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厨娘——橘绿
时间:2020-09-28 08:52:56

  既然要去看道场法会,不带着贡品怎么都说不过去。又想着陆老夫人也要祭祀逝去的陆深父亲,甄榛决定做着耐放的花馍做贡点, 看着样式好看, 也不容易像瓜果糕点一般容易腐败。
  离陆深受伤也已过去小半个月,虽然还不能做什么大动作, 下床稍微走动还是可以的。甄榛戳了戳陆深胳膊,问道:“还未曾问过你,陆老爷子是做什么的?”话说出口又觉冒犯, 连忙补充道:“我只是好奇,你若觉得不方便也不用说。”
  陆深轻笑,“没什么不能说的,父亲原是千牛卫将军,因替圣人挡了刺客而英年早逝。父亲还在世时与寺卿大人交好,因此寺卿大人对我才颇为照顾。”
  发觉陆深虽然嘴角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充斥感伤怀念,甄榛一时有些心疼,也没多想,上前两步抱住了他,“伯父若还在世,看到你年纪轻轻便得了大理寺少卿这样重要的官职,定然是欣慰至极。陆深,你是我见过最好的郎君。”
  伤感间突然娇娘入怀,陆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甄榛说完才轻抚她的发梢,说:“父亲离去时我还小,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是母亲每年这个时节都会触景伤情。”
  陆深略微叹息,“母亲还在宫中做女官时,便与父亲结识,后到了年纪,一出宫便与父亲成了亲。可天不假年,父亲出事后母亲那样坚强爽朗的人都沉寂了一段时日,若不是为了照顾我,怕是当时便随父亲一同去了。”
  甄榛也没想到,看起来那样有精气神的陆老夫人竟也有过那样难过的日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强撑起笑意,说:“那我定要做个又大又好的花馍,好让陆老大人感受到你的心意。”
  和精致的糕点不同,花馍是晋北地区的传统面点,许是带了些黄河子孙的豪气,花馍一般做得都较大了些。
  不过也并不是一味的追求个头,讲究也是多的很:送小辈要捏成面羊,意味着羊羔跪乳,不忘养育恩;送长辈捏成寿桃,意喻福禄寿全;而送给平辈则是面鱼,取连年有余之意。
  既是祭祀先人,甄榛自然取了寿桃的样式,为了看起来更加生动,甄榛还特意用商队带来的甜菜给寿桃尖染了色。摆在桌子上,远远望去倒真像王母娘娘的仙桃。
  中元节前一日,甄榛同陆深一起将蒸好的花馍送到陆府,又安慰了陆老夫人几句,让她少些伤怀。
  陆老夫人本就因陆深受伤而有些郁结于心,又逢中元,思念旧人,更是憔悴了许多。望见甄榛前来,强打起精神,说:“小娘子有心了,先前寒食时便得了小娘子的桃花糕,现下又麻烦你这般用心。”
  甄榛福了福身,“这些费不了多少功夫,不过是儿的一点心意,老夫人要保重身体,陆大人还要靠您来撑起一个家呢。”
  “老婆子不碍事,不过是年纪大了,越发的伤春悲秋起来。明日过节,深儿祭过他父亲后也不必陪我虚耗,你们年轻的女郎郎君们一起去随意逛逛便是。”到底是兴致不高,没聊几句陆老夫人便觉得身上疲乏的很,甄榛也不好多留,留下花馍便告辞了。
  回寺的路上甄榛也被带的低迷起来,“老夫人这般用情至深,真是让人羡慕又害怕,一个人的情绪全都系在所爱之人身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听到这话,陆深正了正脸色,回答道:“每每听母亲忆起父亲,都能从语气中听出愉悦之情,想来欢愉的日子虽短,却也能让母亲用余生回味。至于我,定然不会丢下你一人,我们要一起度过每个日升月落、春来冬去。”
  甄榛也是没想到陆深连她随口的感慨都能用来表决心,故意摇头晃脑地说:“你先养好你的伤再说什么春来冬去吧,不然我怕是要换个郎君来陪我看河灯了!”
  笑闹归笑闹,第二日甄榛还是先确认了陆深的伤口可以暂时走动,叮嘱他若有不舒服一定要说予自己知道。而后才抱着香椿、牵着绒绒,后面跟着提花馍的阿潼和阿多,携家带口地朝崇化坊走去。
  总归只是凑个热闹,也不拘佛道,甄榛全都敬献了一份花馍。和观中道士、寺中僧侣各自行礼福身,又压着几个小的一起拜了真人和佛祖,祈盼陆深的伤势能够早日恢复、公厨内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方才起了身。
  甄榛“第一厨娘”的名号便是这些槛外人也都听说过,又见她的花馍比起其他信徒们的贡品,更加新奇好看,心中自然也是满意至极,纷纷邀请甄榛留下观看道场、法会。
  相比较道家的道场,甄榛对佛家法会上的俗讲更感兴趣些。和想象中的高僧盘坐、了无生趣地念些晦涩经文不同,这俗讲更像是相声和说唱的结合形式,诵经中带着颇有韵律的歌咏,很是能吸引民众的注意。
  既是盂兰盆节,讲的自然是目连救母的故事,甄榛见三个小朋友听的都极入迷,便单拉着陆深往旁边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伤口没关系吧?等听完俗讲我们就回铺子里略微休息,稍晚些再去河边放河灯。”甄榛怕人多拥挤,碰到陆深的伤口,有些紧张的看向陆深。
  陆深自然不会扫兴,“不妨事,阿潼她们都还兴致高的很,别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我自己回去,你继续陪他们逛玩便是。”
  不像七夕时有柏娘子跟着,这次柏娘子回家过节去了。人多杂乱,保不准就有些浑水摸鱼的拐子,单三个半大的孩子甄榛也确实不放心,便小声应了。
  没想到竟然这样碰巧,四人一猫刚把陆深送回饭馆,转角便遇见了定远将军小姐——熊娘子。
  狭路相逢,谁都不肯让路。本以为又是一场冲突,甄榛心里的兴致难免有些败坏。谁知原先的“熊孩子”将军小姐这次反倒开了窍,先一步走上来向甄榛行了礼、赔了不是。
  不仅甄榛没想到,连她的婢女都被自家小姐的举动惊到了,“小娘子,你这么反向她赔不是?明明是她挡了路!”
  甄榛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沉默不语,听将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只是、只是,觉得你确实是凭本事说话,竟能凭一己之力帮助灾民,连圣人都束手无策的损失都可挽救。”那熊娘子讷讷解释道。
  原来这熊小姐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人。甄榛心里想着,看到她半带懊恼半带羞怯的样子,忍不嘴角带笑。
  熊娘子却误会了,以为甄榛在嘲笑她,“你笑什么笑!我只是敬佩你的手艺,至于陆少卿,我一定会努力让他心悦我的!”
  甄榛看到她脸色通红的样子,忍不住使了个坏,说:“儿在这里谢过小娘子的夸奖,毕竟儿是御封的第一厨娘,帮助灾民自然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至于陆少卿嘛……”
  故意拖了长腔,熊娘子果然上钩,急忙问:“陆少卿怎么了?”
  “至于陆少卿嘛,小娘子可来晚了,不过若是愿意等上十几二十年,倒可以看看小陆少卿愿不愿意娶你。”说完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听了这话,熊娘子果然上了当,眼中含泪,话也说不清楚,更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提起裙角边哭边跑走了。
  得意的看着一群人着急得追赶熊娘子的慌乱样子,说:“哼,虽然懂了些道理,但想和我抢人,再修炼几年吧!阿潼、阿多、绒绒,我们走!”
  往前迈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甄榛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三个人呆滞地矗立在石板路上,眼神还盯在自己的肚子上移不开。
  “小、小娘子……你?”阿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指着甄榛。
  哭笑不得的甄榛给三人一人一个脑瓜崩,说:“想什么呢!连我是故意骗她们都听不出来。”
  “哦、哦!我就说嘛,不可能的……陆郎君明明连走路都难,怎么可能……”阿多也小声嘀咕。
  见他越说越偏题,甄榛揪着阿多的耳朵,恶声恶气地问:“臭小子,还想不想逛铺子、看杂耍、放河灯了,竟敢编排起来我了!”
  “疼疼疼!快放手,不敢了不敢了!”阿多捂着耳朵,连连求饶。
  闹了一会子,几人这才继续朝坊中深处走去。也没能逛多长时间,月亮就已悄悄爬上柳梢头。
  看到人流隐隐有往河边涌去的势头,甄榛连忙回饭馆叫上陆深,一起去河边占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
  还好来的不算晚,虽然已经有些卖莲花灯的商贩沿河岸叫卖,放灯的人却没多少。
  叫住商贩,仔细挑了五个模样最为齐整的莲花灯,又付了笔墨的铜板钱,这才将河灯依次递给所有人,嘱咐他们讲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
  写完自己的愿望,甄榛有些好奇,“陆深,你写的什么?”
  见甄榛探头来看,陆深故意以手掩住字迹,说:“小娘子可要守规矩,自己写自己的。”
  见陆深宝贝似的护着河灯,甄榛鼓起双颊,赌气道:“不给看就算了,我也不给你看我的。”
  说完就叫上阿潼,一起去河岸边放灯。夜色渐深,人也多了起来,河中成百上千盏莲花灯闪烁着烛光,承载着对故人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向往,随河水飘向远方。
  瞧着这“万朵金莲彻夜明”的景象,甄榛一时有些失神,耳边也随风传来陆深的低语声。
  “我祈求父亲保佑我们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你们家里七月半要做什么呀~我是听原先一个山西的叔叔说的他们的习俗(想起他做的面条了,好好吃!)
  ②关于佛道的习俗,全是网上查来的,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请在评论里指出~
  ③最后重申,这是架空唐代啊朋友们!有些作物没有的我开了金手指,但是也都在作话里说明了,请各位宝贝们仔细看看吧(哭)  实在纠结历史,就想想,难道唐代有妖怪吗?!!
 
 
第35章 长安秋·一家饭馆(一)
  阿潼隐隐约约觉得, 自从中元节放完河灯之后,自家小娘子同陆郎君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奇妙起来。虽说原本就已经通了心意,可在旁观者看来, 二人总还有些生疏,现在好似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便是不说话也总让人觉得腻歪。
  甄榛心里也隐约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恋爱脑”上头, 就算在公厨中帮柏娘子做活, 脑子里也都是陆深的身影,更别说两人面对面用饭时了。
  “甄榛, 记住你可是事业型女性,你不是立志要做长安第一厨娘吗,坚决不能栽在美色上头!”拍拍自己的脸颊,甄榛给自己打气,可一想到陆深,又忍不住自语, “不过, 若是能每日对着陆深的脸, 便是做个米虫好像也不错。”
  晃了晃脑袋,把这“危险”的想法甩出脑袋,甄榛先去找了柏娘子。
  “柏娘子,这些日子你在公厨可还习惯?说来都是我不好, 本来是想让你帮我分担活计,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你受累了。”甄榛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分身乏术, 都是柏娘子和阿潼扛起了公厨的重任,便觉得抱歉。
  见甄榛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柏娘子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在围裙上擦擦双手,有些羞赧地说:“小娘子怎么突然这样,倒叫我、叫我怪不好意思的。公厨比御史府不知好上多少倍,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嫌弃我气力大、在我背后起外号。”说着说着猛然抬起头看向甄榛,“小娘子莫、莫不是觉得我不好,想赶我走吧!”
  看着柏娘子泫然若泣的样子,甄榛先乱了阵脚,连忙扯了帕子给她擦泪,“娘子想到哪里去了,好容易挖来你这么个宝贝疙瘩,我又怎么会辞退你呢!”
  “那……那小娘子怎么突然这样正式?”
  “我快要冤枉死了,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接手公厨的管事一职。”
  柏娘子仍然有些将信将疑:“管事不应当是司务或是寺卿大人来定吗,怎么会轮到我这个没来多久的新人。”
  听了柏娘子的话,甄榛解释道:“也并不是一定准了的,我只是向上头提个建议,不过我们大理寺不兴高门大院那套规矩,只要你的手艺能得了寺中上下官吏的认可,管事一职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俗话说得好,不想当管事的厨子不是好厨子,柏娘子虽然性子弱了着,但也并不是那种一味屈居人下的妖,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想抓住的。可她望了望甄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娘子呢?是要同陆郎君成亲了吗?”
  刚刚端起茶水的甄榛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扔出去,还未喝水先被呛到,“娘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在崇化坊有处铺面,本就打算开个饭馆。原先因着公厨繁忙,抽不开身,现在有你这般好手艺坐镇,我才能放心,不然怎能对得住王叔的信任。”
  见柏娘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甄榛连忙让她安心静候佳音,自己则出门往陆深房间里走去。
  轻扣门扉却久未听到应答声,甄榛手脚轻快地推开房门,抬脚跨过门槛。
  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有绒绒的药材加持,那样严重的伤口都恢复的极快,连前来复诊的老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预测的一月有余才能大好,现在不过半月功夫就可随意走动,只不过不能长时间劳累,还是要像中元节那般过几个时辰就要休息一会。
  陆深虽积极请求回衙办案,寺卿大人却舍不得这少有的青年才俊,勒令他伤势大好了才能重新任职。因此,陆深每日也只能端坐在案几前看旧案卷,不然便是陪着甄榛写大字。
  果不其然,甄榛一进门就瞧见他在翻阅未破的悬案,手里还握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连甄榛走到案几前都未发觉。
  甄榛伸手在陆深面前晃了晃,“回神啦陆少卿。”
  “啊……小娘子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没发觉。”陆深看的入神,猛然间被唤了名号,还有些反应迟钝。
  甄榛平日里最爱陆深认真的样子,不过关系到饭馆,也没了心思欣赏,说:“方才我敲了门,大抵是你过于认真才没听到,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陆深挑了挑眉,微微抿起嘴角,“什么事竟能让小娘子这样看重?”略一沉吟,补充道:“难道是饭馆?”
  “不愧是明察秋毫的陆大人,就是饭馆。”甄榛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我看着这段时间柏娘子独当一面,做的也不比我在时差;你的伤势也稳定下来,我总算能腾出功夫做我自己的饭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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