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二)
苏果一点都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都要被人逼死了, 还脸面呢?
就算是丢人了,也是靖王和靖南侯府更丢人, 她怕什么。
没什么家丑是不能外扬的。
面子什么的, 和她一个南阳侯府庶女有什么关系。
她在皇帝的怀里探头探脑。
就算是天已经黑下来了,可是大红灯笼下头露出的那张美貌无双却令人陌生的脸, 也叫围拢过来的人发现……
这也不是苏琴啊!
南阳侯嫡女也长得不是这个样儿啊。
之前,因为珠帘摇曳,而且离得远,只远远地看见从花轿上被扶着下来的是一个窈窕婀娜的美人, 谁也不会在意去看一看新娘子的脸,
……没听说过皇族大婚,还得专门去看一看人家王妃的脸, 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正是因为灯下黑,都不会往新娘子不是苏琴的方向想, 因此,靖王大婚这件事很容易就被混过去了。
如果不是苏果跳了房顶, 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说起来,等新王妃腼腆地在王府里几日再出去,就算是她不是苏琴,可是靖王和南阳侯府也能把这件事给圆过去,给大家解释清楚了。
可苏果这么跳出来,顿时露出了她和苏琴不一样的面孔, 还大声嚷嚷,这看靖王的宾客的目光就意味深长了。靖王明明要成亲娶的是南阳侯嫡女,可是听这个美貌的姑娘的意思,怎么她是庶女呢?
苏琴呢?
大婚的时候正主不出来,难道真的是跟人私奔去了?
而且还是跟英王私奔?
靖王英俊的脸涨得通红。
“住口!苏果,你……”他想要训斥苏果,可是见皇帝冷冷地看过来,忙跪在地上低声说道,“陛下,苏……阿果的话只不过是气臣弟而已。她与臣弟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臣弟娶的本就是她,并不是苏家大姑娘!今日,是臣弟惹了她不快,都是臣弟的错。可是臣弟确确实实当日求娶的就是苏家二姑娘!”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苏琴戴了绿帽子,拼命地想要叫人知道,自己娶的就是苏果,没有娶错人。
苏果却早就知道这货嘴硬,不在意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苏果,那你倒是没认错人。既然你说你娶的是我,不是苏琴,那就请人去看看皇家玉碟。看看玉碟上是谁的名字就是了。”渣男在皇家玉碟上记录的不就是苏琴的名字么?
还因为这样,在日后苏琴归来以后贬了苏果当侧室。
既然当日能理直气壮地拿出玉碟,叫苏果滚到侧院儿去,那现在,苏果也想叫他知道知道,所谓皇家玉碟到底算什么。
算的就是靖王妃私奔,没有人愿意给她顶缸。
靖王看着苏果惊呆了。
苏果一个小小的在南阳侯府一声不吭的小庶女,怎么还知道皇家玉碟的事?
他虽然与苏琴自幼相识,与南阳侯府一向关系极好,可是也没有时常见过苏果,对苏果并不了解,只听苏琴不在意地说过,是个生母名声有碍,生母卑贱的小庶女而已。
据说苏果顽劣不堪,烂泥扶不上墙,还总是和嫡母嫡姐作对,在侯府里调三斡四的不着调,连下人提到苏家二姑娘的时候都满是不屑,说是下贱人。如果不是苏琴突然跑了,他怎么会答应叫苏果代替苏琴进了自家的王府。
可是那些卑劣轻贱的评价,都抵不上苏果那张艳光四射的小脸,还有她此刻的话。
这不算是没有见识了。
而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条理分明,不慌不乱,有理有据,这也不算是调三斡四。
如果换一个场合,或许靖王还会欣赏。
可是如今,被羞辱到自己的头上,靖王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霍然看向一旁的南阳侯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恼怒。
如果不是南阳侯夫人跪在地上对他请罪,求他为了侯府与王府两家的脸面答应姐妹替嫁,他怎么会落到如此窘迫的地步。而且,看着此刻皇帝坐在椅子里,苏果就坐在他的膝上踢着小腿,悠然又娇艳的样子,靖王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晃动的不仅是苏果,还有苏琴和他的弟弟英王。
英王与他也不同母,先帝皇子众多,明争暗斗的,本来关系都不怎么和睦。
英王带走了苏琴,这叫他心里恨得流血。
夺妻之恨,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双手微微颤抖,眼底露出恼怒,虽然如今新君强势,压制诸王黯然失色,可是因新君有一些不能与旁人说的毛病,靖王在京都勋贵眼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南阳侯夫人也不敢小觑了一位皇家亲王。
她是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美人,本来养尊处优,端庄文雅,可是此刻苏果不仅指着靖王羞辱,还捎带上了她的爱女苏琴,这叫南阳侯夫人怎么忍耐。
看着庶女嚣张,是南阳侯夫人不能容忍的。
“住口!我看你真是太没有规矩了!口说无凭,你怎能污蔑你姐姐和英王殿下!”见苏果歪头看着自己,南阳侯夫人自然记得这个说话粗鄙,空有美貌却被自己打压得粗俗不堪的庶女。
见她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虽然粗鄙低贱,可是那一张脸却美若天仙,满堂都黯然失色,而此刻身后还传来一些后宅女眷的议论纷纷,南阳侯夫人气得半死,指着苏果厉声说道,“谁给你的规矩,敢这样冒犯陛下!还不给我过来跪下!”
她声色俱厉。
苏果转头就告状。
“陛下,她竟然敢拿手指指你,还在君前高声喧哗!”
这小鼻子小眼地告状,真是太可恶了。
又奸诈,又阴险。
南阳侯夫人看着苏果惊呆了。
这死丫头不想要命了?
“陛下,小女顽劣,臣……”南阳侯已经跪下了。
新君登基之后,满朝都战战兢兢,许多的朝中的臣子都被新君给收拾过,有的运气好点,只被训斥两句,有的连降三级,有的直接卷了包袱回家吃自己,更有的直接就被抄家流放……新君登基不过三个月,虽然看似和气,可朝中没有人不畏惧他的。
如今妻子一时冲动竟然君前无状,还有个敢在皇帝的面前告状进谗言的庶女,南阳侯觉得自己的老命都要保不住了。他惶恐地跪下,夫妻两个都不敢说话,皇帝却抬眼,看了看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苏果,又看了看南阳侯。
“叫人去拿玉碟。”他温声说道。
“陛下!”靖王急了。
玉碟是万万不能拿的啊!
“皇家之事,由得你们自己做主,想怎么胡作非为,就怎么胡作非为?”皇帝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可看着靖王目光却格外冰冷地说道,“想李代桃僵,姐妹替嫁,你把皇家当成什么?把朕当成什么?在你的眼里,朕是个傻子,由得被你骗?”
他并不恼怒那所谓的不敬,相反,少时的经历叫皇帝更厌恶自己会被人当傻子耍多一点。
如果靖王在皇家玉碟上娶的是苏琴,可是真正又娶的是苏果,那就是把皇家和皇帝当成傻瓜。
这皇家王妃尚且可以这么作假,日后皇帝岂不是还会被别人糊弄?皇帝英俊的脸慢慢沉下去,苏果看着他英俊的侧脸,用力点头说道,“陛下圣明,陛下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了!谁都骗不了你!”
她宛如一个小奸佞,又是谗言,又是好话,顿时叫人侧目。
皇帝顿了顿,垂头看着还抱着自己的手臂对自己讨好地笑的小姑娘。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孩子。
美艳无双。
就是看起来笨笨的。
却又刚烈。
大概是被抓上了花轿,为了不嫁给靖王,竟然爬上屋顶要自尽。
所以,苏果的话皇帝倒是信了八成。
苏果却更讨好地看着皇帝了。
这位陛下名讳为薛简,才刚刚登基三个月,却已经牢牢地掌控住了整个天下,并且把整个皇家还有自己的几个在前朝争夺皇位之后留下来的弟弟都给轻而易举地压制。他喜怒不定,手段狠辣,最擅长笑里藏刀,是靖王的梦魇,
上一世的时候靖王最恐惧的就是这位皇兄了,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活在被薛简关到天牢里的梦魇,那段时间里,都是苏果陪着靖王走出来,苏琴还不知道和英王在何处逍遥呢。只是好景不长,英王很快就离开苏琴回到京都,迎娶旁人,而苏琴只好回到京都,吃了回头草。
看见了薛简从前经历过的一切,苏果觉得他黑化得不冤。
薛简是元后嫡子,本该就是皇位继承人。
只是先帝元后很早就过世,不是说过了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先帝不怎么把自己的嫡皇子当回事,反而偏宠其他皇子。那些皇子为了皇位争成了乌眼鸡,没想到最后掐成一团,是薛简带着人把这些皇子一网打尽,并且逼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先帝留下了储君的圣旨,在先帝病逝之后接过了皇位。
他很有手段,把持着兵权,还有朝中的簇拥,很快就把先帝皇子全都给打得丢盔卸甲胆战心惊。只不过他生性有怪癖,闻不得女儿香……就是不能亲近女子,所以至今宫中都没有皇后,也没有嫔妃。
听说都担心如果把自家女儿给送到宫里,皇帝想宠爱却有心无力,碰不得,恼羞成怒,直接把自家千娇万宠的女儿给弄死了。
正是因为不能亲近女子,所以这些皇子们也有几分期待,那就是或许皇帝不能亲近女子,无法生育皇子,那日后的储君之位怎么办?
八成是要过继的。
这些皇帝的弟弟们都忙着赶紧成亲生皇子呢。
靖王也是皇帝的弟弟,当然也急着生皇子,不然能急着跟苏琴成亲,就算是苏琴跟英王私奔了,也捏着鼻子认了,没有吭声么。
不过苏果翻了翻小世界的资料,发现虽然薛简在面对朝臣还有皇族的时候手段冷酷狠辣,的确出手不容情面,不过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为祸苍生的事,甚至他还在登基之后减免过百姓的税赋……苏果刚刚经历过江湖世界,当然也知道税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减免税赋,百姓当然就会有更好更轻松的生活,
她对薛简印象很好。她对他印象很好……苏果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不过又觉得对薛简很有好感。见靖王还有南阳侯夫妻都战战兢兢地跪着,她顿时抖起来了,又觉得自己窝在薛简的怀里不好看,急忙从他的怀里跳下来,对薛简拱着小爪子鞠躬念念有词地说道,“还没有多谢陛下救了我一条命。”
她念念有词,还给薛简拜了拜。
软乎乎暖暖的小身子突然跳出了他的手臂,薛简怔忡了片刻。
那片温暖似乎一下子就空了,冷了下来。
他的脸色微沉,却并没有训斥苏果,见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却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仿佛唯恐自己生气,薛简不由说道,“举手之劳。”
好一个举手之劳啊。
他身后,內侍嘴角隐藏在阴影里抽搐着。
他们家陛下怎么没有对别人也举手之劳过呢?
“陛下,这是玉碟。”靖王府今日格外热闹,不知多少的勋贵皇族汇聚,此刻都围拢在这个热闹了起来的大院子里。
好在靖王是先帝皇子,阔气,有钱!靖王府的院子修得格外大,这些勋贵皇族男人女人的簇拥挤在一个院子里,竟然也装下了。只是靖王羞愤交加,看着一个內侍匆匆而来,从外面把急忙带来的玉碟拿给薛简,顿时觉得呼吸不顺畅了。
这么多的勋贵皇族,都是京都豪族,如果传出他的这些事,那他颜面扫地,一辈子都要成为皇家笑柄了。
“陛下!”他央求地看着薛简,只求他皇兄能给他一条活路。
可是给弟弟一条活路的那还叫黑化大佬么?
薛简充耳不闻,拿过玉碟翻看,片刻之后挑眉,声音微冷地问道,“苏琴是谁?”
南阳侯夫人震惊地看着他。
刚刚苏果满嘴的苏琴苏琴,世人都知道苏琴是南阳侯嫡女,怎么皇帝竟然半点都没有往心里去么?
竟然还问苏琴是谁。
苏琴是南阳侯嫡女,名满京都,是南阳侯夫妻的骄傲。
可是皇帝一句“苏琴是谁”,却叫这份骄傲成了一场笑话。
再名满京都,可是皇帝听都没听说过她,那也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只是南阳侯夫人心里这么难受,院子里都竖着耳朵在听的却已经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皇帝既然不知苏琴是哪根葱,却又看了玉碟问了这么一句,那说明靖王王妃本该是苏琴,如今却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来顶缸,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苏果已经大声告状说道,“陛下,臣女苏果,是南阳侯庶女。我冤枉,求陛下做主!靖王身为皇族,却强抢民女,给皇家丢脸,也不顾王法!求陛下为我做主!”
她既然不肯代替苏琴嫁给靖王,那就跟南阳侯府和靖王都撕破了脸,还有什么好说的。
告状啊!
不然叫靖王翻了身,苏果就真的得去死一死了。
“你怎敢胡说八道!”靖王震怒。
“怎么,捆着我送我上花轿的不是你么?我手腕上现在还有绳子印儿呢!”苏果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没叫人看自己手腕上的什么痕迹……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啊。不过苏果的声音却更理直气壮地对靖王说道,“我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难道还要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你么?靖王殿下,你别太自视甚高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招人喜欢,叫女人非君不嫁,非要嫁给你,那苏琴也不可能和英王私奔了呀!苏琴都不肯嫁给你,为什么我就非要嫁给你了?我不是自愿的,你就是强抢民女,真是太可恶了!”
她不仅大声叫嚷靖王强抢民女,还再一次把苏琴和英王私奔的事拿出来说,南阳侯夫人顿时受不了了,尖叫说道,“不是这样!”哪怕是在君前,可是南阳侯夫人也忍不住尖叫着说道,“不是这样的。阿琴没有和任何人私奔,她是个孝顺的人,是去了山里为我祈福去了。”
为了亲娘祈福所以不嫁靖王?
这不是骗傻子呢么。
靖王都忍不住对南阳侯夫人这猪队友怒目而视。
可是南阳侯夫人却毫无别的办法,只恨不能把狼子野心的庶女给撕成碎片,双目赤红地瞪着她说道,“你一向嫉你姐姐,想要把你姐姐置于死地,如今,还用这样的话来诬陷她的清白,你怎么这么狠毒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