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日之前，他身上带着的丹药吃完了，那黑雾便又一次弥了上来，这次直接蔓延到了半边身体，不仅如此，还无时无刻不再吞噬他的灵气，十分严重。
昨晚他从谢杏那儿得知这段时间宗门内发生的事情，便立刻断定了这根本就不是长老们使的阴招，而是另有人对他们雷剑宗下手了。
一开始他怀疑这个人是桑叶，毕竟只有吃桑叶炼制的丹药才能缓解这股黑雾，所以连夜推掉了许多还没来得及见的密会，打算连夜赶回来把桑叶控制起来。
但还没等他离开在都城的临时住所，便被申屠玄的师尊——大沐王朝排名前十的散仙，虚妄散仙的几个虚神期徒弟捉了去。
从虚妄散仙那儿，雷鸣道人才得知，原来申屠玄也是十多日之前，突然犯了病，好死不死，还是和他一样的症状，身体的某处突然出现一团黑雾。
不知来源、不知是何术法，来势汹汹，危害极大。
一开始申屠玄也和雷鸣道人一样，以为这黑雾大约是不小心在哪儿中了毒，只需服下一些解毒丹就没事了。但刚开始确实控制住了一段时间，越到后来越严重，甚至连他的元婴上也蒙上了一层黑雾。
眼看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向来倨傲矜狂的申屠玄不得不打扰了正在修炼之中的虚妄散仙。
修真界的等阶从练气开始，往上是筑基、金丹、元婴、虚神、小乘，再往上，便分了两种路子。
一种是充满希望的大乘期，大乘之后便是真仙，真仙之上尚不为人知。
还有一种，是选择的“道”歪了，已经修炼到小乘期，只能勉强突破到大乘期，就算突破到了大乘期，那样的“道”，也绝不可能突破成真仙。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小乘期修士便会选择修炼成散仙。
散仙的实力比大乘期的大部分修士都要强大，虽然这一生再也没有突破成为真仙的可能，但只要每万年熬过一次雷劫，便也能拥有漫长的生命。且每熬过一次雷劫，实力也会有所提升。
在这个真仙稀少、几乎全为开国帝王的世界里，散仙就意味着一个王朝顶尖的战斗力。
只要成为一个散仙，哪怕是最弱的刚刚进阶、没能度过雷劫的散仙，不论走到哪儿，依旧都能得到亲王皇室一般的待遇。
虚妄散仙便是这样的一个散仙，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度过了一次雷劫的散仙，在一共拥有二十五名散仙的大沐王朝，实力也能排上前十，是一个十乘十的厉害人物。
在他这漫长的生命之中，亲人朋友相继离开，修为已经不可能再有太大的进步，除了例行修炼和享受一些荣耀富贵之外，虚妄散仙最喜欢的便是培养拥有天赋的弟子。
在他座下一百多名弟子之中，申屠玄这样、不过三十便已经是元婴中期的天才，也实属稀少，且申屠玄和他一样，都是性格高冷却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剑修，自然更得他喜欢。
也因此，在发现申屠玄体内竟然有明显是大乘期的修士下的咒术时，虚妄散仙简直怒不可遏。
整个大沐王朝大乘期的修士比散仙还要吸收，不过十七之数，而且全都打不过他，到底是哪个崽子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伤害他的徒儿？
虚妄散仙当下便提着剑欲要追杀，但看着奄奄一息的徒儿，还是压下了怒火决定先救治，只派了座下的弟子去调查此事。
这一调查，便发现除了雷剑宗的几个长老外，剩下还有两个与申屠玄有类似症状的人，其中一个是当初对桑叶挑衅了的光头修士，身上布满了血腥气，前些日子屠戮平民的时候暴毙而亡了。
还有一个是桑府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敖家的下一任家主敖野，这三人全都是准备参加星级天才战的选手。
而这些人，在半月之前，多多少少都和雷剑宗有点联系。
为了救自己的弟子，敖野也被连夜带了过来，化名在雷剑宗当杂役的事情也曝光了。只是因为他体质特殊，还有体内残魂的帮助，受伤程度最轻，甚至已经凭借这半个月的苦练排出黑雾，再给他几个月也就没事了。
此刻，虚妄散仙正端坐在铺满了灵石的大殿之上，身侧站着数十个穿着白蓝色长袍的剑修，看上去都是他的座下弟子。
他身前摆着一个块万年冰玉，里面躺着的便是意识尚且清醒但却吃了大苦头的申屠玄，下方用灵压压着两个人，一个是雷鸣道人，还有一个便是敖野。
只不过不一样的事，雷鸣道人是被迫跪伏在地上的，而敖野则被赐予了一张凳子。
“怎么样？你那徒孙还没到那什么……什么桑叶的居所？”虚妄散仙撑着下巴，语速缓慢的询问雷鸣道人。
虚妄散仙虽然已经活了一万多年，样貌却依旧停留在了年轻时的样子，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眼周一圈描绘着灿金色的奇异花纹，他拥有看起来十分柔和的五官，身穿一袭白金色长袍，腰间两把细长的佩剑。
只他的脾性却不似他的长相一般温和，十分张狂急躁，同申屠玄十分类似。
“想来，应该快了……”可怜的雷鸣道人，丝毫没了先前在桑叶等弟子面前的威风，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刺猬，匍匐在地，十分恭敬的说。
但可惜，他此刻面对的是根本没什么耐心的虚妄散仙，后者只是冷笑了一声，便直接用灵压凝聚成鞭子，往雷鸣道人身上抽上几下。
看着躺在冰玉上弟子难看的脸色，虚妄散仙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森然，露齿一笑，“本王再问你一遍，你们雷剑宗真的没得罪什么大人物？”
雷鸣道人惨叫两声，面无人色，思来想去，也不曾想到自己那些个仇敌之中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只道，“没有，没有啊，若此事不是我师弟的大弟子所为，我、我实在是想不到是谁……”
“你说。”虚妄散仙抬了抬下巴，示意敖野开口。
他对敖野倒是颇为赏识，毕竟一个丹田废成这样的小少年，能靠意志力和一个虚神期的残魂指点修炼到如今全然爆发已有金丹后期战斗力的水平，真的是很不错。
敖野其实也正纳闷呢，也没什么头绪，自从去狐桃花那边卜完卦回来，他就开始闭关修炼了，这诡异的黑雾也是他闭关之后才出现的东西，他还以为会不会是自己修炼功法的副作用。
“前辈抱歉，我不知道。”敖野态度倒是十分谦逊，实话实说。
对于人才的虚妄散仙向来不忍苛责，虽对敖野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没像之前抽雷鸣道人那样抽他，只颔了颔首表示明白了。
无论如何，只要找到桑叶，便能得到一些线索了。
就算没办法从桑叶那儿得到线索，也能得到她炼制的丹药，缓解自家徒儿的症状。
说来丢人，哪怕他已是一劫散仙，对已经入侵了元婴的黑雾却也无能为力。
一开始，虚妄散仙差点就能靠蛮力将申屠玄体内的黑雾全部析出，但不知怎的，在快要完全析出之际，那股黑雾突然像得到了力量一般，猛地增强，到底还是有一成黑雾留在了申屠玄的元婴深处。
如果他强行析出，只怕会损害申屠玄的根基。
虚妄散仙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里的灵鞭，雷鸣道人汗如雨下，掌心的传音令完全被浸湿，叮咚咚的滚落在了地上。
虚妄散仙挑了挑眉，示意雷鸣道人再催促一下，雷鸣道人无奈，只好再次接通了桑青青的传音令。
那边铆足了劲不顾形象飞行的桑青青听到雷鸣道人的催促，连忙回应道，“掌门爷爷别急，我很快就要到师姐山峰了，只是那儿有禁制，没有师姐的许可我进不去。方才我试图接听师姐的传音令，师姐没有回应。”
雷鸣道人一听桑叶居然连桑青青都不回应了，心底不知怎地打了个突，涌上了浓浓的不祥预感。
这半月来，他们都没想过要与桑叶联络，万一……假设只有那么百万分之一，桑叶闭关了或者不在雷剑宗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按下去。雷鸣道人一边反驳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冷汗涔涔。
是了，他凭什么以为桑叶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雷剑宗，他和师弟是打算用桑代的遗物威胁她，可这段时间变故太多，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对桑叶说这件事。
老虎布偶，对了，老虎布偶。
“青青你听着，等下你到了地方之后就大声喊你手里有桑代的老虎布偶，这样桑叶如果还在山头的话一定会出来的……”雷鸣道人脑海里转圜过数个念头，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的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
桑代的遗物可是他最重视的东西，一直都贴身保管。
雷鸣道人的视线都被冷汗蒙住了，在虚妄散仙满是胁迫和威压的目光下，不断伸手在储物袋里摩挲。
只是，让他绝望的是，他第一遍居然没有找到那个老虎布偶。
不可能，他十分确定，他亲手放进储物袋里的，难道不是放在这个储物袋里的？
眼瞅着虚妄散仙越来越不耐烦，雷鸣道人口鼻溢血，不断的在三个储物袋里来回寻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虚妄散仙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站在他身侧的一个剑修弟子便一个瞬身闪到了雷鸣道人面前，一剑拍碎了雷鸣道人的三个储物袋，内里的东西全都翻涌了出来。
虚妄散仙果然在其中看见了一个像老虎布偶模样的东西，只那玩意是用黑雾凝聚的，一看便是明晃晃的圈套。
“大胆！”怒从心头起，明摆着被愚弄了的虚妄散仙看着一脸不知为何的雷鸣道人，气急反笑，“这就是你说的老虎布偶？”
雷鸣道人浑身发抖，看着那黑雾模样的老虎布偶，吐出一口鲜血，竟就这样无法动弹了。
“不中用的废物。”虚妄散仙不想多言，只因着雷鸣道人是桑叶的掌门师叔，到底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他，只封住了他的嘴，任由雷鸣道人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
对于这种连突破元婴都需要压榨天赋的修士，在整个大沐王朝一抓一大把，眼里多的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虚妄散仙自然不会有任何珍惜之意。
“掌门爷爷，你怎么了？”许是听到了这头的动静，还没断开的传音令里传来了桑青青的的声音，虚妄散仙闻言颇为兴味的看了坐在一侧的敖野一眼。
他之前一直觉得大概因为桑叶长得漂亮，所以才会让自己那个傻徒弟对她念念不忘。不过他权当让申屠玄图个乐子了，一直不曾在意。
但这次出了事，调查到面前这个际遇颇为奇特的小子也对桑叶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心思，虚妄散仙便对桑叶好奇了起来。
现在听到桑青青的声音，虚妄散仙颇为恶趣味的装作了雷鸣道人的声音，看了眼敖野，问道：“星野，本座问你，你是喜欢青青多点，还是喜欢桑叶多点？”
敖野：“……”
他冷汗都下来了，面露惊讶，似是根本没想到虚妄散仙一个堂堂散仙，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听到传音令那头桑青青停滞了一瞬的呼吸，那句“掌门爷爷，您怎么和星野在一起？”，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心下苦涩。
但他还是十分遵从内心，如实回答，“以前，是更喜欢桑叶多一些。现在，她不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执念罢了。”
听到这样没意思的回答，虚妄散仙顿时没了兴致。
他没等那边桑青青回答，掐断了传音，把传音令扔给了座下一个弟子，又问道，“你给本座如实回答，桑叶是怎么样的一个修士。”
“……”敖野停顿了片刻，才道，“是一个天赋不在我之下，还拥有一手精妙炼丹技术的冷艳美人。”
他说罢，颇为怨气的补充道，“她炼了许多丹，时常救人，只可惜，没有人在她的眼里是特别的。”
第41章 苏醒
虚妄散仙听到敖野的这个描述,眼底掠过一丝讥笑——
天赋好又有一身炼丹本事的修士确实罕见，样貌倒是其次，那个桑叶能让那么多毛头小子动心倒也正常。
只是,如果桑叶真的如敖野描述的那般，又凭什么要对他们特别？
就算桑叶没有那么优秀，那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对他们特别呢？
虚妄散仙活了一万多年,尽管性子焦躁偏激,但也经历过许多，对很多事情倒也看的透彻。
许多于修仙一途上天资聪颖的“天才们”,有很多一部分都会对女人有所执念。这不过都是源于这些天才们对自己的绝对相信和自恋。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觉得特别的姑娘不喜欢自己,一旦被拒绝，便会觉得被侮辱,从而滋生出一些别的感情。纠结的久了，便也成了心魔和执念。
一开始存粹的那一丝喜欢,也会在这种折磨之中渐渐扭曲成恨意和憎怨。
怪不得他之前觉得他的小徒弟申屠玄状态不太对劲,看来申屠玄和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一样，都有一样的想法。
虚妄散仙的视线扫过敖野，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全部念头。
那样通透又不带感情的视线,好像将他那些阴暗难堪的心事尽数剥光，让他觉得屈辱又难堪。
敖野下意识低下头,双拳紧握。
见他是这个反应，虚妄散仙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他往后仰了仰，一边朝敖野施加灵压，一边细细观察着敖野的状态。
尽管实力与虚妄散仙相差许多,但敖野还是有些骨气的,这样从本质上便究极自信的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特别敖野作为一个合格的龙傲天,不仅主攻炼体、还明白这种试探往往都是大佬们想要收徒之前的考验。
不过，虚妄散仙的意图还真被他猜中了，他确实很久都没有见过敖野这样的苗子了，的确动了收他为弟子的心思。
双方都有意，在简单的试探之后，虚妄散仙便也没有继续试探，直接用一股柔和的灵力罩住了七窍出血的敖野，朝他伸出了手，“小子，你体内那残魂实力一般，不知你愿意跟随本王修行？”
敖野闻言也配合的装作一怔，似乎压根没想到虚妄散仙会突然想要收他做弟子，顿时表现的又惊又喜，俊朗的脸上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敖野沉得住气，倒是他体内那缕被吓破了胆一直不敢出声、生怕被虚妄散仙发现一巴掌拍死的残魂没他能忍，连忙出声提醒：“小子，殿下要收你当弟子，你怎么还愣住了？快答应啊。”
敖野“这才”反应过来，连单膝跪伏在地，声音掷地有声，“弟子拜见师尊。”
虚妄散仙笑了笑，“入我门下，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必须在规定时限内达到一定的修为，定期完成任务，努力追求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