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问她要不要知道他的过去吗?怎么忽然又让她忍疼了?
“我要先确定一些事。”
陆清嘉凝着她的眼睛,长发自肩膀滑落在胸前,墨色与雪色的锦袍重合,干净又契合。
姬玉忽然有点怕:“你……”
他不会是要搜魂吧?上次的事不算结束了吗?他不是说好了要好好接受吗?
怎么……怎么还要这样?
他会看出什么吗?
万一他真看出一切怎么办?
姬玉害怕起来,躲着他往后撤,不肯让他碰。
陆清嘉拉住她温声劝说:“没事的,别怕,不会很疼,不会比精血发作更疼的……”
“我不要。”姬玉使劲挣扎,“我不要,你放手,你别动我,我不要。”
陆清嘉只以为她怕疼,不断柔声安抚她,可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肯。
陆清嘉有些急,如若真中了魔蛊,她要疼得还在后面,现在只是检查一下她就这么怕,之后她要怎么熬?
他必须尽快确定才行。
“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不得已用了言灵术,姬玉红着眼瞪他却反抗不了,只能任他施法。
她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进入自己体内,冰寒的冷意渐渐被燥热代替,没有想象中的神魂痛楚,但身体上的痛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她有些发懵,按照原主的了解,搜魂不该是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她看着陆清嘉,看他神色专注,还有点凝重,这改变似乎是在净植来了之后……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她离得并不近,陆清嘉又设了结界,她听不见。
姬玉很快就被疼折磨得无法思考了,她靠在陆清嘉怀里咬唇忍痛。
陆清嘉一手施法,一手学着她之前对他所做的那样轻抚着她的背。
姬玉掉了眼泪,忍得唇瓣都快咬出血了,陆清嘉有些不忍,可只差最后一步,他只能狠心继续。
“疼……”
姬玉到底还是忍不住痛呼了一声,陆清嘉因她的痛呼迅速停了手,姬玉浑身是汗的靠着他,本就不怎么好的精神状态更差了。
“没事了。”
陆清嘉低声说着,“没事了。”
是啊,查清楚了,暂时是没事了,可更麻烦的在后面。
她是真的中了魔蛊,晏停云一个老套的办法用两次,上次是用在他身上,这次是用在她身上。
用在他身上,他尚可忍耐,用在她身上,她可怎么办。
仅仅是这样她都疼得受不了,若是……
“陆清嘉。”
低弱的声音传来,陆清嘉轻轻应了一声。
“我在。”
“我怎么了?”姬玉问他,“跟我说实话,我怎么了?你刚才在干什么?”
陆清嘉按住她的头将她按在怀里,阖了阖眼道:“没什么,只是替你疗伤,你没事了,不会再疼了。”
“只是疗伤?”姬玉有些怀疑。
“只是疗伤,你看,你现在是不是除了累,没有不适了?”
姬玉感受了一下还真是。
可她心里不太安生,抓着他的衣襟求证道:“真的只是疗伤吗?这样轻易就好了吗?之前不是连你的凤凰灵力都无法逼出魔气吗?你别骗我,你若骗我,我以后也会骗你的。”
陆清嘉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说话。
“陆清嘉,跟我说实话,告诉我实话,晏停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姬玉一再逼问,大有他不说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她撑起身子与他对视,眼神执拗,不容拒绝。
陆清嘉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见过我多次真身,可记得我尾巴的颜色?”
姬玉一怔:“白色,怎么了?”
“它原本不是白色的。”陆清嘉慢慢道,“它本该是金红色。”
在姬玉原本的概念里,凤凰的确也该是全身金红色的,可不管是书里还是她穿来之后,都没了解过陆清嘉为何是白色的尾羽,只在凤翎上有丝丝红痕。
或许是她看书不认真所以看漏了?
她有些困惑道:“那为什么变白了?”
陆清嘉用一种相当随意的语气说:“因为喝了很多龙血,龙血的味道很差,又与我天生相克,会让我灵力衰退,时间久了连神魂也会跟着受损,受损过重就会陨落。”
“……所以如果你全都变成了白色,就是要陨落了?”
在这里,陨落就是死的意思。
姬玉望着他,突然有些无措:“可你都涅槃过了,怎么还会这样?你现在很好不是吗?你不会陨落了,它为何还是白色?”
“……还有摧骨钉和魔蛊。”
终于说到了要点,陆清嘉薄唇开合,斟酌着用词道:“仙族的摧骨钉,魔族的魔蛊,都是很厉害的法器。尤其是魔蛊,要由修为高深的魔耗费半生修为种下,它会使人受尽折磨,一点点摧毁人的意志,驱使人无意识做很多不想做的事。”
姬玉是知道陆清嘉遭遇过什么的。
可之前还只存在于剧情层面。
现在他亲口说了,姬玉顺着他的描述联想到那些经历,本已不那么冷的身体又开始冷了。
陆清嘉看她发抖,慢慢说:“它先会让人感觉到冷。”
姬玉怔住。
“凤凰属火,冷是让凤凰最难以忍受的感知,魔蛊是魔族专门拿来对付凤凰的东西,所以中了它的人,会先感觉到冷。”
姬玉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她知道和陆清嘉在一起会很麻烦,会很危险。
她以前一直想躲开,走得远远的,可最后他们还是分不开。
从决定和他在一起开始,她就想好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她不是个善变的人,变过一次就够了,这次她不会再改变决定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很坚定,现在还是很难不害怕。
她听见陆清嘉继续说:“接着它会啃噬中蛊之人的灵根,灵根被废后便是骨头,啃完了骨头就是血肉……”
“别说了。”姬玉白着脸道,“我中了魔蛊,我知道了。”
可晏停云为什么把魔蛊种在她身上?
姬玉不懂,她茫然道:“耗费半升修为——如此重要的魔蛊,他种在我身上?他疯了吗?”
“他没有。”
他不但没疯,他还很聪明。
如今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都不可能在他本身下手,温令仪打上了姬玉的主意,那晏停云打姬玉的主意更没问题。他们的差距就在,温令仪即便惯于玩弄手段,可到底是条半龙,是堂堂仙帝,不到非常时刻不会把事情做得非常极端,他还是很道貌岸然的。
可晏停云就不一样了。
只要可以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他应该早就算好了,只要陆清嘉想救姬玉,最差他也要耗尽灵力,那样即便晏停云少了一半修为也没关系,在他恢复灵力之前他可以很轻松地解决他。
而最好的结果……
陆清嘉睫羽低垂,未再言语。
姬玉察觉到他的沉默,哪怕自己很怕,可想到他或许会更加自责,还是努力安抚他说:“我没事,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可能之后也没那么疼。”
她想了想问他:“你以前也这样疼过吗?”
陆清嘉没说话,但姬玉知道他肯定有。
“为什么呢?”她知道此刻或许是名正言顺知道一切的最好时刻,于是她问,“你为何要喝龙血,为何会中摧骨钉,为何会中魔蛊?”她声音低低,“你涅槃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凤凰一族到底是如何灭族的?”
陆清嘉微微启唇,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姬玉不喜欢他滥杀无辜,不止一次不让他杀人。
可他没少做这种事,今后还要做更过分的。
如果全都告诉她,她一定会反对,说不定还会离开他。
他不会改变他的计划,也不会让她离开他。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疼,很早就说过,现在也作数。”他冰白如玉的脸上神色平静极了,声音泠泠动听,“你不必在意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够了。”
姬玉挺直脊背离开他的怀抱,不安地望着他:“你要怎么做?”
陆清嘉将她满脸的担忧尽收眼底,都这个时候了,她好像反而不怕时刻可能会到来的死亡和疼了,竟然还担心起他来了。
她可真矛盾。
矛盾得让他不管为她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很简单。”陆清嘉轻描淡写道,“我对这东西太了解了,能除掉一次,就能除掉第二次。”
话说得轻巧,语气散漫不在意,好像真没放在心上。
但之前他的凝重也是真实存在的。
姬玉有些看不懂他,想说什么,可他温热的指腹掩住了她的唇,轻声道:“好了,你现在身体太弱,不宜疗伤拔蛊,寒玉床虽冷,但于你有益,你忍一忍,好好躺着。”
他将她按在床上,姬玉背贴着冰冷的寒玉床,心却是热的。
“真的很简单吗?”
“简单。”他回答得很快,“真的很简单。”
简单到只要一步——
将魔蛊引到他身上,由他扛着就是了,凡人之躯扛不住,不代表他不行。
这大概就是晏停云所期盼的最好结果了。
陆清嘉这样一只忠贞的凤凰,为了救他的爱人,将魔蛊引到他自己身上。
而他就可以试着利用魔蛊控制他,哪怕控制不了也可以折磨他,创造无数机会杀了他。
就像几万年前那样。
姬玉注视着陆清嘉,他和最初她遇见的那个人没什么区别,依然是华贵精致的容貌,依然是鲜红如雪的凤翎印记,依然是散漫矜贵的态度。
只不同的是,一个曾经口口声声要她死,一个如今费尽心机要她活。
“陆清嘉。”她突然开口。
陆清嘉回过神来,于洒落的日光中望过来,轻声疑问:“嗯?”
“清嘉。”
“……怎么了?”
“没什么。”姬玉侧过身,拉过他的手贴着脸,低声道,“只是想叫叫你。”
陆清嘉心底漫上细细密密的酸与甜,既是他,也是她。
他顺着她的力道轻轻抚过她光滑白皙的脸颊,柔声道:“好。”
语气满是纵容:“随你怎么叫。”
只要她永远这样乖巧,永远这样心悦于他,想要怎样都可以。
她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能离开他。
当然……也不要阻止他做一定要做的事。
他也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第45章
姬玉在陆清嘉怀里养伤的时候,整个蜀山都很“热闹”。
登云决竟然混进了魔族,还是非同小可的魔族,灵越道长的脸都丢尽了。
最让他觉得棘手的是人皇的七皇子殿下还失踪了,护卫搜遍了整个蜀山,除了清风崖没看全看了,半个影子都没找到。
护卫统领来找灵越道长,要求搜查清风崖,灵越道长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可知清风崖住的是谁?”灵越道长冷声道,“你们不要太过分,我堂堂蜀山,近万年的基业,被你们如此放肆搜查了一遍已是仁至义尽,休要再打扰琼华君。”
现在陆清嘉在人族修士眼里还是很美好的,美好得像画里的圣人一样,灵越道长对他甚是推崇,自然不准其他人在他的地盘冒犯神君。
其他仙宗掌门也站出来表态,第一个就是尹如烟。
“清风崖不可能有你们要找的七皇子。”她轻抚着涂了丹蔻的指甲,“琼华君所在之地,便是你们的人皇来了也要跪服朝拜,你们最好还是听灵越道长的就此作罢,否则会有什么后果,本座可不敢保证。”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护卫统领还想说什么,但他的下属把他拉开了。
尹如烟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再说了,你们的皇子消失得也太巧了,偏偏就在登云决混入了魔的时候消失了,你们还如此大张旗鼓地找,难不成……是故意做戏给我们看,想要洗脱嫌疑?”
她这个解题思路让灵越道长醍醐灌顶。
“尹掌门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灵越道长一拍脑门,“恰好就在魔现身的时候七皇子消失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那魔就是……”
“放肆!”护卫统领忍不住道,“你们欺人太甚!不要以为你们是修真之人会些法术就高人一等,我们殿下堂堂楚国七皇子,岂容你们如此随意污蔑!”
“是不是污蔑,看能不能找到他不就清楚了?”
姬无弦斜倚而坐,有些吊儿郎当,说话也漫不经心,但这次他没和灵越道长作对,灵越道长被怼惯了,他突然不怼了,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你说七皇子消失时你们全守在门外,没见任何人进去。”姬无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是你们说的吧?你们自己体会一下,没人进去——也就无人动他,他必然是自己离开的。”
“如果殿下是自己离开的,我们怎会看不见?”护卫统领怒道,“姬宗主若要说是殿下用了什么法术才避开我们,那你们修仙之人自然也可用法术潜入,这样我们自然发现不了。”
“你们这些护卫里不乏修为不错的人。”姬无弦淡淡道,“若想瞒过他们,除非本座或灵越道长亲自前去,但当时我们都在登云决现场,其他宗主也是,如何有时间对你们的皇子殿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