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陛下当初摸着她的小脑袋的时候，多小心翼翼，多温柔体贴。
可没有这么拍过她。
本来就不聪明，怎么能这么用力地拍她的脑袋呢？
毛团委屈。
她在拜尔的怀里撒娇，完全没有见到赛尔此刻的惊讶的目光。
“装傻？”他明明是在表达善意，是在表达自己光明还有友善的笑容，这笑容多接地气啊？多不高高在上啊……人们不都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笑容么？
帝国王子被拜尔这防备的目光看着，很久之后俊美的面容才露出几分疑惑地问道，“你不相信我？”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虽然伤口愈合了大半，可是身体受到的创伤还有流出的血都没有办法补充，所以还是虚弱的。
虽然赛尔是很高挑的年轻人，可是在高大强势的拜尔面前完全不够看，他单薄得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拜尔鄙夷地看了看单薄的，看起来就没有多么强大力量的年轻人，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人类对魔族的恶意还有怀疑，难道不也是一样？”
“可是你们很相信苏果。”赛尔茫然地看着从拜尔怀里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明明都是差不多时间掉下来的，为什么苏果得到了信任。
不能这么区别对待吧？
“苏果和你们不一样。”拜尔还没有说话，从走廊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魔王陛下。
他仿佛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一样，从黑暗中走来，完全没有引来半点违和，此刻在赛尔疑惑地看过来的目光里，瑟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到苏果的身边，先把苏果从拜尔的怀里拉出来，修长的手臂揽着用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赛尔温和地说道，“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完全相信苏果。”
他侧头对苏果微微一笑，苏果眨了眨眼睛、
原来魔王陛下这么相信她。
“我应该叫你陛下么？”赛尔对瑟宁礼貌地问道。
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身为王子的教养依旧叫他做什么都很优雅，带着王族的高贵，还有身为光明祭司的圣洁。
“当然。”瑟宁笑了笑，回头看了拜尔一眼。
那一刻，拜尔发誓自己仿佛见到了深渊。
她嘴角抽搐地看着瑟宁轻轻搭在苏果肩膀上的手，又看了看苏果似乎习惯的样子，觉得哪儿哪儿不对。
魔王陛下是对女孩子这么亲热的人么？
她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那么陛下。”赛尔很识时务地对瑟宁微微点头，顿了顿，感兴趣地听着城堡外不时从远方传来的轰鸣，目光落在城堡外轻声说道，“封印开始变化了。如果魔族回到大陆，想把人类赶尽杀绝么？”
他虽然说着担心着整个人类命运的话，然而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对人类命运的忧虑，相反，特别平静，看不出感情。
瑟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摇头说道，“不会。我只是想，万物都有资格生活在阳光之下，人类与魔族都是万物之一，没有什么不能共存。只是……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拦魔族不能够一同享受阳光，不是么？”
他并不觉得魔族要在大陆上生存就要驱逐所有的生灵。
为什么不能共存？彼此需要的都只不过是安居之地，大陆这么广阔，人类有人类生存的地方，魔族有魔族生存的地方，这有什么纷争？当初，是人类一定要把魔族赶离阳光，瑟宁讨厌人类，却也不会为了报复，就如人类当年对魔族那样，对人类赶尽杀绝。
他只想带着魔族重新回到光明之下，拿回他们本应该得到的那些。
“魔族强势，暴戾，凶狠，好战。一旦回到大陆，大陆的战火与冲突就不会平息。”赛尔轻声说道。
“说的好像是魔族不在大陆上，人类的国家就没有冲突似的。”苏果就撇嘴说道，“别往脸上贴金，觉得麻烦都是魔族带来的行么？”
她之前都生活在大陆上，大陆上好几个人类的国都也都纷争不断。
看赛尔觉得魔族就代表着动荡还有冲突，苏果就觉得这家伙真是讨厌。
赛尔被她这么刺了一句，愣住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而且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么？身为一个被魔族救了的人，魔族对你有救命之恩。有你这样被魔族救了命，还嫌弃魔族的么？”苏果瞪圆了眼睛，看着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赛尔不耐烦地说道，“就像是魔族欠了你的似的！觉得魔族这么不好的话，你就再叫咱们给你砍一刀，回封印底下躺着等死去啊！最讨厌得便宜卖乖的人了！”
毛团在这一刻牙尖嘴利，靠着魔王陛下特别狐假虎威，啥都不怕的……反正就算是得罪了王子殿下也没什么。这王子如果记仇就更好了。
不能报复受到魔王庇护的苏果，以后回到帝国迁怒苏果一家，那毛团喜闻乐见。
她对赛尔就更不客气了。
可是她的这份激烈，却叫赛尔看着她微笑起来。
“你明明也是人类，却这样护着魔族……”
“那是因为魔族对我很好，也对曾经遭受过同样苦难的人类女孩子很好。在你们看来，牺牲一两个女孩子就能得到平安是很划算的事。可是又有谁问过这些女孩子的心情？她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工具，更不是没有心的道具。”
苏果本能地不喜欢赛尔，她也说不出这种面对赛尔的时候就会生出的警惕还有厌恶排斥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讨厌他。
她觉得自己怪怪的……虽然平常的毛团也对人牙尖嘴利，可那都是伤害过她的人。
可是赛尔和她从没有接触过，上一世就更别提了，这帝国王子跟她就没有什么关系。
甚至在上一世的信息里，这种跟苏果完全无关的人都不会在信息里记上一笔。
可是苏果就是莫名地排斥赛尔，每一次看到他，都下意识地变得尖锐。
就像是……他是她的天敌……
“苏果。”她有些混沌的头脑被瑟宁轻轻地叫了一声。
苏果一下子回神，摇晃掉了一下要跟赛尔争论个明白的混沌的感觉。
“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他这样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不顺眼。”苏果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捧着自己的小脑袋哼唧了两声，正想回一旁拜尔的怀里去蹭蹭，就感觉到后脑，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压过来，把她的额头轻轻地压在了一个充满了柔和的肩膀上。
她一愣，蹭了蹭瑟宁看似单薄其实很可靠的肩膀，就听见头顶上魔王陛下柔和的声音说道，“不舒服就不要忍着。我在这里。”他这么温柔，还允许她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毛团哼哼唧唧两声，一边感动自家陛下的温柔，一边得寸进尺，把自己的小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她觉得这个肩膀可太舒服了。
至少这个肩膀是魔王陛下在俯身，顺应她的身高，不需要她踮脚。
红发美女拜尔的身高高大，从不俯身屈就，就算毛团踮脚也只能蹭到她的小腹，
这就是差距。
还是魔王陛下更舒服。
毛团渣渣地抛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转头就赖在了魔王陛下的肩膀上，特别没有心理负担。
拜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果就滚到了他们魔王的怀里，又看了看同样愣住了一瞬，却没有动怒，含笑收紧了手臂的黑发青年，只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他们家陛下对苏果可完全不一样，和对任何人都不一样，可是这份不一样，却叫拜尔放松了之后，又露出几分迟疑。她没有说煞风景的话，只是仰头看着城堡外那一轮低低的血月，等到喜新厌旧，早就不记得美女姐姐是谁的苏果消停了，这才对瑟宁问道，“不后悔？”
“永远都不会。”拜尔这句话没头没脑，可是瑟宁却听懂了，轻轻摇头。
“不后悔，以后别抱怨就行。”拜尔听了，甩着一双钢爪走了。
“拜尔在说什么？”苏果觉得自己的头好多了，从瑟宁的怀里不好意思地出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瑟宁笑着伸手，闪动着光明力量的手指给她揉着两边的额头柔和地问道，“还觉得难过么？”
“好多了。”苏果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下魔王陛下的按摩，觉得这太舒服了。
不过，对属下这么好的魔王陛下真的也会叫人很迷惑吧。
一不小心就喜欢上这么温柔善良的陛下，似乎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再一想到这回给瑟宁带来困扰，魔王陛下似乎对有人爱慕自己很烦恼，苏果就再一次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因为这对谁都好的温柔，就对魔王陛下心生悸动，不然，就真的辜负了陛下对她的这份纯纯的善待了。
她在心里再一次警醒着自己，有些迷离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瑟宁正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本来有些动摇，可是不知为什么顿时又坚定，张开眼睛，目光依旧清澈干净，眼底不由微微一暗。
他嘴角微微抿紧，却依旧给她揉着额头。
苏果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按摩。
“怎么了？不舒服么？”瑟宁温和地问道，“我叫你不舒服了么？”
“没有没有。陛下叫我很舒服……就是我觉得应该和陛下有点距离。”
“为什么需要和我的距离？担心会喜欢我么？”瑟宁微笑着问道。
“我是担心叫别人误会。”苏果抓了抓小脑袋，扭头，看见一旁的王子殿下听着都似乎呆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客气地问道，“怎么啦？装什么纯情啊。以为我不知道帝国的宫廷是啥样的啊？”
她叫王子殿下哑口无言了，这位被她挤兑得不得了的俊美的王子殿下却没有动怒，相反，也只是笑了笑，对瑟宁说道，“或许苏果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那样否定魔族的一切。”他很礼貌，也很矜持，如果忽略掉脸上那露出八颗牙的傻笑，似乎是完美的王子殿下，完美的光明神殿的代言者。
只是这笑容……瑟宁笑着把视线从笑容傻缺的金发王子的脸上转移开，却没有提醒他，温和地说道，“当魔族重返大陆，你就可以回到宫廷。如果回到帝国，你会报仇么？”
他看着赛尔。
赛尔看着瑟宁的眼睛，思考着。
这像是一个考验，可又像是……
“我会报仇。”很久之后，金发王子叹息着说道。
“那你的选择和我没有什么不一样。”瑟宁笑了笑说道。
苏果觉得这话有点不明白。
可是似乎赛尔却听懂了。
他垂着眼睛，蓝色的眼睛的神色全都看不出，连脸上的傻笑都荡然无存。
“还有，我不喜欢有人和苏果相提并论。在我，还有在魔族的眼里，苏果都是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瑟宁笑了笑，却似乎对赛尔失去了兴趣，摸了摸苏果的小脑袋温和地说道，“和我去吃饭。有鸡腿吃。”
他得到了苏果的欢呼的一声，就把慢慢褪去了表情露出几分疏离的金发王子丢到脑后，苏果一边跟着自己的衣食父母亦步亦趋，一边转头看着就算在黑暗里也依旧耀眼的金发王子，呆呆地问道，“你是在警惕他么？”
“是啊。”瑟宁愉悦地说道。
“他有什么被人怀疑的地方么？”苏果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告诉过他你的名字么？”瑟宁对苏果伸出手。
苏果在有些黑暗的走廊里的确走得磕磕绊绊的，虽然瑟宁没有拜尔那样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她不需要追得很辛苦，不过能被牵着走当然更好。
她下意识地把小爪子塞进了魔王陛下有些冰冷的掌心，一边努力地想着昨天和赛尔的所有的话，突然瞪圆了眼睛说道，“我没有介绍过我自己。不过，”她又说道，“他说我是魔王的新娘。那大概想到魔王的新娘叫什么了吧。”
她的话很天真，瑟宁却没有笑话她，而是顺着她说道，“你很有道理。”
“难道不是么？”
“他只是记得太清楚了。”瑟宁缓缓地说道，“还记得我……”
就算光明神殿还有人保存着他的画像，可是一个遇到了致命伤害的落难的人，当看到了一个和百年前有着同样的模样与名字的人就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那就是曾经的那个人么？
赛尔的样子看起来很平静，很干脆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而这才是叫瑟宁察觉到他古怪的地方。
他没有隐瞒苏果的意思，跟苏果把自己的怀疑说了，苏果瞪圆了眼睛小小声地说道，“怪不得我觉得看他不顺眼。是因为他心怀叵测吧。”
“大概吧。”瑟宁也不明白为什么苏果那么讨厌赛尔，不过她对赛尔的态度叫他很喜欢。
比起已经成为魔族，更趋近黑暗的自己，金发蓝眼，拥有着灿烂的模样的赛尔显然在阴暗的魔界划开了一道光。
他出现的地方，连魔界的黑暗都无法将他笼罩。
这样一个俊美又象征着光明的年轻人，又是高贵的帝国王子，又是……又和苏果一样都是人类，他的出现，就像是对比，对比出了瑟宁的黑暗还有阴郁。
可是苏果却更喜欢亲近他。
瑟宁的心难得愉悦。
他的笑容也多了温度。
苏果敏锐地感觉到魔王陛下的心情不错，乖巧地问道，“陛下今天这么高兴，是因为封印有进展了么？”她乖巧地看着他，瑟宁微笑着摇头说道，“不是因为封印。而是因为比起别人，你更喜欢我。”
他说了这样的话，等待着苏果的回应，苏果耿直地点头说道，“我当然更喜欢陛下了。”她这么快速的回应，瑟宁微微一愣，本能地扭头看向苏果，却看见这小姑娘的眼睛依旧清澈。
那清澈的目光仿佛一盆冷水，泼得魔王陛下透心凉。
明显这种喜欢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喜欢。
“吃饭吧。你不是爱吃鸡腿？？瑟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恨自己当初的顾虑重重。
他也太恨自己的诚实。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她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