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清冽的冬日冷风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暧昧燥热的热气。
温芷听见这四个字，知道他说得应该是奶茶，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脸颊还是红成了一片。
火烧一般。
*
那天顾呈一定要开车送她，但是温芷知道这个时间点路极不好走，路上还有雪，他送她至少要耽误大半天功夫，远不如搭乘地铁快捷，她强行解下安全带，朝地铁站跑去。
快进电梯时又回过头，手指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长发。
车窗降下一半，顾呈探出头来，指间烟雾缭绕，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温芷被看得一阵脸红心跳，也顾不上打个招呼，收紧肩头的包带往下逃去。
又跑了。
顾呈摇了摇头，指间抚了下嘴唇。
上面似乎还沾着奶茶的甜香，牛奶的味道，还有她的嘴唇上，类似茉莉般清淡温柔的气息。
他轻勾了勾唇角，胳膊肘散漫搭在车沿上。
温芷走上地铁后，冰凉的手指拉着拉环，望着黑暗玻璃窗中倒映出的自己身影。
伸手摸摸还在发着烫的脸颊，静了静心。
她的身侧挤满了上班族，他们或坐或站，背着包，有的不知疲惫地刷着手机上的搞笑视频，有的戴着耳机在听着歌，还有的和她一样，目光呆呆地盯着一角，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一刻，没有失去工作的喜悦才后知后觉的蔓延上来。
她还是可以继续画她的画，在一家她好不容易融入的游戏公司，继续做着她爱做的事。
她没有失去工作，也没有在行业中留下无法磨灭的污点。
还是可以和这节地铁上所有人一样，上着班，下着班，过着庸庸碌碌却幸福平常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让自己去想那些复杂的事，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选择了一首温柔轻松的英文歌，将耳机塞进耳朵眼里，嘴角微微扬起。
「谢谢你。」
温芷拿出手机，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
那边回得很快，短短一句。
「不用，下次请我喝奶茶就行。」
……
那件事过去后，生活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父母说起来，也是虚惊一场。
刚开始时温芷上班还点点不自在，但是随之时间过去，秦零还是过去那个样子，对她真没什么变化，同事们原本就不知情，一切如常。
温芷也总算放下了心。
时间很快，十二月转眼就过去了一小半。
这一年只剩下最后的小半月，最近的朋友圈空前热闹起来，什么年度总结，年度开销，仿佛人人都想证明着这一年没有被这么荒废掉。
温芷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床前的小台灯投下一层暖橘色的光。
顾呈的微信就在这时候进来——
「圣诞节想去哪玩？」
温芷指间停在对话框上，犹豫了一下，「我都行。」
「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温芷本来想输入“随便”，但是想了想，又改成了「我都可以」。
那边头顶上显示着“正在输入”，却输入了很久，迟迟没有消息发出来，最后缓缓归于一片寂静。
就在温芷以为他可能是突然有事要忙，顾不得回复她时，一条消息发送过来。
「想不想来我家吃烧烤？」
紧接着又跟一条，「就在你家下面，露台上有烧烤架。」
温芷沉默了一会，握紧手机，手指拨了拨耳边碎发，又咬了咬唇，最后盯着窗帘上的碎花恍了恍神。
「好。」
她输入，点击发送。
发送完，她才发觉自己手心有点抖。
那边就在等她，“正在输入”那几个字又开始反反复复，却同样没有立即发出，温芷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有点惊讶，有点惊喜，不知道怎么回复最为合适。
良久，才终于变成了一句话，「那说定了，我来接你。」
温芷看了一会，没再回复了。
顾呈也没有再回复。
温芷放下手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最近两人都是这样，发送两三条微信，说一说工作生活的小事，然后道一句早安晚安。有时候，顾呈也会给她发比较多的消息。但是她也只是正常得回。
温芷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希望这个过程再慢一些，再缓一些。
她也能感觉得出来，顾呈似乎也不急，半点儿不着急，就像一个充满耐心又享受期间的猎人。
他要比自己想象中得还要有耐心。
温芷缓了半晌，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两口，点击返回，视线重新回到了杂七杂八的朋友圈上面。
手指习惯性地往下滑着，准备打发时间刷一会，就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加班到现在，明天继续吧。」
后面配了一张图片，是在办公室里，外面是写字楼的空旷夜色，镜头无意间拍到了后面的玻璃一角，上面贴着公司的logo。
温芷觉得那logo有点熟悉，戳开，两根手指将图片一角放大，果然看见是AG科技公司的标志。
她愣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大，点开旁边主人的头像，竟是她的大学副班，比她大两届，温芷大二时他就准备毕业了，印象里是一个极其成熟稳重的男生，画画极好，也很有想法。
温芷记得，大学时那男生在微博上就小有名气，前年温芷还关注过他的画，那时他已算是国内非常优秀的一批新锐原画师了。
她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他当时是放弃保研，被南方某科技公司高薪挖走。
那时那个公司，好像还是新公司。
一时间，过去的许多记忆慢慢涌上，温芷盯着照片里Ag两个字母，豁然从床上坐起。
即使公司如数赔款，夏琴冉也得到严重惩罚，进入业内黑名单，但是ag公司与他们公司的合作，还是终止了。
不仅仅只是那一个项目，而是全部终止，取消合作。且除去ag公司外，南方那一批这两年势头强劲的小公司，都与他们不再合作，还有一些曾合作过的，现在则尚在考虑中。
公司虽然有在研发自己以海外市场为核心的原创手游，但是普通项目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
即使背靠顾呈这棵大树，秦零最近也愁眉不展的。
温芷想到这里，望着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现在不算太晚，她还是鼓起勇气，给副班发了条微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今天太累了。红包明天给大家补。
明天周六尽量多更一些。谢谢你们，谢谢支持。
第21章
副班大名叫陈威武, 这名很特别，温芷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
可能对方刚下班不忙，很快就回复了她, 问她有什么事。
温芷想想这事情微信上说不清楚，她问他要了电话号码。
对方给得也痛快, 说现在打来就行。
温芷存完, 组织了一下语言, 立刻拨过去。
两人说熟也不熟，说不熟也不至于, 以前做过他们副班的缘故，对她说话也带着师长般照顾的意味。
温芷将夏琴冉这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头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最后道：“这事有点麻烦。”
温芷知道事情麻烦，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可能性，听他这么说，也能理解。
她叹了口气, 刚想好好感谢几句就不再麻烦人家, 忽听陈威武道：“你人在A市吗？要不你亲自过来一趟？”
温芷握着手机, 整个人呆住。
“我们周老师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他这两天挺闲的，要不你亲自过来一趟，好好跟他说说这个情况。你们公司实力真的很不错, 好多风格跟我们很契合, 这事…也不一定就不行。”
温芷听到这里，眼睛一亮。
看来当时关于副班的传闻是真的, 副班之所以放弃保他们学院王牌教授的研，一是因为他就想画原画，再学那些理论没用；二是因为那个公司老板和他有那么点知己意味, 那时ag也是个新公司，副班去，听说是有股份的。
“真的可以吗？那我现在就订机票，周末就过去。”
“嗯，行。你周日过来吧，周日不上班，我看看我们这边有没有时间，你也别报太大期望。”
“好，我知道的，谢谢您。”
“不用，大家都是画画的，用不着这么客气。”
两人客套两句电话挂断了，温芷握紧手机，心底压着的那口气松了一些。
这件事其实是对她没有太多影响，公司少了一批项目，公司背靠恒海集团，有顾呈在，也不可能说出现任何经营状况。
但是总觉得因她而起，如果真能和ag谈妥，那再好不过了。
*
温芷当下就和公司请下周一事假，订下周日一早的机票。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这件事没有和顾呈讲，总觉得有些别扭，而且内心深处，她一直认为顾呈实在不能算是sf的一员，只是个人投资罢了。
他手底下个人投资的公司，也不知道有多少家。
周日清晨，飞机降落在A市机场——她从机场的玻璃大厅往外望去，望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里头有些感慨。
这是她待了五年多的城市，还记得十八岁第一次离开家，以一种全新又朝气蓬勃的心态来到这里，满怀憧憬。
她在这里度过了象牙塔般最美好的大学。
就在三个月以前，她还打算在这座南方城市定居、结婚、生子。
没想到世事难料，原本的人生计划几乎整个翻了页。
这些日子在海城，曾喻文三个字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殆尽。可是此刻重回A市，这个仅有她和曾喻文相互扶持的城市，她很难不让自己不去想他。
就在温芷强行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压下时，耳边竟传来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芷…芷芷？”
温芷一愣，一转身，僵在了原地。
“芷芷？真的是你？”
曾喻文看清真是她，声音也跟着发起颤抖，“你终于回来了？”
“不…不是。”温芷很快冷静下来，声音平淡，“我是来这里有点事情。”
“你是来看我的吗？”曾喻文说完，就意识到不可能，眼睛里那点光黯淡了下来。
温芷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微微皱起眉。
他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大衣里面的衬衣全是褶皱，看上去有些邋遢，也有些倦怠。
“我爸生病了。”曾喻文声音听上去很低落，望着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和当时冷漠地要与别人结婚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叔叔怎么了？”曾家父母对她都好，温芷听到这句，声音里隐藏不住的担心。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血压高，我想回去陪他做个全身检查。”
“嗯。”温芷说：“不会有事的。”
“你果然还在乎我的对吗？”
曾喻文眼睛又亮了起来，“芷芷，其实这些日子，我和蔡雪…”
“不是，你想多了。”温芷打断了他，看了看时间，淡淡说：“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我和蔡雪不打算结婚了——”
“我和她真的…”
后面的话，温芷加快了脚步，拎着包挤进步伐匆匆的人群中，没有听见。
她也压根不感兴趣，不想去听。
身后，曾喻文望着女人纤细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心忽然间一阵刺痛。
这种刺痛是没来由的，远比那天他说分手还要痛上百倍。
那天他心里还惦记着蔡雪，对她只是不舍得，不甘心。
可是时至今日，在和蔡雪真正生活了三个月后，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
晚上七点，温芷和陈威武约在了AG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温芷也顺利见到了陈威武口中的周老板。
事情远比温芷想象中的要顺利。
周老板是搞技术出身，一是一，二是二，在温芷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掰扯清楚后，周老板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周老板，这是我们公司近几年的作品，您可以看下。这是wy公司这两年大火的《第七空间》，我们负责了整个副本的外包，以及新皮肤从设计到原画到3d的制作。还有这个，我们刚刚拿下《精灵王》的原创游戏授权…”
“以及，我们公司原创手游《骑士城堡》策略性游戏，在海外下载榜排名前…”
温芷来时已经整理了大量公司资料，将作品一幅幅展示给周老板。
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周老板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温小姐，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温芷：“您说。”
“据我所知，你只是个小员工，为什么要单独跑这一趟？”
温芷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提秦老师。
秦零是个好老板，画得好有能力有想法，但是他身上有着所有美术生都有的一点共性，爱幻想，性子略清高，不喜欢求人，也不像商人那么为利益追逐打拼。
秦零心疼Ag公司客户流失，可是他作为老板也拉不下脸挽回。
而且以温芷对他的了解，秦零更不可能去求顾呈帮忙。
“因为这件事情虽然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它与我有关，也是由我而起的。”温芷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希望尽我所能去挽回。”
“除此之外，我也不希望我们彼此都有损失。”
周老板扬眉，“都有损失？”
温芷颔首，“是的，不与我们合作，也是您的损失。”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周老板听到这句，乐了出声。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温芷一愣，余光扫向这次为他牵线的副班，原以为可以顺利通过了，没想到还有问题，她攥紧手指，面色冷静平和，可内心又开始忐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