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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月圆之夜,整个佛陀镇所有的百姓早早地封门闭户,一起躲进了地下室里瑟瑟发抖。
风觅怕怕的缩了缩身子,曾小蝶跟在水明燕和玉琪身后,半步也不敢离开,李林儿左看右看,听着外边的风声,心里直发毛,干脆转身要走。
“去哪?!”玉琪冷声道。
“师姐,我去找小师叔祖啊,他呆在房间好几天都没出门了,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之前不是听百姓们说,月圆之夜行尸们起尸不会乖乖待在村子里,会跑出来吗。”李林儿缩着脖子。
“找他?找他有用吗?人家可宁愿当个缩头乌龟,只知道躲懒。”玉琪脑袋一偏,却到底没有阻拦李林儿。
不过已经不必李林儿去找了,温寂洲就站在房顶,掌心隐有灵光,双目聚灵看着远处。
“来了。”随着风,浓烈的腐臭充盈着整个佛陀镇。
众人吓了一跳,玉琪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勾了勾头发。
过了许久,却没见有一具行尸过来,温寂洲心中奇怪,“玉琪带人留守,我去看看。”
“小师叔祖,就你一个人,让师姐跟你一块吧,有个照应。”李林儿忍不住道。
“一个人行动方便。”温寂洲说完就没了影儿。
其他人不好意思的垂首,小师叔祖这话不就是说他们是累赘嘛,可惜除了玉琪,没谁觉得不对,毕竟他们是真的初次出山,都很稚嫩。
“呵,就他能呗,瞧不起谁呀。”玉琪冷笑道。
足尖踏过枝头,玄衣男人如风划过,根据留在行尸体内的蛊种,很快找到了行尸群。
他飘然下落,隐在树丛间,瞧见九百多行尸排的整整齐齐,仰着上半身摆出奇怪的姿势,张大了嘴吞吐着月光。
小心的看过去,除了行尸,并没有别的指使者。
月亮渐渐升高,圆月当空,照的这一片很亮,行尸们奇形怪状,月色下看着十分诡异。
“呼”一声轻响,温寂洲唰的抬眸,却什么也没看见。
摊开掌心,长着翅膀的小虫从掌心飞出,隐没在黑夜中。
“呼——”又是一声响。
温寂洲不动声色,缓缓伏低了身子,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神经高度谨慎,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树林里悄无声息,连虫鸣都消失无踪,一切安静的落针可闻。
树丛间悄然出现一只黑色物体,安安静静的趴在温寂洲头顶,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一滴透亮的液体划过树叶,自温寂洲眼前坠落,他瞳眸一凝,骤然紧缩,足下发力猛地倒飞了出去。
白色长条物体下一刻便扎进了他站立之处,木屑齐飞,跟着怪物嘴中一甩,再次追上了温寂洲。
唾液四溅,月光下定睛一瞧,才发现那白色物体竟是长满了牙齿的舌头,看着格外恶心。
温寂洲却是面色一变,这变异魔怪,他实在太过熟悉。
前世他与谢安决裂,便是被它们追杀,才躲入回魂障的。
魔族变异魔怪在这,那便说明,这附近有傀尸派的人!
这些行尸想来也与这位傀尸派魔族有关,电光火石间,他想了许多。
神色微白,温寂洲不能不想起前世种种,他甚至想,或许这位傀尸派的魔族,便是前世他的那位主人,毕竟魔族实在太稀有了。
脚下退了一步,成为魔傀这件事,对温寂洲来说是不可磨灭的阴影,给他的身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摧垮了他。
如今一想到傀尸派的出现,他不得不多想,是否是上苍要拨乱反正?知道他是重生而来,怕他坏了谢安的好事,所以提前把他毁了?
变异魔怪不知道他那么多小心思,一招不成再接再厉,温寂洲掌心渗出冷汗,眼看着它冲了过来。
“所谓心境,不过是战胜自己的结果,所谓心魔,只是战胜自己的过程,寂洲,你可明白?”
她的话响在脑海,温寂洲被变异魔怪一舌头甩到腰上,无力地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眼。
变异魔怪奔过来,身后伸出许多植物般的触手,随便将路过行尸给吸成了干。
眼底倒映着月光,以及跃下的张牙舞爪的魔怪,温寂洲缓缓攥紧了手,猛地一跃而起,转身避开魔怪的一记攻击。
周围的行尸行动起来,全都向他扑来。
他突然发力,提步一点树干,身子倾斜而起,脚下飞快的踩过一颗又一颗树干,到了顶端,转身间扬手拉弓。
火红的长弓聚集出金色的灵光,对准魔怪,“去死吧。”他轻声低喃,眼底结冰,松开了手指。
怪物紧随其后,却被突然一箭射穿,身体定格在空中,未曾来得及挣扎,便浑身裂痕,泄出红色的光,跟着碎裂成片。
一箭威力不止,直直穿过打入地下,无形法波荡开,行尸们被震出数十米。
这一箭发出后,温寂洲灵力几乎被抽空,经脉中传来隐隐作痛之感。
“彭老怪的诛邪?!你跟他什么关系!”寂静的山林,总算有人现身开口了。
温寂洲眯了眯眼,握紧诛邪,转身往回飞奔。
那人兜帽下的脸苍白如鬼,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打,“追。”
不过跑了二三百米,眼看要被对方追上,温寂洲却是不慌不忙,脚下一踩空中,阵法金光闪过,手中灵石成粉,他瞬间消失。
那人扑了个空,感受着残余的灵力,“倒是个有财的小子。”
方才那是一次性单向单人传送阵,炼制难度极高,偏偏用过就废,而且位置是某一范围内,而非确切定点,随时都能跑偏,可价格高到离谱,可谓是鸡肋。因此只有世家子弟才有用,其他都基本排除这个不怎么划算的阵盘了。
昏暗的房间里,温寂洲凭空出现,吓坏了缩在墙角的人。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没藏舍利子!”那人手臂胡乱挥舞着,嘴里更是莫名其妙。
温寂洲本打算走了,闻言又停下。
“你说什么?什么舍利子?”快步行至男人身前,温寂洲问道。
垂眸观察对方脏污的衣服上隐约的花纹,再一看掌心,果然有官纹,“你是那个疯掉的钦差?”
男人抖的更厉害,只是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说,什么舍利子?”他神色冷酷下来,继续追问。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人只是更加惊慌的否认。
皱眉,温寂洲像是想起来,从百宝袋里摸出一瓶药来,暗道幸好他之前练手时练了一些低等丹药,其中便有一瓶极品利智丸,虽然等级低,他还是没舍得扔。
将药丸给男人粗暴的塞了下去,等对方眼神清明几分之后,温寂洲继续道:“现在说,什么舍利子?”
极品丹药见效很快,钦差恢复了神智,却又怕成了鹌鹑,“仙师,仙师救命啊!”
“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说什么舍利子?谁不要过来?说清楚!”温寂洲重重道。
钦差咽了口口水,怕的瞳仁直颤,五指张开又握紧,小心翼翼的看着房子四角,跟做贼似的,“仙师,求你一定要救救天下百姓,那个人,他、他是冲着佛陀镇来的!”
说完又摇头,“不不不,不是,他是冲着佛陀镇的宝物来的。”
“对,佛陀镇的宝贝,当年佛陀留下的宝贝……”钦差喃喃道。
佛陀镇?温寂洲若有所思。
“当年佛陀的宝贝,这是何意?”他想罢又问。
“此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钦差惊惧的眼神稍稍减退,开始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佛陀镇由来
佛陀镇名字的由来, 与伏娲年纪相仿。
它本是凡间普通小镇,忽有一日,修真界出了个大魔头。
此人名唤黄煜,原也是个极其厉害的炼丹师,待到后来冶屠横空出世时,还有人曾拿两人对比, 若黄煜还在,怕魔道丹术可与之抗衡。由此可见其人厉害。
黄煜出自魔族十脉第八脉, 算是个底层魔族,好在血脉是纯的, 并非杂种。
他自小痴迷炼丹, 后来为了偷学丹术,便自封血脉化作普通人, 拜师入了神火门。
只是虽然他喜爱炼丹, 可惜他的天赋更注重炼毒, 这也让他被师父不喜, 只因这徒儿炼出的毒都颇为阴邪,修道者以物观人,可见黄煜内心阴郁, 恐怕不是善类。
只是黄煜百般努力, 摈弃毒术, 丹术渐渐超越众人,可做到了内门弟子便到头了,更精深的丹方丹术, 他却是无缘得见。
这让他成日辗转反侧心神不宁,最终,为了学到更精妙的丹术,他把主意打到了掌门孙女的身上。
神火门掌门就一个儿子,成亲三载,与妻子被魔族一起杀了,留下个小孙女,成了他的掌中宝。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资质极好,又受满门宠爱没出过山,因此心性天真单纯。
掌门本给孙女订了自己师兄的外孙,想着孙女将来嫁的这么亲近,他也能放心一些。
谁知女子订完婚才一年,就与黄煜相恋,闹着要退婚,掌门无颜面对师兄,又不舍得伤害孙女,只好狠狠惩治了一番黄煜。
却发现对方竟然是魔族,于是打算将他关押起来,择日问罪魔界。
少女情怀,越是反对越觉得自己情比金坚,这小女子见情郎危在旦夕,哪里还在意他身份问题,一擦眼泪,偷了神火门的一半丹卷,裹着掌门给的小金库,带着黄煜跑了。
两人隐姓埋名,着实过了一段甜蜜日子,只是后来,黄煜成日沉迷研究丹卷,忙着炼丹,没空应付娇妻,夫妻两关系冷淡不少。
这女儿本就是被宠爱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委屈,按理说应当与他决裂才对,谁知道奇了怪了,她反倒是越发卑躬屈膝了。
直到后来,黄煜遇见了真爱。
这真爱不是别人,而是一颗天级丹药,出世便经历雷劫,雷劫后化身成人。
讽刺的是,这药并非黄煜想要的仙丹,而是毒.药。
但黄煜对她十分痴迷,爱恋甚深,自然引来了妻子的妒忌之心。
丹药虽毒,却是才出世一月,单纯如白纸,妻子趁着黄煜炼丹,随意哄骗几句,它便化出原形,被她一把抓起吃了。
得,两都死了。
黄煜发现后悲痛欲绝,从此弃了修真道,一心走上了魔道。
炼丹手法也越来越骇人,直到后来,他疯魔之下,抱着妻子尸身跳入丹炉,两人融为一体,成了一团不阴不阳的奇怪物种。
最终,这毒物蔓延出去,一整个小国家一夜之间全部死亡,天下百姓深受其害,引来了佛道的一位大和尚。
却原来,这黄煜直到妻子没了,才恍然惊觉,自己对她早已不是利用,而是深爱,只是随着他感情加深,他越发愧疚,才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冷落她。
那丹药不过是他对自己天级丹术的一种痴迷表现,本不是爱情。
妻子的死让他醒悟后悔,他的精神就出了问题,两人化为一体,他舍弃一切,成了雄踞一方的大魔,毒魔。
毒魔最擅长的自然是毒,诸多来收他的人中了毒无法可解,只有这大和尚,百毒不近身,且无情无欲不动于心。
毒魔与他打了赌,用了最厉害的情毒,见他还真的不为情动,于是应了赌约,乖乖跟着大和尚来到了佛陀镇。
百姓们家家户户出了铜铁,在佛陀镇中心打造了一尊佛陀像,大和尚便把毒魔封印在下面。
只是毒魔被封之前却道,终有一日,人族修士会放我出世。
大和尚将他封印之后,自己才颓靡倒地,与毒魔一战,他已经油尽灯枯,吩咐百姓将他焚烧,留下嘱托,他死后会有三颗舍利子。
等五百年后,将第一颗舍利子放入佛陀眼中,第二个五百年,将第二颗舍利子放入佛陀第二只眼。
最后一颗舍利子,却是要在第三个五百年到来之际,将其送回他的门派悬山寺,埋在寺门之下。
百姓们代代相传,却在最后这五百年出了岔子,那时这国家的皇帝生了重病,听说小镇有宝贝,便命令其供上来。
其中那大和尚当初的凡人父母,还有别的孩子,留下的后代便掌管着舍利子,为了荣华富贵,便偷偷以假代真,将真的给了皇帝,假的埋在了悬山寺。
而果不其然,几十年后,佛陀镇迎来灭顶之灾。
那钦差正是当初供奉舍利子的人的孙子,也算是和大和尚同一血脉传承下来,传说那颗舍利子皇帝拿到手后果然病好了,只不过从此开始夜夜噩梦,皇帝赶忙把这烫手山芋扔回来,而当时已经当了大官的钦差爷爷只能将此事隐瞒,把舍利子当做了传家宝。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没人看见过钦差一家手上有舍利子,可这次佛陀镇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便是舍利子。
听完整个故事,温寂洲神色微动,“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站起身来,“要是想活下去,别让人知道你不傻了。”
说完他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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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背后背着一把长斧,头顶蹲着一只彩色小鸟,面无表情的走进城中。
经过日夜兼程,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到来前,谢安终于赶到了佛陀镇附近。
只要穿过这座小城,再行六十里便是佛陀镇境内了。
伏娲跟他说了佛陀镇的事,这个月圆之夜过后,行尸们吸收的阴气便足够破开第二重封印了,而他,需要在这之前找到温寂洲支援他。
于是片刻后,被李林儿叫出来的温寂洲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安,黑着脸握紧了手中的县志。
谢安跟他早已是形同陌路,又分别了十年,因而对他也一样的冷冷淡淡。
水明燕小脸涨红,紧张的攥了攥衣角,小步上前,大眼睛明亮如水,“木头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面对这几乎没有掩饰的情感,谢安拧了拧眉,看过来一脸陌生,“仙子是?”
她神色微微失落,也对,那时候她不过是一株喇叭花,木头哥哥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模样的。
“我来自水隐派,是水隐派掌门之女,名唤水明燕,久闻临渊师叔祖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她神色柔婉,言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