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活路,盯着蓝雪风的眼神要多明亮有多明亮。
纵然蓝雪风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身的眼神。
他怔了怔,苍白的脸转向她,握了握手里的剑说:“你是真心悔改?”他削薄的唇抿了抿,“你之前……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吗?”
姬玉猜他现在说的“之前”不是刚刚,而是很早之前,原主对他霸王硬上弓的时候。
那时候是怎么回事呢?
书里就几句话带过的事,她记忆里倒是有详细描述。
嗯……姬玉其实也挺佩服原主的,当着蓝雪风这么纯洁的人都能搞得那么活色生香,就算人家是个瞎子,光听那妩媚如丝的声音也有点扛不住了。
她倒是也真的没用什么媚术,只是把从未经历过这些的蓝道长给吓傻了,让他一时忘了反抗。
原主当时被抓包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她说:“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对?蓝道长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寻欢作乐,再正常不过了,何错之有?”
姬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对眼前清风明月般的青年慢慢道:“我现在这不是思想转变了吗?我……”
她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拉住,整个人扯到了一边。
她望过去,陆清嘉站在她旁边,垂眸睨了她一眼,低声沉澈道:“姬道友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本君什么?”
本君的自称都出来了,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是啊,鲜少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他会高兴才怪。
“我……”姬玉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说,陆清嘉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了。
他直接对蓝雪风道:“她不能去蜀山。”对这些蜀山弟子,他一点耐心和好态度都没有,请冷淡漠,高高在上,一双仿若燃着冰蓝色火焰的凤眼疏离地扫过众人,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他们,“她必须先去影月仙宗。”
语毕,他直接转身就走,走之前看了姬玉一眼,淡淡道:“走了。”
言灵术再次发挥作用,姬玉哪怕不愿意,身体也本能地跟着他走。
蓝雪风不自觉往前一步,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难免有些恍惚。
“大师兄,现在怎么办?”身旁的师弟询问道。
一身蓝白色道袍的青年低下头,轻声说道:“按照原计划,去影月仙宗。”
月长歌本想走,听见这话回过了头:“蓝大哥也要去影月仙宗?”
眼覆白绸的青年缓缓走出客栈,声线低低道:“是的,师尊派我代他前往影月仙宗参加十年一度的神祭典礼。”
姬玉这会儿已经走远了一点,但她是修士,接近金丹期的修为,听觉是很好的。
对啊,神祭典礼,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影月仙宗飞升的祖师爷为了向上古神祇示好,让陆清嘉对人类的恶感少一点,特地安排影月仙宗每十年祭奠一次几万年前灭族的凤凰。
其实到了今天,真正知道几万年前发生过什么的人已经很少了,仙界篡改了记录,将一切争斗隐藏在灰色地带,人们只知道几万年前发生了一些事,凤凰一族灭族了,龙族和仙魔人三界受到重创,同样的,妖鬼两界也没好多少。
当时的天下一片荒芜,用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才有了今天,那年的风光如今是难以重现了,影月仙宗祖师爷是这么多年过去唯一一个飞升的修士,所以影月仙宗的神祭典礼,一直被人们认为是当今修士可以飞升的关键。
修真界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仙宗的禁地供奉着上古神祇,这十年一度的神祭典礼,几乎叫得上名字的宗门都会来参加,很多小宗门为了拿到一张请柬,甚至不惜倾家荡产。
合欢宗宗主姬无弦肯定也会去参加神祭典礼,姬玉依稀记得,在这场神祭典礼上,男女主还发生了一些风花雪月的事,但再往后的,更具体的,她最近越来越记不清了。
她有些心慌,使劲去想更多,可也只想到那场盛大的典礼要在一个多月之后举行。
她从这里赶回影月仙宗根本用不了这么久,有陆清嘉在,过了界门他们很快就能回到仙宗。
到了那里,她搞不好立马就要死,根本等不到神祭典礼开始。
姬玉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碎了,有些垂头丧气。
月长歌听闻蓝雪风也去仙宗,便兴冲冲地跑来对陆清嘉道:“师尊,蓝大哥和我们同路,不如我们……”
陆清嘉倏地望向她,雪色冰冷的容颜凌厉俊美,一双轮廓漂亮深邃的丹凤眼沉沉凝着月长歌。
月长歌心头一颤,匆忙低头道:“抱歉,师尊,是弟子僭越了。”
的确,她才刚拜入师门,真正的拜师典礼都还没举行,如此试图干涉师尊的决定,着实是僭越了。月长歌明白是自己错了,可还是为师尊这毫不掩饰的冷漠拒绝感到伤心。
姬玉看着她那副样子,又开始努力回想书里的情节,她有些头疼,但托陆清嘉的福,她现在很能忍疼了,她回忆了许久,确定书里面这段时间男女主回仙宗,是没有遇见蓝雪风的。
他们是在回了仙宗之后才遇见的,现在自然不可能同行。
可能是因为她穿来了吧,壳子里换了人,拖延了时间,才和他们碰上。
不情不愿地走到月长歌身边,姬玉老老实实地还想和她同乘一匹马,月长歌也觉得这理所当然,先上了马把手伸给她。
刚才和姬玉大吵了一架,她是有些不耐烦的,心底深处滋生了一个教训教训她的念头,比如在她伸手的时候装作没拉住,让她摔一跤,在蓝大哥和师尊面前出丑。
这么幼稚卑劣的想法让月长歌微微怔忪,她盯着姬玉递来的手,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她们快牵到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陆清嘉开了口。
“为师带她骑马,你跟在后面即可。”
一股炙热的气流将姬玉掠到了陆清嘉的白马前,白马配上金冠白衣的青年,实在是再华美艳丽不过,姬玉看着这幅画面,眼睛都被刺痛了。
月长歌有些不可思议道:“可是……”男女同乘一匹,实在太过暧昧了,她是和姬玉一起骑过马的,那感觉真的很难不让人心思浮沉,若师尊和她一起……
月长歌不敢想下去。
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陆清嘉大部分时间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正好相处的,她不知道他对其他人是否如此,至少对她是这样的。
他会询问她的过去,关怀她受过的坎坷,他那样好,不该像现在这样几次三番用清寒冷漠的眼神看她的。
月长歌无言地望着姬玉上了陆清嘉的马,姬玉也是身不由己,她不想上啊,但人家是神祇,言灵术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那么热情地爬上马,真的不是她的本意啊。
“出发。”
将姬玉圈在怀里,陆清嘉御马离开,月长歌面色沉沉地跟在后面,甚至忘了和蓝雪风道别。
身着蓝白色蜀山道袍的蓝雪风“望”着马匹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我们也出发。”
和陆清嘉同乘一匹马,真的不是什么好体验。
所以女主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嫉妒和羡慕地看着她了。
姬玉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挺直脊背,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靠在他怀里。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幽香,像是夹杂了灰烬味道的玫瑰香,那种复杂诡异的尾调,不是她穿越之前用过的任何大牌香水可比的。
她闻久了,神思都混乱起来,一时不察,便整个人靠近了他怀里。
姬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要撑起身坐着,手紧紧抓着缰绳的一部分,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直接抱住马脖子。
但天道还是没放过她。
前方的路有些崎岖,陆清嘉时不时御马高高跨过,她根本稳不住身形。
未免掉下去,她只能继续靠在他怀里。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他的脸,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但没能成功。
他突然将下巴放在了她肩上,姬玉浑身一凛,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的话语随后而来,明明轻飘飘的,却很有威慑力,骇得她不断颤抖。
“姬玉,你给我听清楚,你以前怎么样我懒得管,但你既然做过我的女人,即便我不喜欢你,甚至厌恶你这样肮脏卑劣的人,也不允许你再和任何男人关系暧昧。”
他侧过头,炙热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她激灵一下躲了躲,但躲不掉。
“不管是蓝雪风还是什么小道士,又或是其他什么人,在我还留你活着的这段时日,你都给我离得远远的。”迎风而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否则,便是不取精血,我也要你顷刻间魂消身死,化为一团灰烬,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
姬玉咬了咬唇,被威胁多了,被压制久了,她心底里的反抗之意越来越盛。
她有些不计后果道:“听懂又如何,听不懂又如何?反正早晚都是死,能不能轮回有没有灵魂又有什么打紧?仔细想想,轮回之后没了记忆,我也不是如今的我了,我何必为了未来的我而让现在的我受苦?你要杀就杀要烧便烧好了,反正在你看来,我只是贱命一条,多活几天都不配。”
陆清嘉有些意外她这样回答。
他双臂环着她,她娇娇小小一个女孩子,窝在他怀里的模样其实很乖巧温顺。
可她眼底又充满了反抗与决绝,那种时而贪生怕死,时而大义凛然的矛盾感,让她在他脑子里的印象渐渐鲜活生动起来。
上一个能做到如此的,还是影月仙宗的祖师爷。
陆清嘉很久都没说话。
姬玉的勇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自暴自弃地赖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默默地抹眼泪。
她真的好想家。
想念唠唠叨叨的母亲,想念不断催婚的奶奶,想念沉默可靠的父亲。
她想念二十一世纪的一切,哪怕是难搞的人际关系和恶劣的工作强度。
“哭什么。”陆清嘉忽然开口,“你刚才的说法,倒比之前有趣得多。”
姬玉一怔,惊讶地望向他,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他淡淡地垂眸与她对视,眉心金红色的凤翎为他的俊美增添了几分艳玉炽然。
他真好看,哪怕讨厌他,恨着他,巴不得他死,姬玉也不得不这样说。
他真好看啊,好看到了让人有些甘心赴死的地步。
也不知他变回原形,化作凤凰时,该是怎样风采绝世的画面。
“我有时真不知该说你聪慧还是愚蠢。”他转开视线,望着前路慢慢道,“你与其在那些弱小得好似蚂蚁一样的人族身上想办法,倒不如试着取悦我。如果你一直这么有趣,那……”
他再次低下头,近距离和她对视片刻,后面的话被风送到她耳边。
“那我可能真的会放你一马,姬玉。”
“我活了很多很多年,时间久到我对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了。如果你真能让我感到有趣,让你活着,未尝不可。”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
他像在给她下世间最毒的蛊,如画的眉眼萦绕着类似温柔的色彩。
温柔啊……
陆清嘉的温柔……
那真是如刀,刀刀致命。
第9章
陆清嘉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相貌,用那样不寻常的态度同人说话,从没谁能拒绝。
姬玉也有瞬间的恍惚,马跑得很快,迎面而来凛冽的风吹得她清醒了一些,她低下头,抓紧了他绣金的广袖,恬美的声音夹杂着几丝厌烦。
“你说得不对。”她冷淡道,“我是聪明,才不傻。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仇恨人族,我若讨好你,依然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任凭你的标准评判处置,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别人就不一样了,至少我和他们都是人族,你么……”她近乎自语般道,“你连人都不是。几次看我那么疼,麻木不仁,毫无怜悯,你这样的家伙,我也不想讨好你。”
陆清嘉揽着她骑马,好半晌没说话。
当天色渐晚,马匹精疲力竭的时候,他才在下马之前跟她说了一句话。
“你怎知我就真的毫无怜悯?”
他握着缰绳,于半垂的夜幕下冷冷看了她一眼,将马丢给小二便进了客栈。
他没有多解释。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好似在为自己辩解,又好似不是。
姬玉在原地站了一会,慢慢跟上去。
她走不掉,还不如先跟着,也许他放松了警惕,她反而有机会。
月长歌跟在她身后,多多少少听到了陆清嘉对她说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凝着姬玉的背影,思索着见到她和陆清嘉以来发生的种种,心里有个不安的猜测,但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这天晚上,陆清嘉没和姬玉一个房间。
月长歌有意打探,来找过姬玉一次,见她一个人,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只是来看你住得是否习惯。”月长歌随便找了个理由,“既然你还好,那我就走了。”
姬玉看着她的背影,语气恹恹道:“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你会担心我的住宿问题了??”
见月长歌停下脚步,她散漫道,“你来找你师尊,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不信我在之前那间客栈时说的那些话吗?那为何还来求证?”
月长歌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她:“闭嘴。”
“你叫我闭嘴?”姬玉笑了起来,“你凭什么?”她上下将她一扫,“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你,但也还没有很讨厌你。”毕竟你是女主,“但你不要总是来招惹我,我如今处境已经很难了,你真的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和你交个实底,你那个好师尊,你当做宝,我却唯恐避之不及。”
月长歌皱起眉,想说什么,姬玉没给她机会。
“再重复一遍,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要报仇去找妖兽,要搞师徒恋去找你师尊,我巴不得离你们远远的,别再来烦我。”
狠狠关上门,姬玉的一举一动,真实得让月长歌很难去怀疑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