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灵脉给他打开呀,不然他真的会死的,他不可能坚持到三十尺,这太难了。”
伏娲敲了敲指尖,“再等等。”
又过了五天,任由冰睛鸟怎么吵闹,伏娲都再没回复了。
谢安已经五官失灵,眼睛耳朵全都冻坏了,一身仅剩上半张脸和后背有点皮肉,其他地方全是白骨。
“到了到了,三十尺了!别再往前了!”冰睛鸟比他还激动,不停用小尖嘴戳他。
此时,放眼望去,整个重冰地谷像是瞬间到了另一个世界,短短十米的距离,仿佛人间和地狱的距离。
十米冰天雪地,过了这条界限,内部竟然全是黑色,巨大的黑色冰山冰层,处处都冻结着各种死亡的生灵,这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而这仅仅是寒冰地狱的支脉。
但谢安根本看不见,他心中憋着的那股劲散了,寒气袭身,连疼痛的知觉都消失,黑色的冰从身下蔓延,很快便要将他冰封起来。
“你别不动啊,这里的冰都是吃人的魔鬼,快用你的刀砍啊!”冰睛鸟催促。
不过他已经听不见了,黑色的冰刺扎入心脏,那里还剩一缕热血。
便在此时,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
黑冰迅速退走,整个重冰地谷开始动荡起来,冰层开裂,像是有什么大怪物即将出世。
伏娲五天前已经守在重冰地谷门前,估算着到了谢安极限,正要进门将人带走,便看见石门不停震动。
瞳眸一缩,
“老匹夫!!”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仇恨根源
冰层开裂,谢安两手扒着冰面,勉力咬牙撑住,这是来自本能的求生信念。
手臂一点点往下滑,冰睛鸟急的发慌,可不知为何,一股发毛的震慑感席卷心头,让它不敢动弹。
终于,他坚持不住,两手一松,整个人仰面落下了深渊。
黑色冰面掀起冰爆,每一片冰渣都携带着致命的危险,化作黑色巨龙的模样,咆哮着肆虐在天地间。
伏娲自巨龙头顶现身,极致冰寒下,她发丝乱舞,却是面不改色,瞳眸愈发深邃,指挥着巨龙一个俯冲,转眼间下了深渊。
谢安半睁的无神双眼倒映着她如天神降世般的身影,脆弱的指骨轻动,尽管他看见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他的眼珠却半天也舍不得眨动一下。
深渊下的吸力忽的加大,漩涡般的气流几乎要把人割裂。
伏娲神色沉冷,纵身下跃,加速力道,张开双臂将谢安迎面抱住,旋身一转。
黑色长发划过他的面颊,谢安冰凉刺骨的脸贴在了她肩头。
放置背部的手极快的输入灵力,他的灵脉顿时被解开,新的血肉一层层的覆盖上来。
深渊里伸出一只黑色的骷髅大手,伏娲眉目锋利狠绝,另一掌聚集冰眼,狠狠一掌拍下。
巨龙低头带着两人飞走,伏娲掌心对准深渊,暴冰雪如同钢刀,飞速不断的冲出,很快搅碎了骷髅大手。
“阴冰天水决!”深渊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小孩声音,透出诡异的沧桑之感。
伏娲足尖一点,人飘飞而去,巨龙顺势冲进深渊,天地间再爆出震颤。
“老匹夫!想出来,且等本座死了!”一字一句,她眉目冷如刀锋。
巨龙卧倒,填补了裂开的缝隙,震颤缓缓散去,然而谢安却没醒。
一团黑雾升起,当中显出一个婴孩的模样,浑身血色裂纹,眼珠泅红,肤色青白发灰,看着十分可怖。
“哼,大言不惭!”小孩子的声音对应着话中的苍老语气,实在是让人出戏。
“当年岳拙老儿都仅是将本座封印镇压,就凭你如今小小元婴,便是有阴冰天水决,又能将本座如何?”
伏娲轻嗤一声,“何必装模作样,我派祖师爷设下金刚阵法,多年来你身上的鬼气早已化去了十之七八,若你真有法子对付我,当年也不会任由本座逃脱!”
语调一沉,“现在,给本座滚回去!”
一听她提起当年事,鬼王面上挂不住了。
千年前伏娲自封重冰地谷,为了躲避十三花,她只能拼着一口气跑进了三十尺之内的寒冰禁地。
因为极阴体质,她在这地方还勉强能撑一会儿,在躲避十三花的过程中,她爬上了一座黑色冰山,却发现了一间洞府。
那时伏娲已经是强弩之末,谁知天不绝,让她找到了通天门祖师岳拙留下的阴冰天水决。
这功法虽说是岳拙所创,可是却与伏娲才是天作之合,她的体质修炼,当天就学会了最初级的融冰一体,得以能在这冰天雪地多撑一段日子。
也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看多了凶灵彼此吞噬进化,伏娲悟出了神识化身大法,化了不少恶灵增长实力。
那时她的实力直接飙到了金丹中期,在那一次进阶中,整个重冰地谷的阴气灵气全都聚集在一处,引来了地底沉寂多年的鬼王。
伏娲的体质对修士有好处,对鬼王这样实力大损的更是,它趁伏娲闭关稳固之时,入侵她的神识欲要吞吃她的肉身灵魂进补一番。
谁知遇上了硬茬子,这是个生冷不忌什么都敢下肚的主。不仅被她化走了一小部分鬼气,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成人形象,也一朝回到婴儿时。
究其失败不过三点,一来它被封印许久,金刚阵法早已让它的实力跌落地底,二来它轻敌了,才轻易着了道,三来伏娲所学阴冰天水决,本就是当年岳拙对着寒冰地狱悟出来的,乃是他的生来克星。
鬼王咬牙切齿,这女人目中无人毫不给面子,多年来丝毫未变,“好,还望你永不后悔!”
它的投影消失在冰面上,伏娲神色沉沉,看向已经恢复肉身的谢安,他静静的合着双眼,唇色脸色白如宣纸,俨然是个死人。
鬼王的拿手绝招便是摄魂,就算伏娲全盛之时,能将它打退,却留不下被它摄走的神魂。
此时,谢安最重要的命魂不在这。
它刚刚的话明摆着了,伏娲懂,指尖将谢安的乱发拨开,看着这多灾多难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谢安,你可以吗?”
……
此时烈火城的飞舟距离通天门仅有千里之遥,上宾的房间里,温寂洲难得睡着了。
他紧拧着眉头,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血,全是血……爹死了,娘也死了,他们眼睛睁的大大的,就那么看着他,像是在鞭笞他,报仇,要报仇啊寂洲!
彼时,温寂洲方才六岁。
他爹本是一个小世家温家的偏门弟子,三灵根的资质,一直老实本分闷头修炼,后来遇见了他娘,筑基散修合玉道人。
温华对合玉一见钟情,一直默默守护,可惜合玉却不是个普通散修,她是个邪修。
合玉资质不行,便走了捷径,修了多情道,以玩弄骗取他人真心,借此修行升级。
遇见温华时,合玉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前前后后爱过她的男人不少,但是都被她伤透了心,她每一次都潇洒离去,谁知到底还是栽在了温华手上。
因为动了真情,她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后期再无寸进,温华为了让妻子增进修为,出生入死寻找天材地宝。
积累了一身暗伤,后来与人夺宝时,不敌对方被打伤,至此身体一落千丈。
合玉带着他脱离了家族,去了一处幽静小镇,开始全心全意照顾丈夫跟儿子。
温寂洲的记忆里,父母很恩爱,虽然母亲总是外出找药打猎,父亲总是虚弱多病,但是他们一家三口很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在温寂洲六岁这年,母亲突然就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了,他开始不安,问父亲,父亲也只是默默摇头。
大概父亲也以为母亲是要离开他了吧,所以总会对他耳提面命,不管母亲最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永远都要听她的话,不可以伤她的心。
然后有一日,母亲揣着一个小罐子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温寂洲趴在门缝上,看见母亲从罐子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还在跳动的肉块。
后来他知道,那是一颗心,一颗充满了炽烈爱意的真心。
父亲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极力抗拒,但在母亲的眼泪和哀求中,他吃下了那颗活心。
温华面色渐渐好转,身体也不再虚弱,但却一直叫着痛苦,温寂洲年幼无知,舍不得父亲难受,便趁着母亲去卖灵药的时候,偷走了丹铺一颗劣质丹药。
而之后,没过几日,便有人上门。
母亲将他藏在一个隐蔽类的法宝中,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闯进门来,杀死了母亲,杀死了父亲,血漫了一地,整个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腥气。
六岁的温寂洲从此没了天真,及至后来,他在血泊的房子里待了两日,等来了谢安。
谢安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他来晚了,他很抱歉。
那时候的温寂洲是多么爱这个哥哥啊,他将他看做救命的稻草,唯一的亲人。
两人上百年的兄弟情义,尽管他很多次暗暗妒忌过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这个大哥,甚至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有一日。
他知道父母的死,是当时年仅八岁的谢安一手策划时,温寂洲的世界从此颠覆。
从前谢安的那些好,就全成了别有居心,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邪恶算计。
这个人的默默无声,让他觉得恐惧,觉得浑身发冷。
两人是死敌,永无休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深夜诡宅
直到到了浮云山脚下,烈鸣才知道温寂洲竟真的与伏娲老祖有关系,他震惊之余又觉得应该,这世上除了与冶屠老祖交好的伏娲老祖,想是再无他人知晓这样精妙的炼丹术了。
不过温寂洲倒不是想要炫耀,而是他除了这儿没有别的去处,站在山脚,他拱拱手,笑的温润,“烈兄,十分抱歉,我未曾与老祖知会,此时却是不好直接带你入山,只能劳你送到此处了。”
烈鸣哪里计较这个,能来到伏娲老祖山前,认识她身边的人,已然是天大的幸事了。
“温兄万勿如此,能认识你已经是我三生之幸,老祖之风貌威严,我到得山前,已然感受至深了。”烈鸣看着浮云山感叹道。
温寂洲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这家伙挺能拍啊……
送别烈鸣,温寂洲在山前站了一会儿,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踏上山阶,一步一步的上了山。
伏娲在山前等着他,最后几阶,他抬头便看见她站在那,脚下生了根,对上她的眼,他急忙垂眸,“弟子幸不辱命,得了第一。”
下意识的先跟她报备自己的战绩,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便躬身行礼,“弟子见过老祖。”
晨间的山林雾气很重,他这一会儿身上已经打满了露,发缕微湿,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清俊的脸庞透出黯然神采,这张脸与谢安,竟是三四分相像。
寂静过后,伏娲颔首,“嗯,本座知道。”
伸出指尖,捡走他头上掉下的叶子,“时日真快,这便入秋了。”
她一向不喜欢强行禁锢万物,让其逆违时节,永在春日,所以她这仙山难得的四季俱全。
温寂洲抬眸,忽的皱眉,忍不住关切,“老祖……您的脸色不大好,是否……”
“无碍。”伏娲转身,直接打断了他。
“近日给你的任务,炼制一百颗定神丹。”
见她走进云雾里,温寂洲忍不住上了一步台阶,“是给他的?”
伏娲停下,回身看过来,眸光平静慑人。
温寂洲咬了下舌尖,尽量平静道:“是给您的大弟子,高高在上的师叔祖的吗?”
“噗嗤”云雾深处传来一声怪叫,像是嘲笑。
伏娲本来想冷淡,可看着他努力的一脸不在乎,偏偏一出口酸气冲天,竟也有点忍俊不禁了。
赤冰发出嘲笑后,忍不住跟伏娲咬耳朵,“啧啧,看看这酸的,心里难受死了吧。”
偏温寂洲自己不觉得,他继续道:“老祖明鉴,弟子不过是黄级丹师,所炼丹药怕是不配入师叔祖的口,且…您如今还信任弟子吗?”
伏娲上前来,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凑近他,“胡说八道。”
他微微敛眉,抿着嘴不说话,显出一种倔强来。
“修真界第一黄级丹师的药,谁敢说不配?他如今才筑基,用你的药正好。”伏娲说着,便见他猝然抬眸。
眼神相撞,他抖了抖唇,“筑基……?”
伏娲没回答他这个,只是继续,“本座身边就你们二人,怎会不信你。”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带着把水汽给去了,像哄小孩,“乖,二弟子,去炼药吧。”
刚刚还在为谢安筑基而懊恼的他,转眼又被这二弟子给震在当场,眼见伏娲跟没事人似的,像是随口一句。
他不禁一把抱住她抽回去的手,“老祖,老祖方才说什么?”
伏娲微微笑,“你临行前本座便说过,若得头名,便有奖励。自今日起,你便是本座二弟子了。”
“这算不算奖赏?”她问呆滞的温寂洲。
他猛地点头,面上惊喜莫名,“算!老祖……不,师父!”
这位就比谢安痛快的多,高兴的溢于言表,袖袍一撩便就地跪下,俯身三拜叩头,再抬首眼眶已经红了,“弟子见过师父,师父大恩,永生难忘!”
“傻小子,倒是顺杆爬的快。”伏娲指尖刮了刮他眼角的眼泪。
“师父,师父!从今往后,弟子便有师父了,弟子又有亲人了。”他抱着她的腰,脸颊侧贴上来,面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伏娲拍了拍他的头,很是平常的道:“这便对了,往后你们师兄弟要和睦孝顺,互相帮衬,有好东西要记着第一个想到师父,多多孝敬我,师父老了,以后的天下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诶诶诶,唱大戏呢你这是?”赤冰忍不住嫌弃,“凡间的戏剧都没你这么夸张。”
温寂洲笑脸一僵,这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他还有个师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