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显然只是浅眠，白莎莎没到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的时候，脸上的脆弱还来不及隐藏，然后有些歉意地对白莎莎道歉：“对不起啊莎莎，医生说必须要有家属陪护，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可以跟谁求助了。”
“你说的什么话？”白莎莎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故作轻松地坐到了他的旁边，“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景也没隐瞒，解释他是得了个群众演员的跑龙套机会，就去了，不小心从二楼楼梯上摔了下来。
“跑龙套？”白莎莎不解，“你是缺钱吗？”然而刚问完，她脑子里就已经有了正确答案，“你想当演员？”
“嗯。”顾景没有否认。
白莎莎知道自己不该问，她又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询问了其他的事情，可手放在腿上捏了半天外衣，还是问出了口：“因为霍凝吗？”
她记得姜舒云说过，霍凝就是为了出道才抛弃了顾景。
尽管是中间已经隔了几个话题，顾景也一下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了出来：“霍凝是一个契机，让我接触到了这个东西。但是选择走这条路，是我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学校怎么办？”
“我暂时还没想放弃学业。”
“哦。”
顾景对于未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白莎莎没有问，那毕竟是顾景的事情，而自己只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义暂时地照顾他一下而已。
伤筋动骨一百天，从住院到出院后的恢复，一直都是白莎莎照顾着顾景，顾景的朋友甚至也打趣：“你们这已经是在交往了吧？”
顾景淡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白莎莎看了他一眼，小声却坚定地开口反驳：“不是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旁人开玩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顾景的表情变了一瞬间，才笑着开口：“你们别乱说，莎莎是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
这次白莎莎没再反驳了，大家便笑着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但是有了这个开始，他们的纠缠不自觉地就变多了。
顾景对于白莎莎来说，是无时无刻都需要用全部精力抵抗的毒药，可人总会有懈怠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顾景就像是空气一般，再次侵入到她的生活里。
顾景的大学一直都有好好地上下去，但是白莎莎知道，他课下也一直对演艺的事情下着苦功夫。
果然，毕业那年，他放弃了多个企业递来的橄榄枝，选择了演员的道路。
那段时间，顾家简直是炸开了锅，每天都是无止境的争吵。
白莎莎也听到过李秀芬跟方姝美诉苦。
“小景那孩子从小都懂事，让我省心。可这次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演员是那么好当的吗？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去受那个罪干什么？他爸都放话了，他要是非要去当什么演员，就不认这个儿子。”
李秀芬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方姝美也在一边安慰她：“你放心，小景就是一时糊涂，等过两天他想通了就好了。”
白莎莎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心想顾景大概是不会如她们所愿了。
果然，没过几天顾景就只身离家了。
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白莎莎收到了他的短信。
“我要走了，大概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
白莎莎的房间关了灯，她站在窗口，看着路灯下的顾景和他手里亮着的手机，回了一句。
“嗯，一路顺风。”
远远地，能看到顾景一直在打着什么字，然而白莎莎这边并没有收到任何信息。过了一会儿，顾景似乎是放弃了，他关上了手机，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燃。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白莎莎完全没有印象，顾景从没有在她面前吸过。
几个小时后，那个身影才终于消失在了路灯下。
白莎莎看了看自己手机，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提醒。第二天路过路灯下，她还特意向路灯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一地的烟头。
她有些发愣，忍不住地想，顾景站在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算了，白莎莎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要想了，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一直到白莎莎毕业，顾景还是没闯出什么名堂，依然是各个片场跑龙套，连个露面的镜头都没有，这个行业，并不只是一张脸就可以的。
白莎莎毕业，方姝美是最高兴的，马不停蹄地就给她安排相亲。
“妈，我不急。”白莎莎不敢反驳她，只能小声地抗议。
这点抗议在强势的方姝美眼里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不急什么？你都多大了？那男方条件好着呢……”
白莎莎转开视线，自动过滤掉方姝美喋喋不休的，那男方家里几套房，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最终也是坳不过方姝美，不得不见了。
男生倒是个不错的男生，长得挺好看，相亲的过程一直都是绅士得彬彬有礼。
分别的时候，他叫住白莎莎，年轻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粉色，但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并不真切。
“白小姐，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白莎莎犹豫了一瞬，面带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我……”
“白小姐，”男生似乎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了她，“我知道这才见第一面你对我还没有感觉，但是可以给我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吗？”
“抱歉啊。”白莎莎还是那句话。
然而男生可能是真的对她很满意，即使白莎莎都这么说了，几天以后中间人还是给方姝美打了电话，说是很乐意继续跟莎莎接触。
方姝美对着电话客气得很。
“满意满意，我家莎莎对他也满意。”
“哎呀，她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就是害羞嘛，我等会儿就去说说她。”
等放下电话，她就冲着白莎莎的房间吼起来了：“你不是说不合适吗？人家对你不满意吗？你都敢对我阴奉阳违了？人家加你好友赶紧给我同意了！”
白莎莎闷在房间里没理她，她就咚咚咚地敲了敲房门：“听到没有！”
“知道了。”白莎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她投的简历已经有几个回信了，她在考虑要去哪里面试。但是那都是A市的公司，所以她没敢给方姝美说。
方姝美是想让她留在老家的。
她正翻看着，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下一秒屏幕上就跳出了顾景的来电显示。
白莎莎捂住了胸口，那里明明刚还死气沉沉，这会儿却那么鲜明地跳动起来。
她接了电话。
“莎莎，”顾景的声音比起以前沉稳了不少，却依然是温柔和煦。
“嗯。”
有了这声回应，顾景的语气里也带上了笑意：“我在你楼下，能不能出来下？”
“啊？”白莎莎马上坐了起来，“你回来了？”
“嗯。”
“你等等，我马上就下去。”
白莎莎甚至也来不及换鞋，就穿着一双凉拖鞋出去了。
一出门，她就看到了路灯下的顾景，仅仅一年的时间，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身上虽然只是一件简单的劣质T恤衫，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地摊货的感觉。
白莎莎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对顾景自带什么滤镜。
“莎莎。”顾景的脸上依然是会让她心动的笑，“祝贺你毕业啊！抱歉恭喜来得太晚了，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毕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过家了吗？”
“刚回来不久，家……我在门口看了看。”
顾景回答得有些迟疑，白莎莎一听就知道他跟家里人还没和好，不由轻声叹了口气，但即使如此，从内心深处，她还是佩服顾景的。
顾景见她不说话，又问她：“你呢？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投了几份简历，收到了面试通知，但是我家里……你也知道……”
白莎莎穿着短裤和吊带，这么站着一会儿，不断有蚊子过来。顾景也注意到了她不断赶蚊子的动作。
“要不随便走一走吧？”
白莎莎点头，走起来确实会好一些。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顾景还买了两只雪糕，就像是小时候，也是这般，一次次走在熟悉的路上。
他们聊的依然是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饶了一圈回到原点，眼看着前边又到了白莎莎的家，顾景突然开口：“听说你在相亲了？怎么样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与先前没什么变化，就像是这也是个漫不经心的问题。
“啊……你也知道了？”白莎莎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想也没细说，只含糊地回答，“还行吧。”
具体的事情，她不想跟顾景说，尤其不想说自己对男方并没有什么感觉。
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顾景并没有跟上来，白莎莎回过头，年轻的男孩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照射，他的眼睛在这夜晚里却显得明亮，脸上的表情却是与刚刚一直都不同的忐忑。
白莎莎的手心有些出汗，没来由地，她的心跳就快了几分。
“顾景？”她叫了一声。
“莎莎，”顾景顿了顿，问她，“你还喜欢我吗？”
白莎莎愣在了那里。
顾景便接着说了下去：“我现在，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钱，给不了你安逸的生活。”他的语气逐渐苦涩，底气也越来越不足，“甚至也给不了你一个确定的未来，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多年的愿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实现了，白莎莎眼睛有些酸，却努力笑着不让“好”字说出口：“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会愿意呢？”
“说得也是。”顾景低下头，周身是显而易见的落寞。
白莎莎回来的时候，方姝美正在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我已经跟莎莎大姑说好了，我们莎莎已经考过了教师资格证，让她找点关系帮莎莎进学校。”
“是啊，我也这么说，老师这个职业稳定，适合莎莎。”
“相亲？相亲她相得也挺好的，对方才打电话说对我们莎莎可满意了。”
“唉，什么福气啊？往后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却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见白莎莎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去打电话。
白莎莎进了屋，靠在门口听着外面方姝美打电话的声音，仿佛未来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手机响了一声提醒，她打开了，是顾景的消息。
“我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却仿佛看到了被删除的后一句。
“我等你。”
那大概是白莎莎二十多年里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天一亮，她就睁开一夜未眠的眼睛起了床。
“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方姝美也才刚刚起床。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白莎莎穿戴整齐，还带着她的随身小包，看起来确实是要出门的样子。
“出去？去哪啊？”
白莎莎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换鞋出门。
“你早点回来，今天继续去见……”
没等她说完，白莎莎已经关上了门。
包里只装着她所有的证件，这是她想了一晚上得出来的答案。
车站里，她气喘吁吁地到那时，一眼就看到了即将进安检口的顾景，顾景在人群里总是那么突出，或者说，白莎莎的眼睛就仿佛装了名为“顾景”的雷达，能精准地捕获他的位置。
“顾景。”
她一开口，那人就回了头。
“莎莎。”看到白莎莎的那一刻，顾景黯淡无光的眼里重新有了光亮，他的脸上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逆着人群就要过来。
白莎莎喘了喘气，看着向她走来的顾景。
“顾景，”她的眼里写满了认真，“不要告诉我你不能给我什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
顾景向她伸出了手，盛满笑意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柔，说话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我能给你，我全部的身心。”
白莎莎交出了自己的手：“好，我愿意。”
这是在回答昨天顾景的问题，即使你现在一无所有，即使你给不了我安稳的生活，但是你愿意交出你现在的所有，我的回答便是愿意。
床头的柜子锁着的日记本里，记下了她这个夏季最后一篇日记。
“曾经，他是我的太阳，现在，我想做他的光。”
第32章 甜蜜
等方姝美发现白莎莎跟着顾景跑了的时候, 整个人都炸开了。
因为有着李秀芬这层关系，她也不好对顾家发什么脾气，只能把火力都对准了白莎莎。
“白莎莎你疯了是不是？还敢跑？你是也打算和家里断绝关系吗？”
“妈, 我已经跟顾景在一起了, ”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决定了, 白莎莎对她也没有隐瞒，“我打算留在A市跟他一起奋斗。”
方姝美被她气得呼吸都不顺了：“一起奋斗？是一起做不切实际的演员梦吗？顾景那孩子我也喜欢，他要是老老实实找个工作, 我会当这个恶人，阻止你们在一起吗？”
“妈, 我已经决定了。”
白莎莎第一次这么坚决地反对方姝美，不管方姝美在电话那边怎么破口大骂, 她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到最后，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松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