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求的,不过是一份不为世俗所容的、不被天道允许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这爱情让你陶醉,你自我感动自己的痛苦伟大。你爱上的是自己以为的爱情,你的爱人,只是一个寄托。”
情神以女童身份在寺庙附近居住十年,想尽办法接近心上人,终究使那小和尚心里有了她。
那和尚三世修来的好人,此生本应成佛,却因为一时善举遭了秧,从此成了秘境一颗永不得解脱的妖树。
小和尚自然是抗拒的,他更加潜心礼佛,行遍天下做尽好事,情神不屈不挠,一路跟随他吃苦受罪也不怕。
五百年,和尚成为悬山寺第九任主持,情神依然等待着他给予一场感天动地的爱情。
和尚心中有了情,修炼之时出了岔子,情神为他疗伤时,两人便成了好事。
既然已经破戒,和尚自然担负起了责任,他自愿受悬山寺十八铜人鞭打,舍弃一身信仰,选择还俗与她成亲。
朝夕相处,和尚又是修炼之人,早早发现她并非人类,而是妖族。
可他已经动心,并不怪罪她的隐瞒欺骗,反而愿意为她遮掩,但偏偏情神瞒着他生下了人妖之子。
这孩子出世后,周国便接连出现婴孩失踪的消息,短短数月,几十户人家愁云惨淡,甚至还有诸多母亲自尽身亡。和尚虽已经还俗,但是他心中的佛还在,断定乃是妖孽作祟,因此开始追查这件事。
但紧接着,整个周国开始出现天灾,他与妻子自然没事,受苦的只有无辜百姓。
和尚每日都出去救人,但是孩子还在不断的死亡,天灾还在不断的降临。
他质问苍天,为何要如此惩罚百姓?
一道银雷劈下,他在原地坐了七天,终于明白了一切。
情神违反天理,为了喂食自己的儿子,杀了太多无辜婴孩,孽障缠身,可她有神名在身,天不能直接斩杀她,只引得天灾降世,整个周国风雨飘摇,万千百姓泣泪悲鸣。
和尚认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于是他当场剃度,再次皈依赎罪。
他找到了情神,欲要将孩子封印,情神自然不肯,与他当场决裂,两人一场战斗,和尚对她下不了手,她自然也是,拼着受她一掌,他错手之下,不慎杀了此生第一也是唯一的一条生命。
孩子死了,情神又痛又恨,又接连打了他数掌,最终,悬山寺弟子赶到将她拿下。
但情神恨极和尚的背叛,认为他负心薄幸无情无义,为了报复他,召来天火焚城,将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国,举国无数生灵,统统烧为灰烬。
她的确了解自己的丈夫,周国消失之后,和尚一口心血喷出,原本错杀孩儿的痛,还有妻子的恨,以及对百姓极度的愧疚悔恨之感,让他当场疯了,且一魂二魄也承受不住反噬,直接消散了。
周国废墟上,无数亡魂怨气,悬山寺弟子度化了三百年方才完了。
情神被囚禁在海神秘境永生不得出,在当时,这里也被称作海神墓,人们称她为海之情神。
而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那位守墓人。
可如今数千年过去,她的那位丈夫,分明早已死了。
“他早就死了,当年他消散一魂二魄,再无修炼机会,寿命大大减少,也不过二三百年,如今恐怕骨头也不剩了。”而死后仅剩残魂,投胎都不能,怕是早已散了。
情神永远不知,当年她的丈夫之所以消散一魂二魄,不过是做出了跟谢安一样的选择,替她受罪。他囚禁她,却也舍不得她死。
“你的孩子没死。”伏娲突然道。
沉默。
“你说什么?”许久,情神喃喃。
“他用金身换了他一身孽骨,你的孩子不仅没死,还成为了悬山寺的长老,他一生行善赎罪,但没有成佛,最终寿限到了自然死亡了,不过他在出家之前也曾有过一段情缘,如今的后代便在悬山寺做一位小和尚。”
“说来也巧,竟是世世代代都做了和尚。不过本座算了一算,这也是最后一代了,那小和尚是个佛缘深厚的。”伏娲淡淡道。
“没死……他没死……”情神不敢相信,“他骗我,他竟然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慧仁!你骗得我好苦!你这个负心人……”情神踉跄两步,神色凄凉。
豁然抬头,“你不是要解毒吗,我要见我儿子的后人,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帮你解毒。”
伏娲摇头,“当年慧仁大师立下话来,若你有朝一日悔过知错,自然会有再见之日,可若你永不知错,便永不相见。”
情神冷笑,“我曾想他是个一等一的老实人,却原来也这样算计自己的妻子,让我认错?”
“我没有错!”她眼底爆发戾气,“我有何错?我只是想要一个与心爱之人的孩子,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我错了吗?”
“人族那么能生,死一个两个算得了什么?我儿又不是只吃他一家,周国多少人,每一户贡献一个婴孩便可以了,我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可他们还可以再生,不过是没了一个,何至于此?”
眼泪滑落,“但我仅有那一个孩儿,我只有一个!妖吃人,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儿要活着,每月只吃十个而已,周国那么多人,不过是无伤大雅罢了。”
“这也算错?”
“至于周国的覆灭,那要怪就怪他吧,谁让他要我心碎、害我孩儿。他在意他的苍生,我就毁了苍生!”
伏娲垂眸,“本座说的没错,你有今日,都是活该。”
“你此生,都不可能如愿了。”她轻声道。
情神被激怒,再次冲了过来,伏娲侧身闪避,即便被封了多半法力,但躲一个被困多年、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妖还是很简单的。
数次都没能击中她,情神定住,突然诡异一笑,抬手间换上了伏娲的脸,“还是这张脸好,当年若是有这张脸在,他想来,便不会忍心见我半分伤怀了吧。”
伏娲再一次看不见她,微微拧眉,神识将两个徒弟围的水泄不通。
谢安与温寂洲相对而坐,冥冥中有人轻语,“吾有泪一滴,只能给一人,只能救一人。”
“谁杀了你们身边那小女孩,解药就给谁。”
伏娲便见两人缓缓睁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温寂洲刚有动作,谢安一把刀便横了过来。
“别动。”
温寂洲冷笑一声,没把刀看进眼里,“谢安,莫以为就你一个人有道义。”
谢安眯眸,“我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
对谢安来说,他自认自己心理年龄可比温寂洲大多了,又哪里知道温寂洲是重生之人。
温寂洲可被气坏了,“闭嘴!自以为是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立在那的小女孩伏娲,眼眸微闪,心里犹豫不决,“你不想救师父?”
“若她知道,这解药是你我杀害一个孩子换来的,她只会觉得受辱。”谢安冷道。
“可笑,受辱又如何,能比自由自在的活着好吗?”温寂洲亮出一柄灵剑抵住了谢安的脖颈。
“谢安,你到现在还在不忍心,可我不一样,我只想她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她活。”温寂洲斩钉截铁。
“你知道她是个多骄傲的人,强大的老祖宗,不会接受一个孩子的生命换来的解药。”
眼珠悄然沁红,伏娲懒得听两个蠢徒弟的争执,指尖火红长.枪吞吐火焰,轻轻划过空间,她一跃而起,旋身间舞出了一片密集的锋利光芒。
“啊!”情神惊叫一声,倒飞出去。
她显出了身形,不仅仅是脸,全身上下都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为什么……”她呆看着那柄火红的仙器。
这气息,像极了一个人。
“这便是你心爱之人孕育出来的神兵,”伏娲神色冷漠,“本座并不想与你计较,毕竟你的脑子看起来不大好,可你不该一再挑衅,本座不打算忍你了。”
“今日便让本座看看,仙器与神,谁更厉害!”
长.枪一转,冲向了情神,她大惊失色,急忙要故技重施隐去身形,却不想伏娲神识早已遍布,将她牢牢制住,竟是反抗不能。
“不,你不想解毒了吗?你想死吗?!”她面孔煞白,大声吼道。
而此时从小女孩就是师父这个事实中清醒过来的两位徒弟,急忙想要阻止,“师父等等!”
伏娲充耳不闻,那柄长.枪气势汹汹,带着满溢的杀气冲到了她的眉心,滴溜溜旋转着,毫厘之间便可取她性命。
“本座要杀你,有的是手段,先前你数次挑衅,骑到本座头上去了,你莫不是以为,本座是个宽宏大量的君子?”她森冷道。
“老祖手下留情!”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急促。
那颗化宝木通天彻地,发达的根系从地底窜出来,在地面胡乱的挥舞着,“老祖留情!”
伏娲眯眸,竟是不管不顾,冷笑一声,“真是感人的一场好戏,你为了度化她,利用本座和我这两个蠢徒弟,圆了她的圆满。如今她得寸进尺,以为自己真的无法无天,可以随意掌控他人感情,把本座当宠物耍,想要本座的命,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
她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威名盛赫,从没人敢像情神一样自以为是的掌控她,老祖宗在顶尖处站久了,哪里受得住气。
情神怔怔的偏头,看着眼前胡乱挥舞的根茎,张了张嘴,“你……怎么会……”
是他吗,他竟然真的一直在……
“嗤”长.枪已经刺入眉心。
情神睁着眼静静的歪头看着,已经失去了气息,根茎也定在了那儿,像是没能反应过来。
没人想到,伏娲老祖是真的说动手就动手,绝不留情。
按照一般套路来讲,不是该让两个老情人先叙叙旧,然后再痛哭悔恨、彼此释然啥的……吗?
这也太猝不及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明天出秘境收拾龙九
第50章 第五十章 诅咒的种子
现场安静了一瞬间。
谢安和温寂洲忽的回头, 冲向情神,伏娲眼眸一沉, 气势冷酷,“站住!”
她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生或死, 对她本也不算什么, 只要在死之前教育好两个徒弟就行了。
谢安步子一顿, 温寂洲却是直接扑了上去,灵力向着情神输送, 嘶吼道:“不准死!你给我交出来, 你把眼泪交出来啊!”
见谢安还要上前, 伏娲生了怒, “给本座滚回来, 本座的徒弟, 没有这么卑躬屈膝的!”
她与他们的生长环境不一样, 伏娲老祖样样拔尖, 一生不曾低头,一千七百年, 即便天魔压境她也面不改色,她只会站着死,从不求人。
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即便是见惯人世的老祖宗,没有经历过,也不会明白两个弟子的心情, 在她看来,他们还不够强大,心境也还很稚嫩,作为修士,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或离开,这是必然经历的过程。
就是恩爱的双修夫妇,也会在千年万年的修炼过程中看破红尘情爱、淡漠情感,时间,从来是最残酷的。
修真之道,本就是一个人的故事。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两个人的道,是相同的。
谢安脚下定住,这一刻,他很想回头告诉她,他不想做她的徒弟。
可他没有,一旦说出了这句话,骄傲的老祖宗不会挽留,他们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师父,我知道师父在这世上并无牵挂,见了太多生死,人总会被影响,不会太在意生命,可是师父,”谢安缓缓单膝跪下,“我们在意啊,你若有事,我……不能想象……”
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抬头再也看不见伏在树上的人,听不见她的铃铛悦响,十几年了,那已经刻入骨髓了。
伏娲小小的一个站在那,孩子的面孔,眼底却是淡漠的,“本座只想你二人尽早磨炼成熟,飞升而去,便无遗憾。”
温寂洲被化宝木的根茎隔开,老树将爱人紧紧箍住,静默无声,只是伴随着情神的身体,一树一妖渐渐消散如烟。
“不行!你不能死,把眼泪交出来!”温寂洲嗓音干涩,冲上来几次都被打了出去。
谢安单膝跪在那,无声的祈求。
突然,一滴眼泪缓缓浮现出来,昏暗的天空下,它犹如一滴宝石,照亮了两个人的眼。
这滴眼泪飘向了温寂洲,被他小心翼翼的接在手中,情神最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是你的一滴真情泪。”
“伏娲老祖,你知道世上如何的报复最痛苦吗?”情神缥缈的声音含着诡异。
“从未爱过的你,我以情神之名祝福你,你会与一个人相爱,当你爱上他那一日,你们将永远、永远不再相见。”
“你会陷入一场虚假的情爱,耗尽情感,最终一场空白。”
空气寂静,伏娲安静的站着,直到眼前那棵树和情神彻底消失干净了,她才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向后倒去。
“师父——!”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
安静的房间里金碧辉煌,一滴如宝石般的眼泪悬在上空,温寂洲小心的控制着眼泪吸取伏娲体内的毒。
情泪已经挤满了黑色,温寂洲停下手,等到第二日,它便会净化干净,然后再来吸收下一次。
收起眼泪,温寂洲眼眸暗了暗,缓缓握紧了手。
屈膝半蹲在她床前,凝神看着这张如花容颜,便是睡着的模样,也透着倔强漠然。
指尖抚弄她的发丝,倾身小心的吻在她眼睫,“师父……”一声喟叹。
谢安手里握着刀,垂眸守在伏娲房顶,出了秘境这些天,他便在这地方定了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一直守着她。
那滴泪是温寂洲的,他对伏娲的感情才是救她的良药,这个事实让谢安沉默了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