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昀一眼就把她看穿了,撩起眼皮笑了一下,绕到她受伤的那一边,把她的粉色书包接过来,手掌握住她细细的胳膊,低声道:“我扶着你,慢慢走。
”
“……哦。”林初棠一时无言,但他的手掌宽而热,很有安全感。
她再次闻到他身体上的味道,清冽干净,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好在晚上骨科的人不多,效率很高。他们上去就能看了。医生检查完,让她去拍片子,这个要等个把小时。
结果出来,脚踝韧带轻微撕裂,软组织擦伤,没什么大的问题。
医生给她开了一堆活血止痛化瘀药,还有中医理疗。
又叮嘱道:“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受伤的脚踝使力,注意休息,不要吃辛辣和油腻的食物了。受伤了及时来医院这个处理方式是对的。你年纪还小,要多注重保护自己的身体。”
然后开了句玩笑:“让家里人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周末再过来做理疗。”
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微微亮了。
两个人都有些疲倦。
乘电梯到楼下,江起昀忽然开口:“给你的家长打个电话。”
“嗯?”
“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他重复一遍,是淡淡的命令口吻。他看过她的身份|证,知道她是本地人,甚至家住的离这边都不远。
林初棠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要跟家里人汇报一声吗?还是要家人来接,他就不管她了?
林初棠拿出手机,看他一眼,江起昀像是懂了,背过身走到大门口等待。
她慢吞吞挪到窗户边上,握着手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打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不想打。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沉的,干净的玻璃倒映出她的脸,有些苍白,柔软的头发乖巧的落在肩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坏坏的情绪。
过了会儿,她走到门口,江起昀转过身来。
她的心在噗通噗通狂跳,对他撒了谎:“家里人的电话都打不通,我爸在出差,我妈……电话也关机了。”
江起昀看着她的眼睛,极淡地“嗯”了一声。
林初棠觉得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小姑娘,跟家人吵架了?”他轻微挑了下眉骨,声音很好听,口吻也是很随意的。
?
抱拳/
搞了半天,对方只以为她不打电话的性质是因为小孩子跟家里闹别扭?
林初棠感觉到自己的演技,受到了那么点儿侮辱。
*
林初棠回到学校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室友沈惟在,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去练功了,一日之计在于晨。
沈惟用冷水拍脸,终于驱散了瞌睡虫,盯着她的腿看了会儿,问道:“真废啦?”
林初棠放下书包,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地喝着,她捡起一个抱枕向沈惟砸去,“说点阳间的话吧。”
沈惟抽了张面巾纸擦脸,嬉笑着躲开:“听说昨晚方若琳要跟你调换顺序,还在后台起冲突了。”
“她跟我提了,但是没有起冲突。”林初棠说:“后来宋老师来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沈惟说:“那憨批说这话前也不过过脑子,这是校庆晚会诶,想道德绑架你下不来台吗?太可笑了吧。昨晚那珠花的事儿我觉得就是她干的。”
林初棠有些犹豫,没出声。
“校庆独舞的机会太珍贵了,宋老师把机会给你,是挺遭人嫉妒的。”沈惟感慨了一句,看看时间,说道:“哎呦,我得赶紧去早课练功了。对了,宋老师早上在群里@你,让你有空去她办公室一趟。你记着这个事啊。”
沈惟说完,抓了手机便离开宿舍。
林初棠将最后一口水喝完。
她当然知道昨天晚上的珠花被人动了手脚,她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早早就把一切道具都准备好了,偏偏做造型的师姐给她戴上去,竟然断了几根线。
林初棠不是个软柿子,此仇她一定要报。
她跟老师请了假。从衣柜里拿起睡衣和毛巾,去浴室洗澡,冲去一身的疲倦,精神终于集中了一点。
躺在床上,阖上眼想赶紧睡觉。很奇怪,脑子里忽然冒出那个人喝水的样子。
喝水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常行为,发生在他身上却很有感觉。
*
就这样过了一天。
隔天太阳终于出来了,温度也冷了一些,早上去练功的时候,都要穿外套才行。
林初棠吃过午饭,去找了宋老师。
宋老师给了她一张单子,是省卫视电视台明年春季要举办的舞蹈大赛,要开始初级选拔了,宋老师想让林初棠去参加。
初级选拔赛在半个月后。
林初棠看看自己的脚,跟宋老师说明了情况,这伤不是特别重,但最好还是要多休息。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宋老师也思索了一下,然后对她说:“脚伤肯定是要养的,不能胡来,留下伤病就完了。比赛的事情到时候再看吧,暂时先不要练习。”
林初棠答应了宋老师,捏着单子走出办公室。
午后的太阳有些晒,温度比早上高了不少,梧桐树叶都软趴趴的。
林初棠走到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柠檬水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喝着,手指撑着下巴,又瞄瞄被晒蔫了的树叶,有些无聊。
“欢迎光临!”
每当有人进来的时候,收银台的女生都会机械化的喊一声,林初棠没有好奇去看。
林初棠抬起眼睛,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骨感的手指夹着香烟,指尖自然下垂。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OK,老天给她机会了。
看到林初棠,他掐了烟,走进来。
“……”她一张口,忽然就有点怂了,不知道怎么喊。
“脚伤好了?”他没有理会她卡壳的话,径直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fine,接着来:“还没。”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扫到她盖着外套的腿,那一截小腿很纤细,修长,脚上穿了一双很可爱的白色袜子,包裹住踝骨。
“还疼?”
“疼,疼到生活不能自理。”
透白的眼睑下边儿泛着红,还挺委屈。如果演技分等级,那么她的等级肯定是奥斯卡超级黑金卡。
闻言,江起昀手指勾了下眼尾,很低的问了声:“小姑娘,我怎么觉得你想讹我,是我的错觉吗?”
第3章
这就有点气人了。
林初棠有点被人拆穿的恼羞成怒,她看江起昀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一边羞恼,一边在心里头疯狂哔哔:
不是吧?不是吧?
把人弄受伤了你都不在意,那你在意什么?
在意大利吗?
奥斯卡超级黑金卡得主表示她绝不认输,眼睛该红就红,眼泪该掉就掉,泛着白的指尖轻蹭了蹭眼泪,“我没有啊。”
“……”
“中医理疗你继续去,费用我来付。”
江起昀当然不在意大利,还是比较在意心中的道德法则,他不在乎这点钱,也懒得询问她的具体伤情,只想尽快解决问题。
“你不陪我去?”
……还得陪?
江起昀觉得这小姑娘过分娇气了,去个医院还要人陪。
“你加我微信吧。”他思索片刻,敷衍道:“有问题再联系我,我有时间就去。”
林初棠在心底笑出声,加上微信也算进展。对方还算上道,没让她心里的“你连本天仙的微信都不加?那你加什么?加拿大吗?”哔哔出来。
*
拿到江起昀的微信后,林初棠扫了眼他的名字,还挺好听,一看就是家里很有文化底蕴。再结合他的姓氏,林初棠能立马在心中勾勒一幅画面。
——薄雾冥冥,江上缓缓升起日光,温柔又和煦。
很快,上课时间要到了。
便利店在学校对面,但是S大很大,她还得去寝室换衣服才能去上课。
这个点儿的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了,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那里有几个小青年,看着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蹲在长椅上抽烟聊天,脚下满地的烟头。
他们是附近职校的,经常在这边打架,偶尔拉黑车赚钱。
她过了马路,走到这边,小青年的眼神便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
尽管光天化日之下,并不会做什么,但他们的眼神很令人不舒服。毕竟眼神猥琐也不犯法。
林初棠选择无视。
如果这些小青年有眼力的话,应该可以看出林初棠脸上明晃晃地写了凶巴巴的几个字“我很不好惹离我远点”以及“老子很难泡”。
几人交流了一下,发出“咯咯”的笑声,内容可想而知;然后对林初棠吹了个口哨:“美女,能认识一下吗?”
林初棠站了一会儿,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
一个牛仔裤的裤腿卷到膝盖的人,从长椅上挑了下来,用板鞋的鞋底狠狠碾了烟头。
讪笑着:“这么高冷啊,你叫什么名字?”
林初棠的一张脸没有表情,说:“可以跟你说说我的英文名。”
“哦?还英文名呢?我英文很好的,叫什么啊?”那人咧着嘴笑起来,用一种看笑话的态度。
林初棠:“father。”
“……”
林初棠:“自己滚,别逼我动手。”
“……”
本来在马路对面的江起昀,看到林初棠朝着那几人走去,一个娇气的小姑娘应该没什么应付的能力,送佛送到西。
直到听到她嘴里冒出的单词,拿烟的手指抖了下。
林初棠也轻飘飘地走远了,白裙子和午后绿茵格外映衬。
*
林初棠的伤不是说着玩的,处理不好是真的会影响以后跳舞。
她养的很仔细,尽量减少走路,每天都用中药敷一敷,还自己轻轻按摩,想让淤血尽快化开。
她跟辅导员请了假,不再参加集体活动。但是专业课还是会去上,只不过避免用脚。她想让自己的伤快一点好,尽早训练。
他们这学期学彝族舞,最多的课还是基本功,上课的时候她就在教室坐着看。
“棠棠,你干脆回家养半个月得了,反正宋老师会答应你的。”下课的时候,沈惟扶了一下林初棠的肩膀,并肩走出舞蹈室。
“不行啊。”林初棠说:“我想尽快恢复。”
“怎么了?我要是你我都能爽死,能逃避半个月练功。”说起这事儿来,沈惟一脸的羡慕,自从林初棠受伤以后就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林初棠小声说:“我想参加电视台的舞蹈比赛,能晋级到决赛也是好的。”
“你还要参加电视台的舞蹈比赛?”
有人忽然插嘴进来。
林初棠回头,一个人形制冷机就站在她身后。
“是啊,怎么了?”林初棠说。
方若琳冷笑一声,撇撇嘴道:“都这样了你还要去争,林初棠,你的功利心可真强啊。”
“你有什么意见吗?”林初棠觉得逗方若琳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她跟个大爷似的勾着朋友肩膀,对方若琳说:“你不想让我参加啊?不想你就说,只要你求我,我就不去了,你求吗?”
“……”贱死了。
“哼。”方若琳拿着手机走了。
*
江起昀的列表里多出了一坨很奇怪的东西,转头就忘了这件事。
他这段时间个S大的信息学院合作了一个实验室,比平时还要忙一些,周五才回燕家巷的家里。
周灵正与一帮富太太推牌,一屋子的香水味,江起昀皱了下眉。
见儿子进门,周灵立即推了牌局,把他拉到偏厅说话:“这种周末有时间吗?”
“怎么了?”
周灵说:“陪我去看望一个老人呗,临城的林家你还记得吗?林老太太和孙女终于来开城了。”
*
周日。
林初棠准备要去医院做理疗,接到奶奶摔伤住进医院的电话。
林初棠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醒过来了,大腿骨摔骨折了。
要搁在平时,林初棠这种会讨老人欢心的性格,肯定就跟她来一段单口相声了,可眼下……除非是郭德纲亲自来表演。
“是不是很疼啊?”
奶奶露出一个笑来,安慰她说:“年纪大了骨头比较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初棠碰了碰她,一张小脸绷着:“对了,爸爸怎么不在这,谁送你来的?”
奶奶说:“你江爷爷家的小儿子,小江叔叔,还记得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初棠摇头。
奶奶接说明了情况,她在洗手间摔跤的时候,幸好对方来家里拜访,将她送到医院,否则保姆一个人根本没办法。
“这个小江叔叔之前在德国工作,近期因为公司业务才回来,长的一表人才,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奶奶回忆起来说:“过两天他们估计还要再过来,到时候你见见,好好谢谢人家。”
林初棠心想,算了吧。
被林宏源拉着在外人面前表演父女情深吗?她是对“表演艺术”感兴趣,但也不是什么垃圾剧本都演。
子孙两个正说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林宏源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电话,很匆忙的样子。他的目光掠过林初棠,略微点头,然后走到窗边继续打电话谈论公司的事情。
林初棠抿了抿唇,从桌上拿起水壶,去开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