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君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看着他问道:“这么急?”
“娘。”杨清晏夹起一块醋鱼放进她碗里,轻笑道:“儿子已经在外头耽搁不少时间了,再不回去,恐怕多生事端。”
丁敏君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不过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们如同展翅的雏鹰一半越飞越远,心中有些不舍罢了。但她终究不是会一味拘泥于小节的人,问过一句便罢了,也不再多说,只抬手为儿子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嘱咐他万事小心。
随后转头不经意间看向女儿的方向,却见她出神地戳着碗中的米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疑惑,于是便叫了她一声:“不悔?”
杨清韶乍然听到娘亲叫唤,连忙下意识地抬头应道:“怎、怎么了?”
杨逍似乎从女儿有些反常的表现中察觉到了什么,与丁敏君眼神一对,开口道:“不悔,怎么不吃饭发起呆来?”
杨清韶目光闪了闪,似是好奇地问道:“爹,我看你刚才在东、西、南三方都安排了义军起事,但不知为何却独独漏掉了华北一带呢?”
杨逍微微挑眉,虽然心中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女儿怎么突然问起这桩事情来,但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道:“华北一带乃是万梅山庄的势力范围,而万梅山庄的主人西门吹雪……”说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暗,又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道:“西门吹雪虽然年纪轻轻,但他那一手剑法举世无双,可说是当今天下武功能够真正达到巅峰的几人之一,并非什么等闲之辈,贸然过去极为不妥,还是需要先派人前往万梅山庄去交涉一番,看能否达成合作。”
杨清韶听到这里,顿时双眼发亮,用手撑着桌子边缘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朝父亲毛遂自荐道:“爹,交涉的人选有了没?你看我怎么样?”没等杨逍开口,她又立刻急切地保证道:“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为了让亲爹能够同意,她甚至使出了杀手锏——小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左右摇晃,撒娇地恳求道:“爹呀,您就同意吧,同意吧好不好?”
然而她越是这样,杨逍心中的疑虑就越深,索性转头去问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妻子:“敏君,这次下山不悔遇到了什么吗?”
丁敏君从杨清韶欲盖弥彰地提起华北一带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果不其然,这小妮子那么殷勤哪里是为了给老父亲分忧啊,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好笑地斜了女儿一眼,见她趁她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转过头来朝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地讨饶,希望她这个当娘的能够帮忙掩饰一二。
她这个女儿啊,从小古灵精怪,骨子里的傲气简直和她爹如出一辙,难得见到有一个人让她如此另眼相待的,看来是真的上心了,正好她也挺喜欢西门吹雪这个小辈的,自然乐得成全。不过这件事还是先别让杨逍知道了,免得他从中阻拦。
想到这里,她轻咳了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许是不悔觉得自己长大了,也想和几个兄长一样为你分担一些事务吧。没事,我会让红芜带人跟着她一同前去的,就把这桩事情交给她吧。”
说完之后,她还假做不经意地朝儿子的方向挑了挑眉,示意他不要多嘴。
杨清晏原本还想好好地跟父亲说一说妹妹春心萌动的事情,谁知却被一眼识破的娘亲无情镇压了,登时一个激灵,老老实实把话咽了下去埋头扒饭。
既然妻子都那么说了,杨逍自是不疑有他,点头同意了。
杨清韶目的达成,欢欢喜喜地挨到了娘亲的身边坐下,殷勤地给她夹菜。
被迫专注于饭碗的杨清晏看着妹妹那副得偿所愿的模样,再看一眼被妻女联手蒙在鼓里的亲爹,默默按捺下了属于知情人的复杂心绪。
……
次日晨起,天色方明,众人便前来辞行,下山奔赴各地。沈浪、杨清晏、杨清韶兄妹三人也告别了父母,张无忌亦随着他们一同离开了光明顶。
杨逍和丁敏君夫妻二人负责执掌总坛,居中调度,暂且不奔赴前线,一同留下来的还有胡青牛和王难姑夫妇。
自从多年前得知杨左使的大志向后,胡青牛明白明教迟早有一天要与朝廷全面开战,战场上刀剑无眼,许多受伤的士兵往往由于药物不足或者无法得到妥帖的照料而不甘地死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十几年前便开始研究炼制便于携带且效果奇佳的药物,他的夫人王难姑在学习接生经验时受开水煮沸消毒的启发,进而开始研究如何处理伤口防止溃烂的方法,如今他们二人都已初有成效,只等继续完善一二,便能在义军中推广开去了。
又过了三日,正当胡青牛夫妇装载好打算送往各路义军处的药物,派人运下山的时候,突然有守卫通往西域那边道路的教众匆匆来报,说西方罗刹教似有异动。
自从二十年前罗刹教开始大肆扩张势力,杨逍便命人一直守着连接两地的要道,多年来罗刹教还算识趣,没有与明教分庭抗争的意思,怎么偏偏在他们即将起事的时候闹出了动静?难道是想趁着明教几乎倾巢出动,总坛守卫较为薄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不成?
思及此,又想到罗刹教那个神秘莫测、武功奇高的教主,杨逍于是决定亲自前去探个究竟。事不宜迟,在令胡青牛夫妇暂时坐镇总坛后,他当天便与丁敏君动身前往西域。
作者有话要说:持续卡收尾……
这不到三千字我真的磨了足足三个晚上,写了删,删了写,基本上是断断续续写个一两百字,一看时间,嚯,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就连躺在床上脑子里都还不停地在构思之后该怎么发展剧情,大纲已经救不了我了_(°:з」∠)_
在我成功把剧情捋顺之前,可能会更得很慢,很慢……【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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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丁敏君和杨逍夫妻二人日夜兼程奔出数百里, 行至沙漠,正打算就地休憩一会儿,谁知一脚踩下去, 看似平坦的沙地中却传来异样的感觉, 鼻尖还萦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两人对视一眼,杨逍伸手取过丁敏君的佩剑, 拔去剑鞘,用力插进沙地中左右捣了捣, 随后抬脚踢开捣松的黄沙,很快露出来一具已经有些半风干的男子尸体。
尸首面容发皱, 但仍能看得出来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衣, 胸口的位置用梵文绣着“罗刹”二字,显然是罗刹教的底层教徒。
此后他们两人又陆陆续续从沙地中发现了十来具身着统一制式黑色粗布衣的尸体, 其中一具的衣服上比其他的多绣了一尊地魁星的图案, 想是此人在罗刹教中已有了一些职务。
杨逍将手中的长剑送还给丁敏君收回鞘中, 说道:“不出所料, 罗刹教果然是出现变故了。”
丁敏君点点头,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这种变故会不会波及到明教。”
毕竟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近了些,更何况同为武林正道口中的“魔教”,若罗刹教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很可能会牵连到明教,被正愁无从下手的武林正道连坐怪罪,于明教极为不利。现在明教正处于紧要关头,可不能让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拖了后腿。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无需言语, 只消目光一对,丁敏君和杨逍便已经悄无声息地飞身而起,几乎同时来到发生争斗的地方,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闪身隐在一座沙丘背面,开始小心观察处于战局中的两方人马,只见他们都身上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色粗布劲装,手上武器以西域弯刀为主,正打得不可开交。
过了没多久,其中人数较少的一方力有不逮,渐渐显出颓势。势强一方的领头人一刀砍下了势弱一方领头人的左臂,在鲜血喷溅中将他踢翻在地上用脚踩着他的胸口,冷笑着问道:“黑袍,你若是识相就老实把玉罗刹的下落交代出来,不然我每问一次就砍断你们一条手臂,砍完手臂再砍腿,你数数这里跟着你的有几个人,经得起我几次盘问?”
“呸!”被称为黑袍的中年男子朝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蒲扇大的手死死卡着断臂处减少出血,哪怕已经疼得满头冷汗,骨头也依旧很硬,怒喝道:“白川,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要不是教主,你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在沙漠里了,教主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那又如何?”白川哼了一声,得意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中原局势混乱,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凭什么好处都让明教给占了?玉罗刹不求上进,守着西域这点地方就满足了,那就别怪咱们这些有大志向的‘属下’把他请下台了。更何况……”他微微一顿,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道:“我们这位大教主是不是冒名顶替还说不准呢,他有什么资格坐在那把椅子上?”
黑袍闻言咳了两声,哈哈大笑道:“冒名如何?不冒名又如何?二十年前的罗刹教是个什么模样?如今的罗刹教又是什么光景?我只知道罗刹教能有现在的势力,全是这位教主一手发展起来的。教主武功盖世,计谋无双,就凭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也想对付他老人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白川自觉受到冒犯,眼神发狠,脚上缓缓使力,狞笑着踩断了他的肋骨,还泄愤一般用力碾了碾,嘲讽道:“好一条忠狗,玉罗刹自己都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你还指望着他来救你们不成?我看你才是痴人说梦。”
黑袍喷出一口血沫,仍然不叫一声痛,反而还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喘着粗气咧嘴扯出一个肆意的笑来,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哈哈,你怎么就知道、如今、你们自以为的胜利、不是教主故意让你们得手的呢?你们难道就不觉得、你们的计划、太过顺利了些吗?教主执掌罗刹教二十几年,怎么可能、让你们轻易得手?哈!”
他每说一个字,白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显然他们也早有这种怀疑,只不过不愿意相信自己策划多年,好不容易谋得的成功可能只是玉罗刹闲余的消遣,故而极力不承认罢了。
黑袍毫不在乎仿佛要被肋骨刺穿心肺的剧痛,故意放肆大笑,直笑得白川脸上愤恨之色愈加浓厚。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不是教主的策略,更加不清楚教主如今身在何处,但他相信,以教主之能,绝不会被这些小人逼迫至此。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激怒白川,看他恨得眼都红了的模样,他就好像大热天喝了一碗冰水那般舒坦。死又何惧?不过刀起刀落的事情,再过十八年,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如他所料,白川的耐性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阴沉着脸扬手举起弯刀,再不想听他多说一句废话。
数丈之外的沙丘后,听了全程的杨逍轻声对旁边的丁敏君说道:“这汉子倒是个忠义之辈。”言语之间对于那个名叫“黑袍”的罗刹教众颇有些赞赏。
丁敏君赞同地点点头,微蹙了蹙眉头分析道:“听他们两个话中的意思,罗刹教内部似是起了分歧,两方阵营如今正内斗不休,教主玉罗刹一方向来与明教进水不犯河水,而另一方却打算染指中原,难怪最近一段时间多有试探。”
杨逍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对于这位玉教主,我早已耳闻已久,按照其以往的心性手段,不像是那么容易就被算计的人,也许真的像那汉子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淡淡道:“但也不排除他突然犯了糊涂阴沟里翻船,不过孰是孰非,当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信手从脚边拾起一粒石子,翻转手腕,勾起指尖轻轻一弹,那粒石子便挟带着破空之声,直冲白川举刀的手腕而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右手便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弯刀随之落地,而后他才愕然地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叫。
“谁?!”他左手握着右腕猛地转身,朝那让他猝不及防的一击袭来的方向搜寻,随后他便看到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转瞬间从数丈之外蓦地逼近眼前,落地无声,如同鬼魅一般。
白川瞳孔紧缩,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骤然涌到心口,来不及多想,他已经条件反射地向后跳开七八步远,才刚稳下身形,颈侧便不期然地传来一阵刺痛,他抬手摸了摸,拿到眼前一看,掌心果不其然已染上了一抹殷红。刚才要不是他动作快,想必此时脑袋早就已经搬家了。他心有余悸地望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咬牙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此乃我罗刹教内部事宜,两位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他本想搬出罗刹教的名头好让对方知难而退,毕竟在西域这片地界中,罗刹教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来惹的,纵使武功高强又如何,左不过也就两个人而已。
杨逍却不吃他这一套,只微微挑眉,漫不经心道:“明教,杨逍。”至于妻子丁敏君的名号,他们不必知道。
白川倒抽一口凉气,原以为只是两个路过的江湖中人而已,却不想其中一个竟是明教新上任的教主杨逍!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知晓再纠缠下去自己必定讨不了好,当即做出决断,朝手下喝道:“我们走!”
杨逍和丁敏君没有出手阻拦,待他们全部逃离之后,才将视线转到捡回一命的黑袍等人身上。后者按着左侧残肢艰难地爬起身来,单膝跪地,感激道:“多谢杨教主、”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对方身边的那个女子一眼,迅速判断出了两人的关系,紧接着道:“这位夫人出手相救!”
杨逍虚扶了他一把,因欣赏其为人忠义,故而和颜悦色道:“这位好汉请起。”
丁敏君也平和地朝他点头示意,随后取出一块帕子擦干净剑身上的那一丝血迹,将剑收回鞘中。
黑袍站起身后,他那一干还活着的下属无论受伤轻重,都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
不过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他必定涌泉相报,然而明教教主和其夫人却在这种节骨眼上突然踏足罗刹教的势力范围,其中是否暗含了什么深意,这让他不得不有所警惕,于是便斟酌着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来到此地是有何贵干?”
杨逍并不在意他的防备,却也没必要与他说太多,只轻描淡写道:“我与贵教玉教主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引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