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美色——鸿呀红呀
时间:2020-09-25 08:12:23

  见嘉让神态肃正,模样还同儿时一般,眉眼却已初初长开,活像一颗半要成熟的蜜桃。但却没有半点小时候对着自己时的亲昵可爱,倒是才发觉原来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贺兰集眼中带笑, 被这微醺的九月秋风一吹,笑里仿佛藏了佳酿一般,令人不知不觉中迷醉。
  “眼下便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声线低醇, 声音仿佛糅入了清风似的, 愈加温柔。
  见嘉让露出疑色, 贺兰集眼睛往上挑,嘉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那葡萄架上弯弯曲曲的茎叶攀附在竹架上,垂下的串串紫色葡萄沾着露珠, 映着清晨光辉更显晶莹剔透,如此相交辉映下更使人垂涎欲滴。
  嘉让两眼放光,欣喜的说道:“我还未发现这里有葡萄,世子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摘来。”
  一边小心翼翼的摘,一边还不忘给世子科普。
  “世子也喜欢吃葡萄吗?我原以为葡萄是从南方引来的,后来才知先汉时期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引入中原的。
  可后来见《诗经》中《诗·王风·葛藟》记载到‘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中葛藟便是葡萄。”
  贺兰集看着努力绷直身体,向上踮起脚尖的少年,宽松的衣袍因着这番动作紧贴着身子,勾勒出一抹婉约的曲线,看着腰肩单薄的嘉让,想着这人的身条未免过于细瘦,令人忍不住想上前紧紧扶住她。
  见她突然止了话语,贺兰集倒是还想接着听她清脆稚嫩,略带沙哑的少年音,“然后呢?”
  嘉让摘葡萄的手一顿,随即摘了一小串递给了贺兰集,继续道:
  “此外,《诗·豳风·七月》记载:‘六月食鬰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中薁也是葡萄。
  后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多番查阅典籍,也揪不出这葡萄的出处。现在心里还不甘心呢。”
  贺兰集颇有些享受的听着她的声音,看着认真摘葡萄沐浴在晨光里的灵动少年,此刻倒是连这甜美可人,剔透欲滴的紫色珍珠都不及她三分。
  嘉让陷入这秋收的喜悦中,全然未看贺兰集此时的眼神,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看一些山野杂记,里头记载着,先人把葡萄也叫做草龙珠,山葫芦等,世子你说,后人会把葡萄叫做什么?”
  侧过脸来,发现贺兰集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这一下回过神来,脸带赧然,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实在抱歉,在四夷馆做接待总是要与他们介绍各种事项,所以会有些絮叨。”
  贺兰集不觉得,反而很喜欢听她讲话,“不会,若是摘好了,去亭中坐一会儿吧。”
  嘉让点点头,边走边说:“世子昨日是宿在了四夷馆吗?”
  “是,更深露重就留下来了。你呢?昨日没被四皇子吓着吧?”想着她被为难,虽是个男孩,胆子应该也不大吧?
  嘉让当然不能说实话,模棱两可的说道,“还好。”
  贺兰集点头,两人坐于亭中,倒是相谈甚欢。
  贺兰集慢条斯理的剥开一颗紫透了的葡萄,放入嘴中,确实不错,微酸清甜,口味怡人。
  嘉让也剥开一颗晶莹饱满的放入唇舌之中,果然汁水饱满,那紫色透亮的汁水沿着嘉让的嘴唇滑过下颚,贺兰集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只见她本就粉嫩的唇色被汁水浸染得水色透亮,滑过精致下颚的葡萄汁更是平添一股诱人风情,偏生她整个人生的清冷俊秀,与这娇媚惑人之态融合得浑然天成,让人生出一股子邪气,想要搅乱她这通身正派的少年气。
  待贺兰集反应过来这荒唐念头时,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吓住。眼前的男子可是自家妹子喜欢的少年郎,照着祖母对贺兰颐的放纵爱护,眼前的少年保不齐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妹夫。
  贺兰集为避免方才不正经的念头,便问道:“你离京的这几年在外头可遇到什么趣事儿?”
  嘉让轻舔了唇边的汁水,想了想,“有的,我在蜀中时,结交到一位好友,他是个爱闹腾的性子,不知怎么,与我特别合得来,我们是在客栈吃古董羹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店主在客栈举办了一个食辣大赛,胜出的人便可在客栈免费吃一个月的古董羹。
  有个看不惯我的师兄便把我给推上去了,其实啊,我从小在平都长大,和我娘一样,特别爱吃辣,所以我一点也不怕,其实我倒是很想上去的。后来好多人都不行了,就剩我和洙元兄还有一个江西籍的书生郎,三个人在台子上龙争虎斗。”
  贺兰集听得也觉有趣,“后来呢?谁赢了?”
  嘉让笑了笑,“我原以为要么是我,要么是在蜀地土生土长的洙元兄,结果我们俩都辣的说不出话了,那位仁兄还面不改色,后来就分出前三甲,当然了,我比洙元兄稍微厉害一点。”
  贺兰集看着嘉让得意却又力求谦逊的模样,实在忍不住,鬼使神差的揉了揉她的头,惊得嘉让一愣一愣的,贺兰集才反应过来。
  “实在对不住。是我唐突了”便讪讪然的收回了手,确实,嘉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谓女不摸腰,男不碰头,君子行径。今日贺兰集自觉已经干了太多奇怪事儿了。
  嘉让为了缓解尴尬,“我们别光顾着坐在此地,世子应当还未用膳吧?三郎倒是有些饿了。”
  贺兰集爽朗一笑:“瞧我,让你来作陪,竟把你饿着了,我倒是用过了,你先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嘉让莞尔:“那,世子告辞。”
  贺兰集点点头,两人各自归去。
  嘉让看着贺兰集离去的背影倒是有些奇怪,每次只要一见到贺兰集,他两总会有些肢体上的触碰,第一回 是七岁时,他抱着自己,还让自己亲他;第二回是在老国公夫人的寿宴上,他也摸了自己的头;第三回是在国公府宴席上,他攥着自己的手;这一回又......
  倒不是什么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嘉让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以男儿身份活着,若不然的话,家道中落,不得善终的批命若是成真了,她哪里还能这般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也并没有想着什么风花雪月之事,只是觉得他对自己或许太亲近了些,令她生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感。
  等嘉让一回到院中,廖舟和其他三三两两几个学子便围了过来。
  廖舟更是迫不及待,“三郎啊,你是怎么与世子认识的?”眼中放着光,仿佛要将嘉让供起来似的。
  “世子与我哥哥是同窗,我们就是见过几次面。”
  廖舟:“那你与世子可相熟?”
  嘉让不知他想问什么,“算不得熟的,我们拢共才见过几次,一个手都数的过来。”
  “那世子为何叫你一人出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廖舟仍不死心。
  嘉让耸了耸肩,“世子叫我去给他摘葡萄,喏,就是这个。”说着把手上的葡萄拿起来,在廖舟的眼前晃了晃。
  廖舟的热情一下就击退了大半,好家伙,本以为应三郎认识贺兰世子那样的檀京城大人物,哪成想却是不相熟,他还以为世子叫他出去肯定是因为两人关系不错,结果只是看中了院中的葡萄。
  嘉让还有事情未解决,顺手将葡萄塞给了廖舟,并没在此多做停留,他来到阿丹那与庚七所在的院子,将两人都叫出来,这回阿丹那倒是老实了许多,他是亲眼看见那个身份高贵的世子单独将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应三郎叫出去的,看样子两人关系不错,虽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接待是如何认识这位世子的,但给她一个面子总是稳妥的。
  嘉让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我将你们单独叫出来,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有得到解决。”
  两人皆疑惑,看着应嘉让。
  阿丹那:“我的沙漠狼已经找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嘉让稳了稳神,还没吃饭的她,确实是饿了。“阿丹那,此时你未经查明便私自搜查庚七的房间,还将人打伤,我作为你们的接待使,有权利要你向庚七道歉。”
  阿丹那火来了,“凭什么?要我与他这个破落户道歉,你开什么玩笑?”
  嘉让可不能对他这个外国少爷生气,耐下心来,硬起声来:“你伤人在先,若秉公办事,我首先得将你的所作所为上报四夷馆,将你的考核指数降低一个档次,你说呢?阿丹那,我要不要这么做,让你的家族知道你在大齐的事迹,让你蒙羞!”
  听完这句话,阿丹那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原来不在自己的国家,确实不能按着自己之前的性子来,就连动手打自己国家的人,在大齐也是不允许的。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就与庚七道了这个歉。
  “打了你是我的不是,我与你道歉,还请你原谅。”态度倒还是很诚恳。
  庚七应了一声好,这件事也就此揭过。
  嘉让解决了这件事,心情十分好,拉着二人前去文曲街吃了两大碗茴香小馄饨。
  没想到却碰上了已经是东林县主的徐眠画徐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给俺营养液的小可爱绝对是替天使来爱我的
 
 
第42章 
  文曲街坐落在皇城最喧闹的西南, 这儿是通往芝山的必经之路,所以在此处见着徐姑娘,约莫是刚从芝山回来。
  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 嘉让也只能远远的看了一眼, 却没成想,徐姑娘隔着人山人海, 朝这边的小摊子上望了过来,两人隔着袅袅蒸雾,遥遥一对视, 徐眠画便向嘉让走了过来。
  嘉让赶紧咽下嘴里的小馄饨,起身行了个小生礼。
  “县主有礼了。”心中满是诧异。
  徐眠画想到起云道长的那番话:
  逆天改命, 有损本心。
  若是依旧遇上了前世的劫数,只怕事与愿违。
  徐眠画自知她的命不好, 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只觉自己大抵还是幸运些的。
  上辈子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好似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日......
  她慢步走出宫殿,外头正下着大雪,大殿外只有御林军把守, 内侍宫婢一人也无。
  在淮地看不到这么大的雪,仅有的一次也是在沈家,与母亲一起。徐眠画眯着眼睛, 看着这隆冬时节的一派肃杀之景, 仿佛在怜悯, 仿佛在嘲弄。
  她穿着县主官服,系着厚实的披风,慢慢往御书房外走,无人相送, 只有风雪迎。
  体内的剧痛感袭击着五脏六腑,污血争先恐后的从喉腔里喷涌而出。
  徐眠画知道这是新皇御赐的毒药发作了,但还是忍不住痛哭,身体的剧痛倒是胜过了心里的绝望,痛得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压抑地呜咽着,仿佛一只将死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倒在雪地中,纯白的雪印上黑红的血,面如死灰的睁着眼,怔怔的看着最后的人间......
  “县主?”嘉让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子好似有些魔怔了。
  徐眠画思绪附一清明,这才嘴角浅浅一笑,端详着眼前的嘉年皇后,一身青灰使者服,梳着最简单的男髻,在闹市里吃着最便宜的汤食,脸上却是满足,这种感觉十分奇异,不由的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禁锢在皇宫的她。
  李霁此人心机深沉,世家安排的女子近不得他的身,且他登基不过一载,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所以极少踏足后宫,仿佛一心只沉醉于江山社稷。
  后来不知怎的,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李霁连着半月有余都宿在凤渠宫,正当文武百官私下猜测新帝会让谁住进皇后寝宫?怎料还未打探个所以然,新帝便将入主凤渠宫的女人公之于众。
  朝野一片哗然,群臣纷纷上书反对。
  应嘉让是谁?那是被崔鹤唳巧取豪夺来的女人,相传流掉了一个孩子,三年前便死在了将军府里头。如今死而复生的女人要做大齐皇后,这是万万不可的。
  最后新帝还是力排众议将应嘉让送上了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子上。
  彼时,徐眠画记着那日在姜家自己曾与她有过几分交情,虽然几年过去了,自己的丈夫还是一心念着应家小姐,但她依旧盼着这个命途多舛的姑娘能好。
  没过多久,封后大典上,她金丝凤袍加身,凤冠下,那惊艳逼人的脸庞,贵气灼人,仿若诗者提笔落下的绝句,歌者惊艳四座的绝唱。
  那时徐眠画才意识到,应家小姐是姜浮宁怎样也得不到的女人,他的肖想竟然荒唐可笑。这样艳绝的女人,若是不依附最强的强者,那便是注定要被人掠夺,无法安身立命,以姜浮宁的地位是怎样也保护不了她。
  幸而她最后的归宿是新帝,是那个高深莫测,也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男人,那男人将后位捧在了她的面前,也结束了她漂泊无依的后半生。
  可后来,在她死之前,才从已是大理寺少卿的姜浮宁那里得知,这姑娘辗转三嫁,竟是委身于一母同袍的兄弟身下而不自知。
  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女人之间的同理心,只觉着这么美好的姑娘不该这样坎坷才是,幸而今生她未被他人染指,能自由自在的为自己活着。
  “我想与你单独说几句话,不知你可否方便?”徐眠画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西域人。
  嘉让随即点头,与阿丹那和庚七说了一句便跟着徐眠画来到一间茶楼,两人进入雅室,徐眠画的护卫守在外头,嘉让有些迟疑的开口,“县主不怕引了旁人的闲话吗?”
  毕竟孤“男”寡女的。
  徐眠画见她这般认真为自己考虑的神情,却是觉着有些好笑,嘉让不明所以,这才收了话,讪讪的饮了一杯茶。
  “不怕...”
  嘉让抬头看着徐眠画,茶水的淡淡蒸汽氤氲着女孩儿柔白的脸,倒是有些与年岁不相符的沉静,也对,敢御街阻拦圣驾的女子,怎么能与寻常女子相提并论?
  “那县主找在下是有何事?”嘉让自是猜不到,心中极为纳罕。
  “我与起云道长相熟,晓得一些常人所不知的事。”
  嘉让一听,两耳竖起,仿佛在听着檀京城里不为人知的绯闻八卦。
  徐眠画见她这样子分外灵动可爱,忍不住凑近,神神秘秘的说,“与你有关。”
  “我?是什么?”这才开始认真了些。
  “若是你信得过我的话,便离四夷馆之外的男子远一些。”
  这句话好比平地一声雷,嘉让心中警铃大作,她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徐眠画,“县...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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