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娶到国师大人了吗?——道玄
时间:2020-09-27 09:17:45

  “是走上迷山所需的步数。”
  又骗我。沈青鸾只要略微听一听,就能辨识出对方话语中的真实与否,她的直觉向来敏锐至极,从不出错。
  可沈青鸾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继续道:“药是给你煮的?”
  “是师父记挂。我其实没有……”哪里不妥。
  后面这半句被咽回去了。
  因为沈青鸾的掌心扣住了他放回木梳的手,梳齿抵着掌心,在指间被压着移动了几寸,掉落在了案上。
  那只手被拉到了她的面前。沈青鸾低眼凝视着手背上残余的红痕,掌心里未消尽的痕迹。
  “郑玄。”
  “……嗯。”他莫名有些踌躇,察觉到周围的气氛紧迫起来,像是琴弦绞紧,崩断破裂,皆在一线之间。
  在如此气氛下,她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低头亲吻了一下他手背上的痕迹,然后把那只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晨光熹微,镜面明澈,廊下悬挂的竹片风铃,碰出清脆又伶仃的响动。
  静谧之中,能听见远处的汤药冒出气泡时发出的咕咚沸响,能感受到近处对方如淬刀兵、似有寒意的气息,不顾一切地包围他,浸透他。
  水底生波,冰层凿穿出融化的孔洞。
  沈青鸾明艳锋锐的凤眸望过来,像刀一样,细致而充满戾气地剖开他,探入到无人寻至的冷寂之中,从融化的冰层之底,勾出情海汹涌。
  心绪万千。
  却也只在这一瞬间,缠绕的难解的万千心绪,都被撕扯剪短,万物寂寥,只有她的声音,从身前漫到耳畔。
  “你再骗我,我就把你藏起来。”
  她的声音仍在继续,没有一分说笑的意思。
  “一丝一毫,都不让别人看到。”
  被她握紧的那只手略微动了动,指腹从掌心里摩挲过去,叠指与她交扣。
  郑玄用动作安抚住了她,随后才轻轻地道:“……不要胡闹。”
  不是胡闹。沈青鸾态度认真,一字一句地道:“你不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殚精竭虑、病入膏肓,每天煎熬在苦痛和吊命的汤药里,有多少血能够你吐?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那只是梦境。”
  郑玄怔然片刻,似是一时没找到话回复她。
  “丝毫不顾惜自己,世上有什么需要你拿命来赔?郑长清,忠臣良将与我而言,早是笑话,我本就是奸佞大患,即便沦落得毒酒赐死的结局,也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她语句一顿,声音咬着牙从齿缝里迸裂出来,“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你……”
  “值得。”
  风铃声阵阵,晨光蔓延到身上,映着暗红长袍上柔软叠落下来的青色衣衫。
  沈青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把对方狠狠抱住,用那种有些不知轻重的力道把他抱紧。
  郑玄自从重见她以来,就被抱了许多次,现下便也并未太过慌乱。他安慰地抚了抚沈青鸾的脊背,低声道:“那些都不会发生了。”
  “我不信天定的命数,我不信什么难得善终。”沈青鸾抬手,单手触到他的面颊一侧,“你在我身边,不可以受一点点伤。”
  她靠得更近了一些,就在气息交闻,而郑玄也并未躲避之时,门扉间突地传来叩门之声,与明玑子的声音。
  “长清?”
  大约停顿了一息,明玑子抬手推门,看到那位景王殿下坐在妆镜前,面色不太好。而他那个素来非常端正自持的徒弟,背对着他转过身,脸上虽已平静,耳根却是烧红的。
  明玑子一口气噎到喉咙里,眯了眯眼,道:“都出来吃点东西吧,景王殿下也来。”
  ·
  这饭吃得虽不是食不知味,但气氛也真的算不上好。
  郑玄实在是受不住自家老师一直扫过来的目光,脑子混沌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什么,直到沈青鸾大大方方地给他夹菜,还开口提起了昨日未说完的话头。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最后,沈青鸾用了一句非常标准的提亲结语。
  郑玄吃不下去了,只能搁下筷子,静默地等候着明玑子的回话。
  面前的前任国师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语气平淡地道:“沈家人世代良将,陨于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者不计其数。沈家有一条家训就是,无论男女,只娶不嫁?”
  “是。”沈青鸾承认。
  “你是沈家这一代的独女吧。”
  “前面有两个哥哥。”语句顿了一下,“早逝多年。”
  “郑家六世高门,出过的宰执与皇后一掌难数,功彰可以记入先贤祠,流芳百世。”明玑子看了郑玄一眼,继续道,“这一代,也只有长清一个孩子。”
  “但没有我,长清也本就不会被允许娶妻生子。”沈青鸾思路清晰地道,“既然如此,这其中便并无阻碍可言,郑老大人云游之前,想必早已接受了吧?”
  “你既知道他不被允许,为何还要执意如此。”
  “若非我知道此事,今日便没有与明玑子您坐在这里的光景。更何况,我有足够的诚意,不会让长清受一点委屈。”
  明玑子听闻此语,略微笑了一下:“京中女官不少,每一个在迎娶豪门之子时,恐怕与你说的这些都相同。”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如果不是事情摆在眼前,明玑子决不会相信会有人把注意打到他这徒儿的身上。
  即便郑玄容色出众、姿仪兼美,有脱尘拔俗的气质,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亘古不化如寒冰的冷淡肺腑。
  天地君亲师,每一份情义郑玄都担得起,唯独儿女情长,明玑子无法预测出会是何等模样。
  现在摆在眼前了。
  沈家的女郎英姿飒爽,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唯独性情有些……实在是太不符合明玑子的预期了。
  “她们说她们的。”沈青鸾迎上目光,眸光明亮。“我说我的。我对长清说的话都会办到,有一点对不起他,愿意万箭穿心,粉身碎骨。”
  或许是这话说得太过了,又太像俗世儿郎向女儿家立下堂皇誓言的字句了。郑玄听着有些微妙,轻咳了一声。
  明玑子还未曾答复这等言论时,一只狸花猫从卧房里轻盈地跳了出来,凑到饭桌旁绕转一圈,然后蹿到了郑玄的怀里。
  陪着用膳的玉虚和一对童子,在此之前连大气都不敢喘,总觉得师祖与这位景王殿下之间实在是杀机四伏,有针锋相对之感。
  现下小狸花猫之之冒了出来,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气氛。
  玉虚低低地插言道:“师父,再不吃该凉了。”
  沈青鸾注意到郑玄基本没怎么动,于是立刻转移目标,把对话的对象从明玑子换成眼前人。
  吃饭都没喝药多,那怎么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题材和人设都比较冷,还以为没有多少人看(笑
  写得也不好,没有剧情感,只能写写甜饼混日子的样子……
 
 
第20章 
  京华,思政殿。
  美酒倾杯,玉露潺潺而下。
  御案上摆满奏折,由御前宫侍垒叠整齐。皇帝斜倚榻上,已有些醺醉了。
  侍奉在侧的青竹近前低语:“陛下,那个娼奴,景王送回了。”
  看似并未清醒的皇帝启眸抬眼,扫过面前人,反问一句:“还活着?”
  “是。”青竹敛眉道。
  “看来沈卿真是用了份情。”皇帝扶臂起身,抬指掀开面前正中央的奏折,指腹在朱批边缘摩挲过去,骤笑。“郑秀之不会允准的。”
  郑林,字秀之。即是前任宰执郑老大人,他的年纪其实还未到须告老的地步,但由于心不在朝堂,也就早早卸下官职,云游四方。
  青竹未敢言语,随即听得皇帝道:“朕有一封书信,你亲自去寻郑林,务必亲自交递到他手上。”
  “是。”
  ·
  迷山竹苑。
  这座竹苑原并非是明玑子的居所,相传是有一对仙妖眷属,仙君违背天规,与蛇妖两情相悦之时建造此处。
  而这处竹苑在蛇妖死后赠予给了有缘人,那位有缘人就是这一脉的祖师之一。
  天光渐昏,晚霞如烧,铺展在层层云际之间,呈现出一片热烈又缱绻的光华。
  郑玄坐在案前誊抄经文,已持续很久了。但他的神情专注,目光也沉静非常,丝毫未被沈青鸾灼灼的视线所影响。
  住了几日,明玑子未见松口的迹象,但态度倒缓和很多,至少一开始,这样的场面,他是要在旁警示的。
  沈青鸾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目光从国师大人乌发间的几缕雪白游移而下,她抬指略略挑出那几根银丝,低问:“是天生如此?”
  “嗯。”郑玄应了一声,搁笔抬眼望去。
  饶是耳鬓厮磨的时日并不算少,可沈青鸾还是每次都会被郑玄的姿仪气质直中靶心。她暗想前世怎么就看不出国师大人有这样的好颜色。
  景王殿下覆盖在银丝上的指尖转移过来,停驻在对方的领口,将青色薄衫的衣领拉紧一些。
  “快到除夕了吧。”沈青鸾问道。
  “嗯。”郑玄看向她,“你不回沈家,不大好。”
  沈青鸾盯着他,顿了片刻,道:“……我想与你回去。”
  且不说明玑子这边如何,突然就是领回去一个这么大的国师,就足够沈老爷子和老夫人过一个饱受惊吓的除夕了。
  往年沈青鸾常在京都,受邀入帝宫参宴,此时已赶不回去,若是回沈家,还在情理之中。
  沈青鸾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家老头子跟自个儿娘,好的蜜里调油,添个下人都嫌多,而且对她非常放心——只不放心一样,就是婚姻嫁娶之事。
  可她属意的人,还在这里抄这些清心寡欲的经文。
  沈青鸾稍稍涌上来一些不平之意,她抬手捉住对方的腕,对视之时,直接开口道:“郑长清。”
  郑玄平和温润地注视着她。
  “我虽知道你必是心甘情愿的,可还得问一句才心安。”她倏忽靠近过来,不到半尺的距离中,属于景王殿下的呼吸与玄灵子带着轻微寒意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她是滚烫的烈火,是天上的金乌、展翼的青鸾,是镇得住四海八方、扶得起江山半壁的一只祥瑞凤凰,也将是之后揽朝纲、掌三军的摄政王殿下。
  但在此刻,什么四海升平青史留名、什么权倾朝野流芳千古,都与她无关。
  沈青鸾很少紧张,但她确信自己此刻是有些紧张情绪的。对方衣袖间的气息蔓延过来,是雪盖松竹的清淡味道,只一息便荡人心魄侵人肺腑。
  这样一个堪称绝艳无匹的人物,在面对情之一字时,竟然也忐忑。
  那双锋锐如刀刃的凤眸慢慢地柔和了,沈青鸾低语问他:“长清,你可愿……多一个景王妃的称呼。”
  即使不愿也无碍,沈青鸾不可抑制地想,她身侧的位置只有他、只要他。如果这算是强人所难,她也会一直强迫下去,直到他点头为止。
  大概是沈家一直以来的教导影响,沈青鸾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嫁的可能性。
  郑玄未料到她这样直接坦率。
  对方逼近的每一寸,都有毫不收敛的压迫侵占感。郑玄只觉这句话不似询问,更像宣告。
  “我……”
  郑玄只出口了一个字,话语就被明玑子的声音截断。
  “景王殿下。”
  明玑子不知是刚来,还是已听了几句了。他目光往那边一扫,见到自家弟子瞬息间泛红的耳根,只得不得不承认,这位景王殿下真是有一套本事。
  沈青鸾未得答案,拉开距离时面不改色地挑眉道:“明玑子大人。”
  当着他的面拐他的徒弟,还毫无理亏的迹象。明玑子瞥了她一眼,抬手拿起郑玄誊抄的经文,续问一句:“日近年节,老朽就不留殿下了。”
  “好说。”沈青鸾道,“只若玄灵子与本王同往,即日便可动身。”
  明玑子盯了她一眼,忽笑:“沈家的人,都这么有胆色。”
  沈青鸾目色不变:“过奖。”
  “既然如此——”明玑子掀了一页道经,“老朽也并无为难景王的意图。但却还有几句话须警示他。”
  他的视线转到郑玄身上,字句清晰地道:“命数有定,为师已无推衍避祸之能,若哪一日真有累及性命的劫数,你仔细想想登上迷山的时刻,有没有一丝后悔。”
  郑玄心念弥坚,从未觉悔意。他最后悔之时,便是前世退隐之后,闻得沈青鸾死讯一刹。
  山海倾覆不及此。
  在两人的注视之中,郑玄起身行礼,声音清且直:“劣徒不孝,无以报答老师的恩情。”
  明玑子扣紧掌下的经页,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道:“世上薄情寡幸者众,尤以位高权重者为最。景王殿下身如烈火、命逼紫微,亲属情友中,有一缺一死一残,而你本就……”
  他话语不尽,只觉喉中泛苦,哑得厉害。
  可说了再多,面前的爱徒仍旧眉峰不动,毫无惧色。
  郑玄应是最能了解卦象之人,何须他说到这般地步。明玑子深深叹息,抬臂扶起对方,道:“你入我门下时,我从未预见到会折在情字上。”
  郑玄抬首,低声回复道:“来之无由,愈不可拔。”
  ·
  明玑子放人之时,说得那几句话堪称诛心。沈青鸾从郑玄手中接过小狸花猫之之的时候,还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命逼紫微,什么一伤一死……”
  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唇。
  沈青鸾蓦地止住话语。
  玉虚在马车外跟车夫说话,道路曲折,却不算太过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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