈梨怀疑,她如果想转身, 那很大概率会在九十度角时被柜台和身后那人的胸膛卡住。 老蔡就站在谈梨身旁不远的柜台外,眼神微妙地看着两人。
然后他收回视线,掂了掂自己的搪瓷大茶杯。老蔡一边吹开上面的茶叶,一边低着头乐。
“你看,就算我不管,也总有人要管。”
“……” 谈梨装没听见。她扒着柜台外边那条棱,在那方寸地方里,艰难地转了个身。
没被卡住, 也没蹭着那人衣角。
距离比她想象里要远一些,谈梨判断是某人的声音太犯规, 在身后低低压着说话时, 怎么听怎么像趴她耳边开的口。 谈梨背靠柜台,撑住了,稍有底气, 她没心没肺地勾个笑:“小哥哥, 上机就上机, 你站我后面做什么?”
“抱歉。”性冷淡从善如流地侧过身, 让开空间。
谈梨有点意外, 但看在这认错态度足够快速诚恳的面子上,她善良大方地决定不计较了:“没关系,我不是那么小气的――”
“太低了。没往下看。”
谈梨:“……”
谈梨:“?” “咳咳咳。”
旁边看戏的老蔡大约是呛到了茶叶, 一边咳嗽一边忍着笑转身,往柜台里面拐。 电竞社的其他人还在等秦隐和蒋林杉身份证检录, 谈梨只得保持微笑,慢吞吞地向右横移一步:“差点绊着您, 应该我道歉。”
“……”
秦隐垂着眼,唇角淡淡一抬。 谈梨把这笑容视为嘲讽,不爽地眯了眯眼。她在心底盘算起之后如何报复回来,然后转了身。
“老蔡,你们这里有压片糖吗?”她问已经进到柜台里面的蔡东。
“什么糖?”
“压片……算了。”谈梨趴下去,“当我没问。”
“哦。” 秦隐登记过身份证,转身退开。电竞社里的蒋林杉上前,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网管小哥。
趁秦隐不在,蒋林杉犹豫着瞥了一眼看起来没精打采趴在柜台上的女孩。
乳白色的长马尾从她身后垂下来,贴合着脊骨弯曲而优美的曲线,最后懒洋洋地搭在腰窝位置。
蒋林杉轻咳了声:“梨子学妹。” “?”
谈梨枕着胳膊,歪了歪脸。 “你和那个,秦隐,关系很熟吗?”
“不熟,不认识,没关系。”谈梨冷笑着否认三连。
蒋林杉意外问:“那待会儿我和他solo,不需要我放点水吗?”
“不用,尽情虐他,谢谢。”
“……” 蒋林杉莫名有点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他摸了摸鼻梁,尴尬地跟上马靖昊几人,往包厢走去了。
谈梨余光里看见那4个“裁判”和蒋林杉走过去,但没见秦隐。
她正准备回头找人,就感觉自己趴着的柜台台面轻轻一震。 谈梨怔着支起身。
一瓶覆上一层薄薄水雾的矿泉水被放在她面前。修长的指节刚刚从瓶身上离开。
“这瓶水,结一下账。”回到她身侧的人对柜台里开口,声线清冷好听。
谈梨醒神:“你怎么还不进去?”
“不急。”
“…你很傲气啊小哥哥,待会儿出来可别输太难看噢。”
秦隐付钱:“先给你买‘糖’。”
谈梨轻哼,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瓶子:“这叫糖吗?”
秦隐合上钱夹,随手塞进上衣口袋:“这个牌子水是甜的,不信你尝。”
“……” 从性冷淡毫无波澜的声线里听不出真假,谈梨十分怀疑地看了眼面前这瓶形状奇怪的矿泉水:“我之前喝的时候怎么没觉出来。”
“走了。”秦隐转身。
“哦。” 谈梨转过一百八十度,靠在柜台前,看着这人从自己面前过去。有那么0.01秒她觉着心底有一点点后悔――
刚刚蒋林杉问,她是不是应该默认的。 这0.01秒的后悔晃来晃去,叫谈梨心里生出点烦躁。她背靠在柜台前,从口袋里摸出糖盒。
盒子里糖片不多了,晃出来的声音格外空旷。 谈梨正走着神,之前负责接送新人的那个学长又走到她身旁:“梨哥。”
“…嗯?”玩着糖盒的手停下,谈梨回过头。
“秦隐这局,可能有点悬。”
“唔,你也觉得他冰鸟太菜了是吧?”
对方不察:“啊,哦,那倒不是,是蒋林杉。”“嗯?”
“他solo很厉害的,可以说是我们社团最牛的。想在他手底下坚持过7分钟,对于新人们来说太难了。”
“……” 谈梨视线在通往包厢的过道停了几秒,手指间把玩着的糖盒被她指尖撬开盒盖。抛了一粒糖片进嘴巴里,谈梨从柜台前直身。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意散漫地往外走。
“那就是他和电竞社无缘,没办法。”
“梨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接个电话。”
“啊?”
男生转移视线,就见谈梨背对着他们走出去,左手拎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抬起手机晃了晃。
手机屏幕上,亮着一串座机号码。 初秋正午,日暖风凉。
谈梨站在网吧外的招牌下,慢悠悠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你好,请问是谈梨同学吗?”
“嗯。”
“谈梨同学你好,我是F大心理咨询室的张老师,我们每年按照惯例要在新生里随机抽取学生进行心理咨询,今年的名额刚好抽到了你,所以……” 在电话里那个温柔声音的吹拂下,谈梨感觉自己突然有点困懒了。她握了握那瓶凉冰冰的水,慢慢倚到身后的墙上。
一个好像是跟爸爸一起走着的孩子从台阶下过去,好奇地盯着她看。 “爸爸,那个姐姐的头发是金白色的。”
“嘘。” 小孩被拽到了大人的另一边去。那个人警惕又嫌恶地看了谈梨一眼,就拉着孩子快步走了。
谈梨舔着糖片,歪过头轻笑了声。 电话里声音一停:“谈梨同学?”
“…没事。”谈梨转回眼,慢慢屈起膝盖蹲下身。然后她弯起一只胳膊,下巴懒洋洋垫上去,“您继续。”
“这边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不知道谈梨同学你今天下午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
“谈梨同学?”
“我在听。” 对面似乎顿了下,不知道在做什么情绪分析还是应对话语。谈梨想了想,没想到,便按着自己的开口:“时间是有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您刚刚说,随机抽取,是吧?”
对面有一秒钟的停顿,随后声音更温柔:“是的,谈梨同学。” 谈梨笑起来。
她脸颊枕到胳膊上,手里抓着的矿泉水瓶被她轻轻地摇晃,折射出来的光影落在脸上。
“上上周,还有一个月前,另外两位咨询室老师打来的电话里,好像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对面一哑。
谈梨并不在意,也并不停顿,她似乎笑得更欢愉:“开学时候,我记得每个人做了一份大学生心理健康调查问卷,是根据那个结果选的人吗?”
“谈梨同学你不要误会,这个真的只是随机抽查――”
“啊,一个寝室四个女生,在三次随机抽查里只有同一个人一直被抽到的概率是六十四分之一,也就是0.015625。” 谈梨把手里的水瓶倒置,看着最大的那个气泡咕咚一下跑到上面。
她弯下眼角:“我运气是不是也就太好了,张老师?”
“谈梨同学……”
“我没有要为难您的意思。只是,唔,我突然想起我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所以可能不方便过去了。”谈梨毫无诚意地撒了个谎,“老师再见,祝您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