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娶到国师大人了吗?——道玄
时间:2020-09-27 09:17:45

  沈青鸾在一边旁观,见到郑玄添了盏茶,席上的膳食几乎没动,向旁边的玉虚说了几句话,便悄悄退出了殿中。
  皇帝醉意更浓,姜太后不胜酒力方才先回了慈宁宫,而皇后招架那些后宫妃嫔,已分不出神来。
  沈青鸾见状嘱咐南霜两句,随后便跟了出去。
  夜空深蓝,月色温柔,观来别有情致。而秋风渐起,常常拂动衣袖与衣袍,衣摆垂地便有时隐时现的沙沙声响。
  沈青鸾见到郑玄立在莲花池畔,正在宫宴外的长廊之下,青衫中映着一抹柔和月华,几乎像是当即便能羽化一般。
  她走路声再轻,也会因这华服过长垂地发出的摩擦声响暴露行迹。沈青鸾缓缓走近,立在他身畔。
  气氛太寂静,仿佛真的远离了尘嚣一般。
  她转眸看向郑玄,那双素来只现寒光的凤眸,从触及到他的一刻起,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
  “怎么出来了?”沈青鸾问。
  “烟火气太重。”郑玄像是轻声自嘲了这么一句,随后提醒道,“你不在,陛下会找你。”
  沈青鸾注视着他:“玄灵子走了,谁找我都不行。”
  郑玄闻言微怔,转过眼与她对视,握着拂尘玉柄的指间越收越紧,道:“景王殿下……”
  “不对。”沈青鸾截断这句话,“不是这样,不该这么叫。我送你的东西,你看不明白么。”
  那个玉佩挂绳……郑玄已将两物合为一体,他拿出换了挂绳的双凤玉佩,面对着沈青鸾的是“碧海云天”这四个字,玉质通透熟悉,正是贴身多年之物。
  他将玉佩交递到沈青鸾手中,低声道:“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沈青鸾没有接,而是握住郑玄的手把玉佩搁进他的掌心里,走近一步:“我梦到了许多事。梦到……继皇帝位的是十二皇子齐谨瑞。”
  她凝视着对方,目光毫无偏移。
  “你觉得,那是梦吗?”
  被握住的手收紧玉佩,那种前世附身时被对方掌心包围的触感果然再度闪现。沈青鸾确认至此,揣测成真,已然摸到了事情真相。
  她说:“它在你身边,如同我在。”
  郑玄的目光凝滞片刻,月光漫过一池碧水,一直映到那双幽然无底的眼中,荡起一层闪闪发光的鳞波。
  随后,他的手被蓦然攥住。那根白玉拂尘被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外一挑,孤零零地滚落到长廊地上,发出一声珠玉相击的脆响。
  郑玄幽黑的双眸中,对方的面容映得越来越近,那种气息环绕过来,拂出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听到沈青鸾的声音。
  “玄灵子,你现在若是说一句不愿意,我许你反悔。”
  这嗓音压得又低又柔,攥住他手腕的动作却力道十足,半分也挣脱不开,可见言行相悖,分明不会放开他。
  沈青鸾没有听到郑玄说一个字,但那只落了空的手却缓缓折回,扣住她的指节。
  两世回忆接连交错,压抑已久的炽烈心火在这个动作之中骤然大作。沈青鸾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着热气,胸腔里那颗冷血无情的心脏翻腾出几乎沸腾的温度。她侧首触上近在眼前的那双唇,双唇微凉,仿佛是在亲吻一捧将融的春冰。
  郑玄的气息蓦然一顿。
  流动的岩浆终于寻至归所。
  残冰被吻化了。
  夜幕早秋,月影穿过长廊,无声无息地投在壁上,照出相依的影。
  沈青鸾一步步逼近,要更加地贴近对方,毫无餍足地索取更多的凉意。郑玄不得不随之而退,直到两侧风声慢,背后抵到了映满月光的廊柱上。
  退无可退的境地之中,面前的人依旧贪得无厌。她绕过手臂,手心贴着郑玄的肩压在柱边上,半分君子之礼、男女大防,都不放在眼里。
  沈青鸾笃定郑玄不舍得咬她,更不给对方推拒的余地。
  她已给过玄灵子拒绝的机会了。那么,现在所获得的,全部都是她的。
  郑玄……
  她的手从肩膀抚上去,隔着这件青色的道袍按在他肩上。几乎像是攻城略地般地取得了上风。
  风拂云絮,明月掩面。池中莲花释放出最后的芳华,透出一缕幽远清香。
  “玄灵子,”沈青鸾凝望着那双宛若夜空的双眼,声音低如私语,“现在,你不能后悔了。”
  郑玄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稳,他这两世都从未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但触上沈青鸾的眸光时,忽有一种从骨子里滋生的放纵之感。
  什么无欲无求。
  什么戒律清规。
  什么方外之人不沾红尘事……
  他听见自己说:
  “好。”
  是你,九死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是你,九死不悔。
 
 
第11章 
  中秋宴后,许多人都在打探风头正劲的景王殿下心中所属究竟是谁。各个世家子的名字接连出现,个个捕风捉影,传得煞有其事。
  但在京中还是有人知悉谜底的,一个是当朝丞相李凝,另一个则是时隔多年后重入京华的先帝十六子齐明珠。
  这个白衣男人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剥橘子一边道:“那是明玑子不能根治的病,若我无法可治,便什么都不提,当即滚回江州去。若我看过之后觉得有办法,王爷可莫要忘了自己承诺了的事。”
  他的声音仍然很沙哑,相貌倒是很不错。虽与当今皇帝实为兄弟,但两人相差近三十岁,说他是皇子也有人肯信的。
  此刻南霜进来,说国师大人请过来了,随后便退到一旁。
  齐明珠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橘子,见玉虚陪同郑玄进来,看着他似是在回忆什么,许是把如今的郑玄和记忆里那个对上号了,才撂下手道:“别看她,来我旁边坐。”
  沈青鸾挑了下眉,瞥了齐明珠一眼,介绍道:“这是医仙妙阎罗,江湖上很有些名气,此次专程入京,来给玄灵子看看。”
  郑玄看着疏清寡淡,人也少语,但其实平日里性情温和,并不介意白衣男子说话的语气。玉虚倒是想顶一句,却因沈青鸾说话快,硬生生把那些重视繁文缛节礼仪尊卑的话从喉咙里咽下去了。
  郑玄的目光停在他面上几息,心下略有些底了。随后与沈青鸾目光交汇一瞬,坐到了齐明珠身边。
  齐明珠抵着下颔仔细地将他审视过一遍,伸手挑弄了一下对方放下来一半的青丝中掺杂着的一缕白发,指腹捻过发丝后再为他把了把脉。
  少顷,他看着郑玄道:“你会医,调理自己用得也是明玑子的治法。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郑玄道:“不妨直言。”
  “我说了,你可得拦住了她。”白衣男子指了指沈青鸾,懒洋洋地笑了一声。“我最怕女人发疯了,尤其是这种惹不得的女人。”
  沈青鸾目光沉淀下来,指腹不疾不徐地敲着座椅扶手,没有出言。
  “除了内服的药,我会先给你备一副用来药浴的方子。药浴过程中会激出你体内的毒来,引毒性在水中发作,如此一秋,可以减轻你冬日的夜夜苦寒。”齐明珠道,“这和明玑子用药的方式截然不同,你以前的药,全都要停。”
  “毒性发作,会如何?”沈青鸾蓦然问道。
  齐明珠早就知道这人定然会将担忧问出口来,用眼神示意郑玄让他自己回答,自己拿着温茶饮了一口。
  郑玄侧首望着她,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会有些疼,并无大碍。”
  “哎哟。俩情种啊。”齐明珠嗤笑一声,见到一旁的玉虚:“你俩还不如一个孩子实诚。不过说并无大碍倒也对,比起更难熬的夜夜苦寒,短短一刻的锥心之痛,算得了什么?”
  沈青鸾是见过他前世的苦寒之症的,却不知道毒性发作会如何,他那时几乎日日吐血,每天都在靠着精神勉力强撑罢了。究竟是否锥心,她即便无从知晓,也明白不会好受的。
  沈青鸾压下心绪,接着问道:“那内服的药呢?”
  “方子里没有寻常药,需费心搜集。不过以二位的权势,你们若找不到的药,普天下可以说也没人能寻到了。”
  齐明珠将目光转到郑玄身上,将他上上下下再扫视过一遍,道:“你若不放心,可将我开的药浴方子送到迷山深处,去问你师父明玑子,再行决断也不迟。不过,既然你的医术也不差,就应该能看懂才是。”
  白衣男子站起身,一旁久候多时的煮雪上前送上笔墨纸张。他持笔将药方写下,随后先递给了郑玄。
  纸张上的字龙飞凤舞,几乎混乱地连在一起,字骨很是……潇洒。郑玄略略分辨了须臾,道了声谢。
  与方子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材质甚是不凡的红玉盒交给了煮雪,再转递送到沈青鸾手上,沈青鸾展开盒中纸条扫过一眼,一时没能认出是什么,便先收了回去。
  齐明珠开完方子送完东西便从正厅中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他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想看着这俩人的眼神交流,仿佛真是对感情-事厌倦了似的。
  玉虚见那白衣男子走了,才拉着郑玄的袖摆小声道:“师父,师祖的医术已经是登峰造极,这人如此年轻,您……信么。”
  玉虚跟着郑玄多年,是他座下亲传,也是懂歧黄之术的。郑玄未曾多言,而是直接将药方递给了他。
  小孩儿接过方子,看得表情变幻莫测,瞧起来颇为有趣。
  “我听闻过医仙的规矩,他脾气古怪,豪商巨贾往往万金难求一药。”郑玄看着沈青鸾,神情中略有一些担忧,“他向你要了什么?”
  这是玄灵子向她相询,自是不可能随口两句便能糊弄过去的。沈青鸾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挨近了低语道:“他这个人,非常厌恶女人无情,对我的要求是……”
  语句稍顿,她纤直的长睫在抬眸时轻轻一扫,几乎给人一种在眼前刮过的错觉。郑玄微微屏息,听到沈青鸾清亮柔和的声音。
  “一生不可负你。”
  她身上有几缕衣服上的熏香气息,是沾衣三日不绝而又分外独特的味道,宛若淬了冰雪的寒刃,有凛冽逼人之气。但此刻绕转上来,却又掺着几分晚香玉的余香。
  郑玄稍怔一下,抬起白玉拂尘掩了掩面,似被这种气息侵袭了满身,连躲都无处去躲。
  他略微缓了缓,旋即轻声道:“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沈青鸾此刻看他的情状,就愈发想得寸进尺,愈发想欺凌一下心如明镜台的出家人。她抬手拨开拂尘玉柄的一端,声音与动作都愈发深入:“那我可不可以……”
  雪白的拂尘尾扫过沈青鸾的手指,柔软的触感渗进指缝中。郑玄抬起眼,那双清淡寂落的幽然双眸中,罕见地出现了这种非常认真、需人相信认可的神情。
  “请你等我。”郑玄说,“我请示陛下后,便回山中见师父,让你我之事……合乎法度情理。”
  “法度情理……”沈青鸾念了一遍这几字,“我前几日查阅了你们这一脉的典籍,娶妻生子,皆不妨碍。”
  “但师祖不许。”看完药方还没来得及评价的玉虚正听得这么一句,他年纪虽小,却将事看得明白。
  “不仅师祖不许,郑老大人也不许。因为师父身上的病症,需得修身养性,爱惜自己,才有得道的机会。若沾惹尘俗,又或动情大悲大喜,便是糟蹋身体,难得善终。这是天定的命数,非人力所能更改。”
  玉虚语声稚嫩,口中尽是明玑子当年收徒时的占卜后解出的卦象,一个字都未错漏。当年郑父早有断绝子孙的觉悟,致仕之后便云游而去,并说过郑玄之事,林庆受过他当面嘱托,自然总是念叨着。
  “难得善终”这四个字,就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割断琴弦,在沈青鸾心中响起刺耳的割裂噪音。她不可遏制地想起火海烧身,想起那些年染透手帕的腥红鲜血。
  沈青鸾猛然抬眸,看到对方正注视着她。
  “玄灵子,”她喉中艰涩,更有些苦意。“我可有误你?”
  “是我误你。”郑玄甚少打断旁人的话。他目光清明,似对那些说起来十分严峻的卦象毫不挂碍:“劳你等我。”
  明玑子非常疼爱郑玄,不仅因他天赋之高、性情之难得。更是因为他既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果敢之心,又有字句皆谦和寸寸尽温柔的君子之态。也正是因为非常疼爱,就更不愿见郑玄应了卦象,得不到一个好的终局。
  沈青鸾探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们试一试医仙的办法,一定能根治得了,只要根除了这个,没什么能伤你,有我呢。”
  她以保护者自居,完全没有想到大启还是男婚女嫁比较多这一茬。满心里倒都是亲过了就归她了的强盗土匪逻辑,根本没想过第二个可能。
  “我会在朝堂之上扫平了障碍。”她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郑玄被她握紧了手,温暖的掌心贴在手背上。他转过手腕回握住对方,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便没有出言纠正,而是微微一笑,道:“尘寰无尽,众欲纷繁,俗世万物不堪入眼,我要来做什么。”
  玉虚从旁听着,心道他师父果真是通透无尘……正想着,便听郑玄低声续道。
  “昭昭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了。”
  ……师祖说的没错,谈情毁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两个注意一点,孩子还在呢!
 
 
第12章 
  齐明珠交给沈青鸾的红玉盒里,是一只豢养了多年的蛊虫。而那张字条,便是功效与蛊虫的用法。
  夜深星繁,内室一盏孤烛小灯,映亮一隅。
  煮雪与斩春皆退出去后,沈青鸾披衣而起,拿出那方红玉制的柔润玉盒,抬指挑开盖,将字条在灯下展开,重新辨认。
  上书:
  恨水无情蛊。食药而生,由血入体。与另一只食同药而生的蛊虫互相吸引感应,同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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