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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
温芷抵达海城。
她从飞机上下来,打开手机,看见了父亲短信——
「你妈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也没大碍,我们就在医院住一天,打打吊瓶就没事了。你不用回来的。」
温芷上飞机前接到电话他们去市立医院医院检查了,但没结果,现在知道没大碍,松了一大口气,惊慌的心情也平复许多。
紧接着是下一条短信。
「打你电话不通,不过回来就回来吧,正好也商量商量婚事。」
「到了打个电话,我去接你,担心你。」
温芷握紧手机,心底温暖一片,立刻给父亲回了个电话,确定母亲没事就挂了。这里就有出租车口,很方便,她知道父亲要照顾母亲,实在没必要这么晚开车再过来。
温芷将手机放回包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稍微补了补妆。连续几日来回奔波,她不想让父母看见憔悴的自己。
从卫生间出来,很晚了,那波接完人的游客离开后,机场大厅人很少,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显得空空荡荡,保安们列队下班,透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温芷望着这一切,不禁又想到了过去。
从大学开始,每次她坐飞机,基本上都是和曾喻文一起,两人同去同回,极少分开。
很多回忆都浮现在眼前。
他总是会帮她拖着箱子拎着包,去领登机牌、办行李托运,任劳任怨,一点东西都不让她拿。
温芷还是不免感伤,将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加快步伐往出租车口走去。
她低头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等察觉到前面好像有道身影,已经来不及收回脚步,差一点撞了上去——
一只大手敏锐地扣住了她的腕子。
那只手十分有力,一带,将她牢牢稳住了身形。
“看路啊,小姐。”
耳边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语调懒洋洋的,还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这声音颇有耳熟,温芷蓦地一怔,站稳后,卷起眼睫,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直径不小的啡色珠子,纹路特殊,映衬着男人手背上微绷的青筋,显得邪肆又狂野。
他三根手指懒散地握着一只纸杯,手指修长而有力,腕骨凌厉凸起。
现磨咖啡浓郁的味道飘来,混杂着他身上成熟的男性香调。
“温芷?”他偏过头看她,在看清是她后,也愣了一下。
“顾呈?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芷更是没想到他会在这,她伸手,轻轻挣了一下那只手。见没挣开,又用上几分力。
扣在他腕子上的那只手这才松开。
男人的指腹上有着磨磨的细茧,粗糙的温度,不经意掠过她手背。
温芷手腕浅浅地红了一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顾呈目光在那腕子上多停几秒,没想到她依然这么娇。
“不是刚走,又回来?”
第5章
“临时有点事,就突然再回来一趟。”
“你一个人?”他目光有些沉。
“…嗯。”
温芷心情并不好,也不想多谈什么,更怕他看出什么,用手背快速擦了下眼睛,礼貌地笑了笑,“那个,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
她说着就要拎起包包往前走。
“要回市区?”男人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
“嗯。”
“那正好顺路。”顾呈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手心把玩了两下,“我反正也要回,要不一起。”
“不,不用了吧。”温芷指了指旁边的出租车口,“我很方便的,直接打车就行了,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的。”顾呈抬了抬下巴,“我就是来接人的。结果那孙子延误到明天了。这不正好接上你,也没算我白跑一趟。”
“真的不用了…”
温芷还想推脱,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拍在她肩膀,往前很自然地带了一下。
“走了。”
动作熟稔且自然。
就像过去在学校,他有时候坐在课桌内侧,要出去时,会拍她肩一下,让她帮忙一让。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温芷已经跟他往前走了两步。
现在再说不用了,未免显得过于矫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大厅门口。
外面的风有些大,掺杂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海城是北方城市,九月底的深夜,已经有了初秋萧瑟的味道。
温芷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被风一吹,不由缩了下脖颈。
“冷?”他注意到,低声问。
“还好。”只是没想到温度和南方会差不少。
“最近刚下过几场雨,晚上是有点冷。”他扯了下唇角,“你在这等我吧,我把车开过来。”
温芷:“不用那么麻烦吧。”
“这有什么麻烦。”他淡笑一声,“不就打个方向盘的事儿。”
“你在这等我会。”
男人腿长,说着就大步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又想到什么,折返,将手里热咖啡递给她,“帮我拿下。”
“怕你跑了。”他一挑眉。
温芷:“……”
“我不会的。”
答应了,她就不会再跑。
温芷在原地隔着玻璃等了一会,看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走进凄冷的夜色里。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可能是来接朋友的缘故,和平常很不一样。
黑色连帽卫衣,破洞牛仔裤,一双白黑红经典配色的限量球鞋。
看不出牌子,但质地极好,一看价格不菲。
只是气质还是那样,贴着头皮的青茬,双手插着兜,懒懒痞痞的,一身嚣张的匪气,不过在这身打扮下,显得年轻俊朗些。
许是察觉到她在看他,顾呈偏头看来,单眼皮敛着细细的褶子,轻勾了下单边唇角。
温芷蓦地低下头,握紧手里的咖啡杯。
暖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蔓延过全身,刚才的感伤沮丧,似乎被暖了一些。
约摸几分钟后,一辆银顶迈巴赫停在了机场大门的路口。
温芷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以为还是那辆招摇的法拉利,直到车窗摇下,探出一张刀削般的俊挺的男人脸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拎着包包快速往外。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认出来。”
温芷快步走到他身侧,弯腰将手里的热咖啡递给他,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顾呈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手指骨结点了点方向盘。
“谢谢你,真是太麻烦了。”她再道。
“说了没事。”
温芷将安全带扣上,靠坐在座位上,扫一眼周围,稍有些不自在。
这次和上次跑车还带着点运动风的内饰截然不同。菱形缝线的真皮座椅,处处都是哑光银饰,车里一股极高级的皮质味道,豪华奢靡得令人不适。
车子很快驶出机场。
机场位于市郊,上高架后,车速飞快,更加幽静。
车内很暗,只有两侧路灯投下的光影。
温芷还揣着一肚子心事,也没有说话。
“困了?”
他从车内后视镜里斜她一眼,以为她是困了。
“没有,还好。”
“困的话就睡会,到了叫你。”
温芷说:“没事的,我不困。”
他昂了一声,一路再无话了。
“对了。”顾呈想到一事,稍侧过头,“这周五同学聚会,你去吗?”
“什么同学聚会?”温芷一愣。
“今天中午通知的吧,大赵给我打的,说是十一前一天,你没看群里?”
他不在班级群里,怕麻烦。
但有什么活动,总有人打给他。
“可能我没注意吧…”她今天确实很忙,也没顾得上看手机。
顾呈:“打算去吗?”
“我看看吧。”事情太多,温芷也不能确定。
“行。”顾呈没再多问了,专心开车。
晚上车很少,车速极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上几句,不过二十多分钟,驶入市区。
车窗外陡然明快许多,晚上十一点多还不算晚,高楼大厦,霓虹喧嚣,高架桥起起伏伏,桥上车流穿梭。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走在街道。
空中酒吧亮着粉红色的,暧昧的灯。
“那个,我不回家。”温芷望着宽阔的马路,突然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能把我送到市立医院吗?”
“怎么?”听见医院二字,顾呈一愣。
再度从后视镜朝她望去。
“出什么事了?”
一贯沙哑懒散的声音认真几分,带着低低的温和,目光撞上。
那双深邃的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心。
温芷一顿,莫名有些心慌,错开视线。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妈有点贫血,我放心不下,要去看看她。”
“哦。”他似乎也跟着松了口气,口吻里带出宽慰,“贫血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养一养就是。”
温芷将一缕发梢绕到耳后,听出他真诚的关心,有一点微妙的感动,轻声道:“谢谢你。”
“谢什么,用不着。”他淡淡道。
车子拐了个弯,朝市立医院方向开去。
市立医院离她家本就不远,只是这样直接从海边走的话,会更快一些。
“你去吗?”
临下车前,温芷拎起包包,顺便问道。
“什么?”顾呈在路边停好车,转头看她,“聚会?”
温芷:“嗯。”
“我也——看看情况吧。”他扭了扭脖颈,靠坐在车座,从裤兜掏出盒烟,从中抽出一支,“看看都有谁去。”
他说着,不紧不慢点上火,声线有些含糊。
打火机发出嗒得一声。
然后清晰地抬眸,斜咬着烟,有些深地看了她一眼。
*
温芷一直走进住院部大厅,和父亲通过电话,可是想到刚才顾呈最后那个目光,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他是看出什么了吗?
她和曾喻文之间?
她也没说什么啊。
温芷一路胡思乱想,走进卫生间,盯着镜子里憔悴苍白的自己,即使下飞机时补过口红,也隐藏不住的颓丧。
就差把“失恋”两字,写在脸上了。
他或许,真的看出了什么。
温芷深叹了口气,也不让自己多想,用手指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往父亲说的503病房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可能是听见她的脚步声,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宝贝,你终于回来了。”看见宝贝女儿,温建国一张脸写满了高兴,“累不累啊?工作不会受影响吧?怎么回来的?”
“我打车回来的,很顺。”温芷不想多提顾呈那事儿,“不会影响的,我们领导很好的,只要我回家画完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温建国放心不少。
“妈妈怎么样了?”温芷担心往里面望去。
双人病房,拉着帘子,也看不清楚。
“你妈睡了,真的没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父亲压小了声音,“你不回来也行的,没关系。”
“妈妈怎么会营养不良呢?”温芷担心说。
“你妈妈食欲一直不好,你知道的。可能也是最近太想…”父亲说一半,不说了,觉得会给女儿造成负担。
“我们去那边说吧,别吵醒他们。”温建国轻声说。
温芷点了点头,跟着父亲往楼道口走去。
其实父亲不说,她心里也清楚,当年去外地上大学母亲千万个不舍,现在要嫁到外地生活,可能过年才回来,她是独生女,当妈的肯定是操碎了心。
“芷芷,爸爸就想问问你,你和小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妈当时跟你说的我也没弄清楚。”
温建国要比叶霞冷静沉着许多,态度也平和地问道。
“你们是吵架了?闹别扭?误会了还是压力太大了?”
“爸…其实…都不是。”温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提到这事,声音低了些。
“真的是小文说的,他出轨了?爱上别人?”温建国提到这里,眉头皱起来,同时又觉得不太相信,“是他亲口说的吗?”
“算是吧。”
温芷知道,曾父和爸爸是多年老友,曾喻文也是他们一起看大的,算是半个儿子,他们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什么是算是…”
“我看见了。”温芷垂下眼睫,说,“爸,您别问这个了,这算是一部分原因,也有其他的原因。反正我们是决定,取消这个婚礼了。”
“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
温建国沉默了一会,双手背到了身后。
“芷芷,爸爸觉得这个事情,你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些。”
“爸爸不是说丢不丢人的问题啊,而是,你们婚宴、酒席都已经订了,婚纱照也拍了,还有彩礼、房子首付什么的,房子写的你们俩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