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不知是谁手机响了，是中午休息后起床的铃声。
众人对视一眼，这才清醒过来，纷纷回电脑前开始工作。
一场闹剧终于散去了。
温芷低着头站了一会，小手又被顾呈攥了攥。
顾呈垂下头，低声说：“是我不好。”
“还是晚了一步，让她影响到你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温芷还是分得清青红皂白的，只是觉得工作场合闹了一遭有些尴尬，不过——很解气是真的。
她摇了摇手，感觉手都因为刚才用力而有些麻，掌心也有点热。可想而知，那一巴掌会有多么疼了。
这么想着，温芷心情略好一些。
顾呈更紧地握了下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办公室。
这里新装修后隔出了一间办公室，临着落地窗，不大，但是装修很好，地上铺着深灰地毯，一张空的木质办公桌，一把老板椅。
顾呈让温芷坐在椅子上，自己斜靠在桌子边，俯视着她。
“我真的没事啦。”温芷能感觉到他眼睛里的愧疚和心疼，“她虽然传了那样不好听的谣言，还让我误会了你…但是我泼她咖啡又打了她，也可以了。”
顾呈单手插着兜，倒是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一面。
“就是觉得影响你工作了。”顾呈挠了挠头，说。
要是他能早点察觉就好了。
“是她影响，又不是你影响。”温芷仰起脸，说：“顾呈，我相信你的。”
温芷是真没什么，她想了想，手捧在下巴上，“真没事的，你没看大多数同事都站在我这边。”
“还有你最后，也帮我澄清了。”同事们又不是看不出来，分明是李雪儿自己凑上来的。
顾呈见她的确没跟自己生气，也放下心，握着她的手，亲了亲。
“可是顾呈。”
温芷只是有一点还是不能明白，“你和李雪儿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有那个孩子？”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要不然李雪儿恐怕也不会这么一次两次纠缠不清。
顾呈握着她的手顿了一下，提及这事，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半晌，低道：“今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
*
晚上六点半下班。
这个下午时间过得飞快。
同事们偶尔会悄声议论着中午发生的事情，不过这回都站在了她这边。还有群里说李雪儿办公桌上的东西都被丢了出去，还有的似乎懂内情的说李雪儿以前确实谈过，但是早分手了，现在不过是不甘心闹一闹罢了；还有的更夸张，编出奇怪的小故事，说是当年李雪儿甩了顾呈，长大后才知道人家是富二代，现在想追回来却晚了。
这些有的于软软在各种群里截出来的，还有些他们组员在其他群听说发给芷芷的，不过在顾呈站在她这边后，就再没什么了。
还有人说她那两下很解气，对待绿茶前女友就应该这样。
起初温芷有点尴尬，但那话怎么说来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晚上七点，顾呈准时接上了她，两人吃了个便饭后，往城郊开去。
一路上风景越来越荒凉，温芷坐在副驾驶上，不知怎的，还是有些慌。她不是不相信顾呈的解释，只是不知道具体真相，总归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顾呈到底要带她去见谁。
直到车子停在一处还未施工好的大厦前，顾呈帮她解开安全带，两人下了车。
“这是？”温芷看着大厦旁边的恒裕置地的标志牌，愈发不解了。
“跟我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有个正捧着盒饭扒的男人看到了他们，呆了一下，飞快放下饭盒往这边走来。
温芷跟着看去，那是个还算年轻的男人，模样很是俊朗英气，乍一看像是那种小明星拍戏。
细看过去，才发现应是在工地里待久了，看上去有些黝黑粗糙。
“呈、呈哥？”男人摘下安全帽，朝他们打了个招呼，语气挺熟稔的，神色间有几分恭敬，
“您怎么过来了？”
温芷看着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什么，晚上正好没事儿，刚好路过，来看看。”
年轻男人应了一声，目光转向温芷，不由多瞧了一眼，“这是嫂子吧？”
顾呈昂了声。
年轻男人笑了下，拨了下头发，“没记错的话，嫂子是不是姓温？”
“你认识我？”
温芷也觉得他很眼熟，正想着在哪里见过，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愣。
“认，认识啊。”年轻男人说到这，稍有些不好意思，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泥。
顾呈看着他，“忙吗？在这里还行？”
“挺好的。”男人双手按了下腰，“累是累，我是觉得挺好的，干得踏实。”
顾呈嗯了一声。
“对了呈哥。”年轻男人想到了一件事，抓了抓头皮，“那个，李…”
温芷听到“李”字，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没事，你直说就行，你嫂子知道。”
“昨晚雪儿她来问我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年轻男人提到了雪儿俩字，言语间有一丝隐约的温柔掠过，身子也站得直了些， “因为我不知道该咋说，我就没告诉她你已经知道了。”
顾呈微微颔首，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其实呈哥…那个时候，雪儿她也不是真的坏…就是我们俩也不懂事儿。再加上雪儿需要钱，才…”
顾呈上下扫他，“我知道。”
年轻男人又抓了抓脑门，似乎还想要替李雪儿多说几句，最后咽了下去，低声说：“反正，我会再好好劝劝她的。”
*
“啊，我想起来了！”
从工地上离开后，温芷转过头，又看了那抹身影一眼。
年轻男人穿着脏兮兮的T恤，后面都是灰，但依旧掩不了其高大紧实的身型，有种落魄的好看。
顾呈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想起来就想起来，不用看。”
“他是不是就是…”
顾呈摸出支烟点上，点了点头。
温芷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联想起夏蜜跟她说的“李雪儿曾经和一个混混”，她眉心一跳，还真想到一个身影来。
过去经常喜欢蹲在他们校门口的几个男孩，只是那时候男生们爱把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其中那个为首挑染着红色的，好像正是他。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姓温？”温芷对上号了，和顾呈确认后后，还是很困惑。
顾呈嗤了声，“你漂亮吧。”
那个时候的男孩子，对于漂亮的女孩，哪个没听说过名字。
就算温芷从未和他打过交道，恐怕当年那男孩也听说过温芷这么个名，还有年纪班级等等。
“所以，李雪儿当年…难道是和他有了？”温芷越来越不明白了，“那怎么会又和你们家…”
顾呈提到当年，神色间露出几分戾气，几秒后，又压下去了一些。
第76章
“当年我和他不是——”顾呈看着背后的工地, 不知怎的，神色间有几分感慨。
“那时候也挺幼稚的，成天打架。”
温芷垂下眸, 也知道一些。顾呈成绩好是因为他脑子灵光，但客观说, 绝对不是好学生。
“后来有次, 正好刚干了一架, 他吃了挺大的亏，没过几天李雪儿就让一姑娘过来找我了, 说被那小子干怀孕了。”
顾呈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
他还能想到当年的自己，那时候听见这事儿就炸了，年少气盛的，因为报复他将喜欢他的小姑娘弄成这样。
“后来呢？”温芷抿抿唇，也能猜到了。
“后来我去看了李雪儿呗, 也信了, 觉得既然是因为我, 她学都没法上，还被弄成了这样，应该补偿她一些。”
顾呈声音低了些。
那时候的愧疚，是真的。
一直以来, 他也以为李雪儿对自己的情谊是真的, 即使他从来没喜欢过她，但是也有几分感动。她因他被欺负了, 他不可能不管。
“可没过几天，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顾呈手指插进头发里，说：“我就找人去查了, 结果不出所料，两人分明就是好上了。”
“但是后来，那小子非说是因为我去□□的李雪儿，甚至愿意蹲监狱，李雪儿也咬定这么说，事情眼看着闹得越来越大。”
顾呈说到这里，舔了舔后槽牙，刚才的戾气更重了。
那时候网络刚刚开始发达——
富二代和同学斗殴，导致女友被人报复致□□怀孕，这种新闻差一点就爆了出来。
那个时候，大家对富二代这个词是带有色眼镜的，一旦被曝光，大家的关注点都会在富二代身上。
而且他斗殴，本身也是错。
还是因为他，“女友”才遭此报复。
也幸好，这种新闻在曝光以前，就被顾森利压了下去——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原也不算事。恒裕这种企业，是绝不能出现一点丑闻的。
为了让事情彻底平息，他们干脆给了李雪儿一笔钱去英国。那男生入了狱，也信守诺言没再生事。就连同校的学生们都不知情。
过去了就过去了，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小事儿，但顾呈真想不到，李雪儿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找自己。
温芷看向顾呈，绞了绞手指。
这才全部明白了。
“不过也还好了，没有影响到你，那就行。”温芷叹息一声，道：“今天过后，李雪儿应该不会再招惹我了，也不敢再缠着你。”
顾呈停顿了一下，嗯了声。
温芷又看了窗外一眼，工地上，刚才的男人已经去干活了，脱了T恤，汗水很快湿透了里面的背心。
“他也是挺蠢的。”顾呈眯了下眼睛，“他出狱后我们碰到的。”
温芷又多看了看那道身影，明白了顾呈的意思。这男人一分好处没捞到，还蹲了大几年监狱，当年肯这么做，也纯粹是给李雪儿做嫁衣了，为了帮李雪儿而已。
是很蠢。
不过温芷也能明白顾呈还肯帮他的道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夜风有些冷，他们在车里又坐了会儿，顾呈一踩油门，车子调了个头，转身离去了。
*
那天过后，李雪儿也的确没有再到公司里闹了，后来温芷无意中听夏蜜说过几句，李雪儿四处找工作四处碰壁，到处找人求个大公司内推，但当年的这件事不知怎的在同学中传开了，也没什么人愿意帮她。
就连当年要好的闺蜜，都把她关在门外，避而不见。
时间很快，转眼顾呈又要回中东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温芷比赛应该也开始了。
临出发前的最后一天。
温芷跟着顾呈来到了医院。
“我…我穿成这样行吗？”路过楼下的玻璃门，温芷忍不住拿它当镜子照了照。
温芷下午还上班——为了赶进度，也没有时间去换身衣服，穿的还是上班时的套装，浅粉的雪纺衬衣，黑色包臀裙，低跟鞋。外面披了件驼色的长风衣。
“会不会太随意了？”为了画画方便，她还特意将头发束了起来。
“不会。”顾呈揪了下她扎得有些松散地马尾，“我觉得很好看。”
温婉而日常，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刻意。
“可是…”温芷跟着他一路走到病房前，还有些担心，“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爷爷啊。”
“我知道。”顾呈帮她把发梢理了理，看她小脸都绷着，忍不住捏了下，“怎么比见我爸妈还紧张？”
“本来就紧张啊…”
那可是顾呈的长辈。
顾呈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大掌间，“不要紧张，我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
“放心吧。”
顾呈说完便拉着她进去了。
温芷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走向病床，抬起了眼睛。
彼时是傍晚，几缕温柔的霞光从窗外撒落下来，病房里气氛宁和安静，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盖着雪被子，脸色看上去还有几分苍白，可比温芷前些日子来看他时，好了许多许多。
他已经醒了，只是还戴着氧气面罩，在听见动静时，视线朝他们看来。
目光落在温芷身上时，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爷爷。”
顾呈也看出来了，他牵着温芷的小手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温柔又富有磁性，“爷爷，这是小芷，您知道的。”
“爷爷好。”
温芷接受到老人的目光，莫名的，刚才的紧张稍微散去一些，跟着轻声问好。
顾霖说话不便，只很轻地点了点头。
温芷低下头，也望向他。
其实温芷之前来看过几回，但那都是老人熟睡时，清醒后的顾霖和熟睡时并不一样。他已经很老了，皱纹遍布，但依稀能让人想起过去俊郎英挺的模样，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相较顾森利的文质彬彬，顾呈似乎更像爷爷多一些。
也因为这份相像，温芷恭敬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敬爱和关心。
顾霖虽然不能动了，但也能感觉到真挚的情感。
面前的姑娘，扎着头发，露出饱满清爽的额头，衣服简约温柔，落落大方。
似乎要比照片里还要美上几分。
这样的女孩子，也确实和顾呈很相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