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说说,这京城外传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不许有隐瞒!”
竹桃只好将自己了解的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其实跟刚才众人听到的差不多,毕竟竹桃只是个外出采买的丫鬟,所能听到的只有在京城里流传的部分,至于这深入一点的消息,也只有公侯勋爵才知道了。
清渠手指在抖,感觉浑身血液都凉了。虽然消息里一点儿也没提到自己哥哥,但清渠心里有很强的预感,此事肯定跟自己哥哥有关。
一方面清渠忍不住去猜测,另一方面又不停地说服自己应该不是。
张嬷嬷握着清渠的手,感到手指冰凉,忍不住担忧,“姨娘您...”
呆愣愣地转过身,“嬷嬷,去...到时候把...世子找来...”清渠语无伦次,浑身发抖。
“哎...”张嬷嬷连忙应下来,皱着眉小心问道:“我们先回去歇着吧...然后奴婢就去大门口等着....世子一回来就请过来...您别瞎想...”
“嗯...嗯...好...”清渠点点头。
见清渠答应,张嬷嬷松了口气,主要现在清渠的样子太差了张嬷嬷很怕出现之前的情况。
这步子才刚迈出去,清渠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神色痛苦,“嬷嬷,我肚子...好疼...”
嬷嬷死死架起弯下腰的清渠的胳膊,防止摔倒,还没等来得及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姚芝一声惊呼,“血!....流血了!”
嬷嬷往下一看,已经能看到裙摆湿了一片,地上有一小摊血。
这样的场景,恐怕是早产的迹象。
嬷嬷也白了脸,不过比起吓着了的姚芝和宋屏,张嬷嬷还存了些理智,与另一个丫鬟将清渠抬起,然后对姚芝和宋屏说,“你们一个去给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报信,将产婆,大夫都请来,说姨娘恐怕要早产了,另一个赶快去让人烧热水铺床!”
姚芝和宋屏睁大了眼睛,狠狠咬了一下舌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赶紧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姚芝慌张地脚步一扭,还差点被自己跘得摔着了,不过也没时间管这些了,站稳后继续去叫人。
嬷嬷吩咐完,眼睛一凛,瞟了一眼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两人一瞟,然后朝剩下一个丫鬟说道:“将这两人扭送到院子跪着,等世子和侯夫人来了亲自发落。”
地上的两人听了连忙求饶,不过张嬷嬷和另一个丫鬟赶紧抬着清渠早就走远了。
***
清渠被抬进屋里,放在床上,紧紧闭着眼,脸色嘴唇惨白没有血色,冷汗直冒,宋屏蹲在床边,拿着帕子给清渠擦汗。
“热水烧好了吗?!”
“姚芝回来了没?!”
“...快,来个人将这猫儿快抱走...”
到时候肯定混乱一片,别惊着了猫儿,更别冲撞了主子们。
姚芝回来了,扶着门框喘着气,“说了...侯夫人已经派人加急去请大夫,世子夫人马上带着产婆过来...”
嬷嬷赶紧招呼人扶着姚芝去歇息,姚芝摆摆手,“我喝口水,坐一会儿就行....我没事....”
自家主子情况这么严重,自己哪还能安心去歇息,姚芝站在门口看着院子跪着两人,顿时怒气冲冲,恨不得上去吐几口唾沫。
张嬷嬷看了一眼,不禁冷笑,自己是万万不相信就这么巧,她们几个人撞见了两人在竹林里谈话,还听到“一不小心泄露”的消息,这里面绝对有人在作诡。
世子夫人和侯夫人两人急步走来,带来了产婆。
产婆直接进了屋里查看清渠情况,侯夫人摆摆手,给众人免了礼,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早产了!”
张嬷嬷赶紧将事情说了。
侯夫人听了,将桌子一拍,“好啊,我们这府里竟然出现了这些腌臜事,胆子不小...来人给我先打十板子再说!”
立马就有人得了吩咐下去了,两人哭着求饶,但被嬷嬷死死压在长凳上动弹不得。这第一板子下去,两人痛得大叫。
侯夫人皱了皱眉,苏嬷嬷会意,给行刑的人使了眼色,然后两人的嘴巴就被堵上了。
世子夫人脸色也不好,自己明明下令了这院子里不准泄露一丝一毫。现在出现了这事,不是活生生往自己打巴掌么,说明自己管家不利!要是清姨娘这胎出现了什么问题,自己恐怕就要背上照顾子嗣不利这口大黑锅了!
“娘,是我管教不利!”云舒给侯夫人行了大礼,弯着腰,低着头道,“儿媳愿意接受惩罚...”
第七十二章
侯夫人刚开始也是有些怨言, 不过见云舒立即认错,也缓了脸色,“.....嗯, 你先坐着吧,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真是无法无天了!”
世子夫人应下, 在下手坐了下来。
产婆从里屋出来, 脸色有些不好,回禀道:“姨娘恐怕是早产之相, 羊水已经破了,但是宫口没开,胎儿出不来,奴婢只会接产,但是稳胎这个还需大夫来开方子...”
屋里众人听了皆是脸色惨白。
“大夫呢!大夫呢!”侯夫人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守在门口的姚芝远远就看到大夫背着药箱往这里赶,不禁喜形于色。
大夫进了屋里, 也不行礼了, 直往里屋走, 这人命关天的事,哪还能管这些繁文俗礼,世子夫人和侯夫人也没在意是了。
大夫诊了脉,二话不说, 开了方子, 让丫鬟下去煎药,还让煮完人参鸡汤来, 这恐怕后面还有得熬。
清渠已经痛得人精神有些恹恹,宋屏连忙轻声呼唤,努力使清渠打起精神来, 深怕清渠自己支撑不过去。
大夫出了屋给侯夫人汇报。
“姨娘这是心神不定,极具惊慌才引发了早产,不过还好之前谨遵医嘱服药,每日散步,情况不算很差,我已经开了一副归脾汤,可以安心宁神,不过这毕竟月份不足,生产还有得苦熬,全看姨娘能不能坚持住了...”
“好好好,”听到有救,侯夫人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到实处,“那就麻烦大夫先到偏屋休息。”
等到药端来,宋屏将清渠慢慢扶起,让清渠靠在自己身上,旁边姚芝端着药,舀起一勺,吹凉,去喂清渠喝药。
清渠心里也知道必须靠自己,这个孩子才能活,不然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尸两命,强打起精神一口一口把药喝了。之前喝完药,清渠总是苦得非要吃个蜜饯解解苦才行。但这次清渠摇摇头,拒绝了姚芝递过来的蜜饯,苦才好,苦才能使自己清醒。
姚芝和宋屏看了不禁落了泪,张嬷嬷守在一旁,也是老眼一红,这都说七成八不成,姨娘这刚刚八个月多几天,还好老天保佑,张嬷嬷在心里不禁念了声阿弥陀佛。
看到两个丫头捏着帕子拭泪,张嬷嬷压低声音,厉声说道:“快把泪收回去,姨娘是有福之人,肯定能平安的...鸡汤好了没,快去厨房看看去...”
姚芝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泪意压回去,露出笑容来,“我给您端鸡汤去...”
清渠喝了药,精神也好些了,扯出一丝笑来,安慰三人,“我...没事...”
现在胎稳下来了,完事具备,就等宫口开了。
鸡汤也端来了,姚芝一勺一勺喂给清渠,虽然刚才喝了药,清渠嘴里苦涩,药味和鸡汤味混在一起不好受,但是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喝下去了。
清渠深知,自己不喝,等会儿就没力气生孩子了。
喝完鸡汤,清渠躺在床上喘着气,产婆在一旁指导,“调整呼吸,攒足力气,等会儿才生得顺利...”
身下阵痛越来越频繁了,清渠疼着直吸气,不过听了产婆的话,没有叫喊,不停地深吸,呼出,额头上汗越来越多,已经打湿了脸边的头发。
“清娘!”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声,让痛得神智有些模糊的清渠一下子惊醒。
“...嗯!...”松开紧咬着的牙齿,忍不住痛呼。
这一声让之彧心里着急,抬脚就要往里走,不过被张嬷嬷拦住了。
之彧的动作也让坐着的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惊,侯夫人站起身来,严厉地训斥道:“你给我坐下....”过后缓和了语气劝道:“生孩子都有这一回的,你就别去添乱了...”
云舒也跟着站起身,眼中神色复杂,袖子拢着的手死死捏住帕子,指甲陷入手心。没想到,之彧居然担心得连避讳不顾了,直接往产房里冲,云舒意识到这一点后,脸色僵白,差点没站稳。
之彧被侯夫人压着,只好放弃了,不过还是不放心,隔着屏风叫道:“清娘我就在外面,你别怕...”
清渠听到外面之彧的声音,咬着唇,挣扎地应了声。
听到清渠的回应,之彧稍稍松了口气,天知道自己一踏进门,就听到清娘早产的消息,只觉得眼前发黑,又急又怒,被小厮扶着缓了缓,就立马往这里赶。
一进门就听着里面的痛呼声,之彧心疼不已,只想进去看看清渠的情况,生怕清渠坚持不住。
现在能听到清渠的回应,之彧才放下心来。能回应自己就好,能回应自己说明意识还很清楚。
之彧坐在侯夫人旁边的椅子上,抬眼就看到院子里已经被打了十板子继续跪着的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之彧眼神一沉,好歹在官场浸淫了这么长段时间,这样气势就出来了。
声音不大,但两个丫鬟听得浑身一抖,爬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宋屏和张嬷嬷在里面守着,姚芝一个人在外屋站着的,这种场景姚芝有些怕,咬咬牙,走到屋子中间跪下,原原本本把事儿说了,就连两人在竹林里的对话也说了,末了,姚芝磕了头,“奴婢所说的话完全属实,没有任何虚假...”
之彧闲闲抬眼,“你们呢?”
俩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跪下,“确实如此...但奴婢真的没有害姨娘....”
“是的...奴婢其实大半个月都会托竹桃姐姐帮我带首饰或者零嘴儿,我们一直都在竹林里见面的,已经有一年多了....并不是故意守在那儿的...”
“求世子明鉴...”说着两人开始磕头,哐哐地往青石板上砸,以表示清白。
之彧沉默不语,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这是心里在想事的表现。
这是之彧和云舒自己院子的事儿,侯夫人不会管,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清渠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所以现在只是端着茶盏不说话。
之彧和侯夫人都不出声了,但云舒不行,她是正室,在她管事的地儿出了这岔子,不管最后到底是意外还是阴谋,自己还是有个管教不利的责任。
“你们说你们已经有一年多了在竹林里见面,可有人证?”
“有有有!”竹桃立马点头。这事儿吧,虽说两人看着都有嫌疑,但是毕竟刚开始是自己挑起了话头,对方只不过好奇是什么事,最终消息还是从竹桃口中说出被清渠听到的,所以竹桃一想到这事,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现在能有机会证明自己清白,竹桃是百万千万个愿意。
“奴婢因为出去采买得比较多,想从中收点跑腿费,所以帮带的人有些多,但次数不多,”竹桃又说了几个名字,“奴婢一般都是在竹林里见面,还有一个叫春花的丫鬟,和小娟一起,两个在奴婢这里是常客,她是正院里扫地的...”后面的话就低了下去。
小娟是旁边跪着的年轻的丫鬟。
春花是侯夫人院子里的。
侯夫人正端着茶盏置身事外,没想到这还牵扯到自己院里了。
侯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嬷嬷去把那个叫春花带过来。这下侯夫人也好奇了,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等人的时候,里屋里清渠的宫口终于开了,产婆鼓励道:“用力,注意呼吸,慢慢来,呼气的时候用力...”
一下子屋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那边去了。
春花被带过来,压着跪在地上,惶恐不安。
之彧心里记挂着清渠,眼神都没瞟一眼,侯夫人的注意力也在里屋,那就只有云舒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云舒看到之彧眼睛直直盯着隔着屏风的里屋就觉得刺眼。
“你是叫春花是吧,”云舒微微提高声音,“旁边的你认识吗?”
春花一惊,小心抬起头看了一眼,认清楚人了又低下头,“认识,是竹桃姐。”
“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奴婢经常托竹桃姐出去帮奴婢买东西...已经一年多了...怕管事嬷嬷骂,我们两人就在边上的竹林里见面...”
去向其他几个问了情况的嬷嬷回来了,朝几位主子点点头,“已经询问了那几人,情况确实属实...”
竹桃听了心里松了口气,磕了头,静静等待主子的吩咐。
这还一下子走到了死胡同。
云舒转头往上首看了看,侯夫人是表明了不管,之彧皱着眉不说话,时不时眼神往屏风那边瞟。
云舒不说话了。
之彧转过来,看了看跪着的三个人,有些不耐烦,现在只想看到清渠平安生产,随即摆摆手,“先跪着吧...等生产完了再说...”
世子发了话,世子夫人也得消音。
外面十分安静,里面倒是闹得不行。
因为根本没到月份,现在完全属于硬生生靠孕妇自己生出来出来。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清渠的力气渐渐减弱,但孩子的头都没看到,清洗下来的帕子不知染红了多少盆热水。
这不行,再拖下去,恐怕大人小孩都要拖死,血尽而亡。
产婆手往下一摸,还好胎位是正的,然后当机立断,转身出去,请示主子,是否可以煮碗催生汤。
其实产婆也有赌的成分。
不催产,最后恐怕血尽而亡,还不如趁现在还有力气,灌了药下去,一鼓作气生出来。
最后产婆和大夫一商量,觉得可以用催产汤,不过大夫保守点,减了几分药性。
自从大夫开了药方交代下去煮药后,外屋坐着的三人,就更加安静了。
侯夫人将手腕上金丝楠木佛珠取下来,一颗一颗拨动,半阖着眼,嘴里轻声念着佛偈,之彧皱着眉,一声不吭,但放在膝上的手下面,衣服的衣褶掩饰都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