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柠柠的班会哪一次你去了，你知道她现在考什么样的成绩、交什么样的朋友、过什么样的生活吗？不你不知道，你一门心思全在你的工作上。”
面对儿子一连串“质问”，鞠彦芝感到头疼。
“我不是不关心你们，我是真的很忙，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抽不出那一整个下午去参加什么家长会！”
“妈，就不能考虑换份清闲点的工作吗？”
黎竞说的这些话正是鞠柠心中所想。
前些年鞠彦芝忙于还房贷，拼了命地工作，现在房贷还完了，积蓄也有不少了，她大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而不是像个工作机器一样连轴转，可她依然没有让自己的神经松懈半分。
黎竞又添了句：“总不能忙到连一年一次的家长会都没时间去吧？”
鞠彦芝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住了所有无力的辩解。
“……换工作的事等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鞠柠想起军训那条腰带还没给谢望，低下头，拿出手机发信息给他。
[鞠柠：睡了没]
[鞠柠：没睡就过来拿腰带]
[汪汪：来了]
鞠柠放下抱枕，一双脚丫子穿上拖鞋，蹭蹭地走下沙发，从房间拿出腰带，顺便推开家门，等待谢望。
“柠柠。”
听见这声，鞠柠回头看去，鞠彦芝已经打完了电话，她揉捏眉心，一双眼睛像是陷入了迷茫的旋涡里。
喊出那一声后，鞠彦芝便久久没有说话。
久到谢望走到了他们家门口，伸手接过了那条腰带，女人才开口道。
“下周家长会，我会跟公司请个假，然后准时去你学校，你哥说得对，我对你的关心实在不够多，我不能一味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另外我还要跟你说件事，你那画室的蒋老师联系我，说你报的课截止到十二月初，也就是下周末。”
“我想你接下来的时间也该认真学文化课了，不管你再怎么喜欢画画，都不能让它耽误高考这件正事，等上了大学，随你怎么画都行，就听妈妈这一回好吗？”
隐隐约约，那一句乞求般的“你们让我省点心好不好”充斥鞠柠的耳鼓膜，无数个日日夜夜鞠彦芝劳累的身影像胶片电影那样在脑海映现。
谢望站在门外，看见鞠柠身后疲惫不堪的鞠彦芝整个人都倚进了沙发里，看见面前的鞠柠微微一怔，眉眼低垂，很快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她抿紧嘴唇，一声不吭，突然胡乱伸手把谢望推出门外，然后固执地关上了门。
谢望稍愣，直到走廊的声控灯熄灭，才有所反应，转身回家。
第9章 洗脑包
鞠彦芝答应要来家长会。
“但她不让我再去画室了。”
鞠柠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浑浑噩噩，没有怎么认真听课。
邵绮云说：“要不我们想想办法吧，你妈不就是觉得学美术不务正业吗？那我们让她知道你在美术上有天赋，让她知道学美术也能有很好的出路，说不定她就会改变想法了呢。”
鞠柠不认为鞠彦芝会这么轻易被人说服：“她很固执的，说一不二，你又不是不知道。”
邵绮云想了想道：“人多力量大，你可以让谢望也帮你说几句啊！”
谢望刚订正好试卷，就听见旁边两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鞠柠觉得有点道理，于是扭头用笔帽戳了戳谢望的手臂，故意问他：“汪汪，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如果你觉得是，那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就是帮我在我妈面前……”
美言两句还没说出口，谢望就煞有其事地接上了话：“我觉得不是。”
鞠柠：“？？”
她磨了磨牙，言辞激烈地威胁道：“汪汪，你失去了你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你、会、后、悔、的！”
大难临头。
谢望毫无诚意地啊了一声：“这不就是小学生闹脾气最喜欢说的‘绝交’吗，鞠柠你还是小朋友吗，让我算算这是我失去你的第几次了？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呢。”
鞠柠两眼一黑，直接一个手肘勒在了谢望的脖子前，把对谢望的不满诉诸暴力手段。
妈的，好气，什么垃圾狗人。
“要不是你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邵绮云笑得不怀好意，慢悠悠道，“我都快怀疑你们是一对了。”
鞠柠立刻松开了手，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窒息地看向邵绮云：“还是别了吧，好吓人，吓得我午饭倒呕如流。”
谢望无语。
不知道她满脑子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词。
窗外，一个同学飞奔而过。
他就像一阵麦旋风，手掌猛地扒在前门上，一个甩尾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脚终于在门边堪堪刹车，然后他大喊了声：“鞠柠，詹老师找你——”
鞠柠不解地喊了回去：“找我干嘛？”
那同学大拇指朝外一竖：“不知道，她在办公室等你，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联想到自己整整一天上课心不在焉，连英语的随堂小测都做得一塌糊涂……
鞠柠有些心虚。
-
办公室里，詹蓉摊开了一张英语随堂小测，左上角是飘逸的“鞠柠”二字。
这位班主任的手指头不停地在卷面上那些打了红叉的地方戳，每戳一下都让鞠柠头皮发麻。
“鞠柠，你看你今天写的小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哪道题是你该错的？英语一向是你的优势学科，但你这张卷子只摸到了及格线！”
鞠柠干巴巴地盯着她，少顷垂下了脑袋。
詹蓉怕打击学生的信心，叹了口气，温和地说：“老师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今天上课为什么这么不走心，是生活遇到了困难、还是学习遇到了困难？你说出来，老师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你说出来，老师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真的吗。
鞠柠打心底觉得，从老师这里入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果能够让詹蓉劝说鞠彦芝，那她或许会有艺考的机会。
事实上她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鞠柠温吞地开了口：“老师，其实我想艺考。”
“嗯？”詹蓉脸上浮现一丝讶异，以及很浅的笑意，“你不是很会画画吗，可以试试呀！”
“……但我妈不同意。”
听见这话，詹蓉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为了这事发愁呢？说句实话，咱们南裕每年参加艺考的学生很少，但是——”
她示意鞠柠放松，加重语气强调道：“那些艺考的学生，挺多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出路并不窄。我觉得吧，只要你有兴趣、能坚持，我是完全支持你去学美术的。”
鞠柠倏地抬起了头。
“关于你妈妈那儿，我会帮你劝劝她，当然如果她执意反对，我也没有办法。”詹蓉看着她说，“但不管结果怎样，我希望你不要颓废，该上的课好好上，以后别再交个及格线徘徊的卷子上来了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掺上了一丝笑意。
鞠柠没想到小测写得那么烂还能碰到这等好事，蓦然一愣，这段时间的彷徨不安就这样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心脏活跃的跳动。
班主任詹蓉把随堂小测塞进了她手里，挤眉弄眼道：“好啦，赶紧把卷子拿回去订正，这小测我都看不下去了。”
鞠柠眉眼舒展开来，眼睛像鞠了捧星星，高兴得快要冒泡了：“谢谢老师！”
她人一走，办公室隔壁班的班主任便忍不住朝詹蓉笑道：“你班上的学生真有活力，心思很单纯啊。”
“嗯。”詹蓉也笑了笑，“是个好姑娘。”
-
学校高一年级开家长会那天，鞠彦芝来到了学校。
一到教室，班主任詹蓉就拉着她到教室外说聊聊，然后夸起了鞠柠的成绩，说这孩子平时上课认真、成绩一直很稳中有进，又夸她画画好，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去考美院，前途照样一片光明。
“我听鞠柠说了，她很想学美术，但您不同意。”
鞠彦芝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
詹蓉斟酌道：“其实前两年我也带过一个类似情况的学生，他从小到大就喜欢看电影，成绩很好，能考六百多分，这样的成绩多的是好大学要，但这孩子他吧很有主见，一直坚持说要参加艺考。”
鞠彦芝仿佛觉得不可思议：“那后来呢？”
詹蓉笑了起来：“后来他不负众望考上了首都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喜欢自己学的专业。”
班主任的话点到为止，鞠彦芝恍恍惚惚回到教室，坐在了鞠柠旁边提前为家长准备的椅子上。
鞠柠正在和邵绮云聊天，聊画室蒋老师把外婆的澎湖湾唱成了外婆的南泥湾的事。
邵绮云：“哈哈哈哈哈我当时还觉得她没唱错，我跟她说——”
看见鞠彦芝来了，邵绮云那嘴巴像抹了油似的迅速拐弯：“我跟她说鞠柠画得好好哦，这样的天赋不去学美术可惜了。”
“然后蒋老师痛心疾首地说对啊，看到未来美术行业错失了你这个人才，她很心痛，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做梦都是你拿着美院录取通知书跳舞的样子！”
鞠柠：“……”
等等，这是不是编得太过了点？？
鞠彦芝把包包枕在了大腿上，表情很麻木。
谢望旁边椅子上坐的人是吴春盈。
吴春盈热情洋溢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嗨，鞠柠妈妈，这阵子都没怎么见到你，工作很忙呀？”
“嗯。”鞠彦芝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今天跟公司请了假才抽出时间来开家长会的。”
吴春盈说：“还好柠柠那么懂事，从来不给你添麻烦，我刚才还听望望说——”
“说那黑板报是她画的。”
吴春盈伸出手指，往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一指，笑容温和，眼神似乎在发亮。
“我都不敢相信那是粉笔能在黑板上画出来的画，柠柠怎么这么多才多艺，说真的不如让她去学美术吧，我嫂子的弟弟的同学的儿子就是学动画出身的，现在干执行导演可厉害了！”
此时此刻，鞠彦芝脑海里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在回荡，就像山洪暴发，泥石流滚滚，冲刷她顽强的意志。
快让鞠柠学画画。
快让鞠柠去艺考。
今天你点一个头。
明日之星就是她。
第10章 分岔路
鞠柠原本对学美术的事情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虽然家长会上身边那么多人帮她偷偷劝她妈，但她妈是什么性格，她很清楚，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她是很难去改变的。
直到画室的蒋老师发来微信。
[蒋老师：柠柠]
[蒋老师：你妈妈今早来画室，问了我很多艺考相关的问题]
[蒋老师：哈哈，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她的，但还是要说一声恭喜你呀！]
鞠柠完完全全愣住了，就这样跨进了美术生的行列里，脑子瞬间炸起了烟花爆竹，好像一堆小天使在耳朵边敲锣打鼓。
[鞠柠：谢谢谢谢]
[鞠柠：今天过年了！！]
高一的期末考试如约而至，这次考试不仅是学期的期末考，还是未来新学期的分班考试——是的，南裕中学高一年级要分文理科了。
鞠柠理科很差，加上要学美术，理所当然会投入文科的怀抱里。
谢望几乎全能，不论学文学理他都能稳居年级前三的宝座。
其实对于他会选择什么，鞠柠心里早已隐隐有了猜测。
谢望从小就对各种飞机模型很感兴趣，即便他不说，鞠柠也能猜出他未来会想在航空领域实现理想抱负。
两人的生活第一次出现了分岔路。
鞠柠选择文科，而谢望果不其然填了理科。
幸运的是，鞠柠和邵绮云分在了同一个班，班级依然是高一（2）班，班主任依然是詹蓉，而谢望的新班级是高一（5）班，所有理科班里距离文科班最近的班。
虽然汪汪经常摆着张冷漠的脸，还很会见缝插针地怼她，但真要分开，鞠柠又挺舍不得的。
可惜谢望同学似乎并没有和她产生共鸣，整个寒假都泡在了试卷堆里，好像对分班完全无所谓。
鞠柠忍不住有了点小情绪。
谢望这也太无情了吧！！
-公主号：嗑书少女
寒假的最后一天，鞠彦芝在公司加班，没有及时回家，迫不得已之下，她给吴春盈发了信息，拜托她帮忙照看鞠柠。
反正两家关系这么亲近，这些年来家长忙的时候没少让对方帮忙照顾孩子，让鞠柠去他们家蹭顿晚饭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鞠柠带上了寒假的最后一张试卷，奔赴谢望家中，吃完晚饭后立刻开始奋笔疾书。
谢望靠在床头，屈起长腿，低垂着乌黑的眼眸，干净瘦白的手指拨了下书页，翻看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鞠柠一想到明天进了南裕中学他们就不是一个班的了，心里很失落，不由得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碎碎念道。
“汪汪，我现在身无分文，因为我妈昨天把我新年红包没收了，说是要帮我保管。”
“她今早还把我手机没收了，想让我好好写作业。”
“但我现在好想喝奶茶，就楼下左转一百米那家，黑糖波波去冰少糖。”
半分钟过去，四周安静如鸡。
鞠柠见谢望没反应，笔尖一滞，抬起了头。
她试探地说：“其实，它家还可以点外卖，不下楼也能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