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太子白月光——瞬息
时间:2020-09-25 08:11:50

  “儿臣没有推她。”玄玉韫抿着唇,斩钉截铁地道。
  玄汉帝冷笑一声:“那你同朕说说,你在逼阿藏作甚?”
  玄玉韫低眉,不肯说话。
  “朕替你说。”玄汉帝深吸一口气:“你又在逼阿藏开口说话,是不是?”
  玄汉帝语重心长地道:“朕同你说过多少遍。你得记着,阿藏的爹娘为救先帝而亡,她是因此受惊而口不善言。义礼伦常,她都占理。谢氏诗书传家,弟子门生遍布天下,她不可欺。”
  “儿臣没有欺负她。”玄玉韫倏地抬起头来,很是不服气。
  玄汉帝疲惫地摇头:“你没欺负她,她会摔倒,现在还昏睡在西殿?韫儿,这话便是朕信,谢家会信?士林会信?你已经不是可以纵情潇洒的二皇子了。你现在是储君,是太子!”
  玄玉韫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朕知道你不喜阿藏口不善言,那你也得等过了三年后的亲蚕大礼。届时,阿藏无法顺读祭文,难以掌宫事,朕才能顺理成章地替你另纳良娣,代掌东宫后宫。”玄汉帝叹了口气,伸手欲拍玄玉韫的肩。
  “她能顺读祭文的。”玄玉韫的身体紧绷,说话时好像整个身体都在用力,从齿缝间蹦出个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儿臣一定会让她顺读祭文。”
  玄汉帝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大失所望地呵斥道:“朕同你说得那一番话,你竟是一句也没听懂不成!?若韬儿是你,他早知该如何做了!”
  听到玄汉帝提及故去胞兄的小名,玄玉韫身形一晃,肩膀不由得垮了下去。可玄玉韫低着头,声音低沉,却只道:“儿臣明白。”竟是一步也不肯退。
  玄汉帝怫然甩袖,怒道:“明白?你给朕跪着,好好反省!”
  玄汉帝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人传禀:“谢姑娘醒了!”
  与此同时,清脆的摇铃声响起,与这摇铃声相伴的,是阿梨极爽利的声音:“臣女谢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谢珠藏走进东殿,径直跪在了玄玉韫身边。玄玉韫沉默地看她一眼,然后往旁边挪了点,把自己跪着的软垫移出来。
  谢珠藏没有动,只以头触地,身体微颤地道:“陛下……臣臣臣女……”
  她太久没说话了,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又难听。玄玉韫错愕地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跪着的阿梨。阿梨正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论理,谢珠藏都是会让阿梨替她开口的。今儿怎么回事?
  玄玉韫抿着唇等谢珠藏说下去。
  玄汉帝有些焦急,他笑着打断道:“阿藏,不用怕,有朕在。朕正罚韫儿呢。你才醒来怎么就过来了?快回去躺着吧。”
  谢珠藏脸上浮现出了沮丧,她连连摇头,然后指了指玄玉韫的右臂:“救……救救救臣女……”她意识到自己难以说完整一句话,便去繁就简,直接道:“伤。”
  玄玉韫一愣,下意识地侧过身去,避开谢珠藏落在右臂的视线,尔后声音冷硬道:“哪来的伤?你昏糊涂了?”
  玄汉帝瞪玄玉韫一眼,震惊地补充完谢珠藏的话:“阿藏,你的意思是,韫儿没有推你,还为了救你,手臂受了伤?”
  谢珠藏忙不迭地点头。?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
  “宣太医来!”玄汉帝一听说玄玉韫身上有伤,皱紧眉头站起身,走到玄玉韫身边,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让朕看看,到底伤到哪儿了?”
  玄汉帝的动作再轻,衣服扯到长约一指的伤口,谢珠藏仍旧跟着玄玉韫倒吸了一口冷气。玄玉韫听到她吸气的声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谢珠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看着看着,眼圈倒红了。
  玄玉韫吓了一跳,低声道:“这点小伤。”
  玄汉帝听到这句话,又气又心疼:“你这臭小子,这也叫小伤!?胡乱处理了伤口,里头有没有砂砾都不知道。若是晚上发了热,有你吃苦的时候!”
  玄汉帝话音刚落,玄玉韫就眼睁睁地看着谢珠藏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来。
  玄玉韫身体一僵,下意识地侧过手臂,左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已经不疼了。”
  “别捂着。”玄汉帝伸手制止了玄玉韫的动作:“一会儿上药的时候,你再说疼不疼吧。”
  玄玉韫哪里敢喊疼,他就是在太医用盐水清洗伤口的时候龇了个牙,谢珠藏都又能无声地掉眼泪。吓得玄玉韫只好赶紧板着脸,愣是从始至终没敢从口中泄出一丝疼来。
  玄汉帝的目光都集中在玄玉韫的身上,他没有留心谢珠藏。直到太医敷好药膏,再三保证已无大碍之后,玄汉帝才松了口气。
  玄汉帝一松气,就又肃着脸对玄玉韫道:“既是意外,朕不予追究。下次若再让朕听见你欺负阿藏,饶是阿藏来求情也无用!”
  玄汉帝说完才看向谢珠藏,他看到谢珠藏红彤彤的眼睛,也愣了一下。玄汉帝的声音放柔,温声道:“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韫儿已无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谢珠藏颔首,低头轻声应道:“喏。”
  玄汉帝又敲打了玄玉韫几句,才打算离开。他留他们在殿内不必送,又还有点不放心,出门前回头一看,只见玄玉韫和谢珠藏凑在一块儿坐着。
  夕阳洒在他们身上,透着几分暖融和温情。
  玄汉帝微愣,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是,玄汉帝脸上的怜惜不过维持到踏出毓庆宫门的那一瞬。
  毓庆宫的台阶下颤颤巍巍地跪着东宫的宫人,以头触地,眼前只掠过赤舄上腾飞的五爪金龙,耳畔只听闻黄色衣袍擦过的风。
  风里肃肃送来九霄云端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太子乃国之贰、君之储。妄议者,同乱国。”
  众人惶然俯首,齐声应道:“喏。”
  *
  玄汉帝走后,玄玉韫稍稍松了口气。
  玄玉韫看看一旁的谢珠藏,别扭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然后板着脸对她道:“你不要以为帮孤说话,就能不开口说话。赶紧回西殿去好好休息,父皇训孤几句就会作罢,你巴巴地赶来有何用?若是又病了——诶诶诶,你哭什么呀?”
  玄玉韫一时懵了,他慌忙地低头去看谢珠藏,嫌弃地拿汗巾子给她拭泪:“别哭了,丑死了。”他的动作笨拙又轻缓。
  他的指腹沾了她脸上的泪珠,触在她的肌肤上,温热又带着湿意。
  是鲜活的触感。
  谢珠藏呆呆地抬头看着玄玉韫:“韫……”谢珠藏的声音含混不清,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可她依然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唤道:“韫……哥……哥……”
  “孤在呢,别乱动啊。”玄玉韫警告她,又苦恼地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
  他话还没说完,谢珠藏就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玄玉韫吓得往后一仰,双手僵硬地悬在谢珠藏腰际。
  谢珠藏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着玄玉韫。她抱得那样紧,玄玉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你你你……”
  玄玉韫满面通红,手足无措。他迟疑了半晌,手才缓缓地环在她的腰间,还不敢碰她的腰,只敢在腰外环一圈。他心跳如鼓噪,忍不住怀疑谢珠藏是不是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可这样的心悸,却在他脖颈间触及谢珠藏的泪水时猛地一滞——谢珠藏素来内向,笑不放语,哭不高声,何曾如今日这般失态。
  “韫……哥哥……”谢珠藏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从初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到说快时的结巴,再到后来越来越顺,她的哭声也随之越来越大。
  谢珠藏嚎啕大哭。
  她如何能不哭啊。
  人间八苦遍尝,如今才知重回人世、失而复得的大喜,亦如大悲一样,令人溃不成军。
  玄玉韫哪知怀中的十三岁少女,灵魂已又度过了孤独的五年。他神色一凛,双手握着谢珠藏的肩,声音严厉而又肃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珠藏哭得打嗝,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摇头。玄玉韫抚着她的背,等她缓过来。谢珠藏撑着玄玉韫的胸口,又小心地避开他的右臂:“梦。”她站稳当了,擦掉自己眼中的泪。
  玄玉韫大松一口气,整个人松缓下来,低头斥责她:“你胆子也太小了,一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
  玄玉韫还想接着数落,可谢珠藏离他太近了。玄玉韫看着她眸中盈盈的泪光,如一汪清泉,里头能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一时哑然,撇过头去,语气也低缓下来:“梦里都是假的。”
  谢珠藏又想哭了。
  她方醒来时,也以为这是假的。可她看到房中绣架上,《春日宴》才刚绣出垂柳,才惊觉自己回到了五年前。
  玄玉韫为逼她开口说话,让她受惊摔倒。他为了护她,跟她一起摔倒。玄玉韫手上划伤,却不肯说。以致夜半发了烧,两天才渐渐好起来。
  她承蒙苍天垂怜,定要把前世的误会与苦难一一消解,酿成可与春共的醇酒。
  玄玉韫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拿了汗巾子遮住了她的脸。汗巾子下的谢珠藏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就听玄玉韫如释重负地道:“你不想在御花园开口,也行。孤还有个好地方,咱们去那儿练。”
  想用哭来逃避练习?
  门都没有!
 
 
第3章 有所期
  尽管玄玉韫信誓旦旦,但他也不是时时都能盯着谢珠藏练习的。
  玄汉国崇文,太子得五岁启蒙,十岁入文华殿进学。太子太傅讲史,十五个太子少傅分别教授四书、五经、六艺。待到十八及冠,于三公九卿部下流转任职。
  玄玉韫十岁骤然成了太子,匆匆去文华殿进学,每日功课繁重。他好不容易才挑了个稍稍松缓些的日子,跟谢珠藏约在了申时放学后。
  谢珠藏由阿梨陪着,在贞顺门前落轿,然后跟着玄玉韫的贴身宫侍入墨,顺着一条清寂而狭长的宫道往前走。一面走,谢珠藏一面打量这条陌生的宫道。
  这条宫道不似骄阳常照的东长街,青石板上已见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宫苑的门常落着沾染铜锈的锁,有的宫门连朱漆落了也未曾补。宫墙上趴附着小虫儿卧草,已枯黄了大片,显见是久未沾人气了。
  “到了到了。”入墨看见不远处的牌匾,略有些迟疑地道:“殿下吩咐小的把姑娘带到这儿来,让姑娘先练着等一等,他一会儿放了学就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冷清……”阿梨拢了拢自己的衣袖,顺着入墨的视线看向面前的牌匾,登时大惊失色:“荼蘼阁!?”
  “啊?”谢珠藏茫然地看向阿梨。阿梨吓得连忙挽着谢珠藏的手,让她背对着那牌匾:“姑娘,这地方好,人少。没人……对,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很是斩钉截铁。
  “啊。”谢珠藏回过神来。
  荼蘼阁,不受宠的妃子多亡于此。通常,迁入荼蘼阁也是罪妃被没入永巷冷宫的前兆。
  入墨自知理亏,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要不,姑娘读一读《声律启蒙》?您一篇没读完,殿下没准就到了。”
  入墨话音刚落,一阵秋风起,穿过枝叶,发出萧索的呜咽声。又卷起摇摇欲坠的小虫儿卧草,扑在入墨的身上。入墨一惊,一下蹦了起来。
  阿梨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别了别了。咱们就三个人,别说话惊着了什么——”阿梨生怕吓着谢珠藏,话锋一转道:“奴婢是说,这儿清净久了,我们也得安静些。”
  “不……碍事。”谢珠藏伸手截住秋风吹来的一片叶子,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又松开手,由它落在地上:“念……念书吧。”
  阿梨嘴巴微张,惊愕地看着谢珠藏——这是谢珠藏第一次主动说要念书。入墨也惊着了,他结结巴巴地道:“真……真要念……念书啊?”
  他们提过很多次这样的建议,可这是头一回,真正的获得了谢珠藏的首肯。
  谢珠藏点点头,阿梨慌忙在自己背着的书箱里翻找《声律启蒙》,还没找到呢,就听一旁的谢珠藏轻声地道:“……云……对……雨……”
  阿梨握着书的手一顿。
  谢珠藏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她的声音还是在发颤,每一个字和每一个字之间的停顿还是那么漫长。她时不时的会突然一噎,嘴唇颤抖,好像怎么也发不出这个字的音节来。
  这时,阿梨和入墨都不由自主地提起心。直到谢珠藏深吸两口气后,又继续努力。这个发不出的音突然从她的喉咙里蹦出来,好像眼前枯黄的秋色,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亦是落日余晖于天际的一跃。
  这条宫道渐暗下来,可始终不见玄玉韫的踪影。
  谢珠藏艰难地背完第一篇,轻轻地喘着气。阿梨悄悄地抹了一把泪,低着头,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铺在石阶上:“姑娘坐下来背吧,别站着太累了。”
  入墨看了阿梨一眼,把她的斗篷捡起来,把自己的斗篷放了上去:“小的穿得厚,入夜风大。”他低着头道。
  谢珠藏坐下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右两侧。阿梨和入墨俱是一愣,慌忙摆手,口中道:“奴婢/奴才站着就好。”
  阿梨生怕谢珠藏还要他们坐下来,连忙翻着《声律启蒙》:“姑娘读完了第一篇,要婢子给您念第二篇吗?”
  谢珠藏坐下来,摇了摇头:“我会。”她简单地道。
  但是,谢珠藏没有再念下去,她抬头看向宫道的尽头——天际残阳如血,银红色笼罩着这条寂寥的宫道。然后,夕阳一点点地沉下来,直至没入无边的夜色。
  玄玉韫还没有来。
  在这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夜里,虫鸣与猫叫,也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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