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绾面无表情听着。
你们愿意这么想就好,反正我什么话都没说。如果魏桓找麻烦,你们推给我我是不认的。
她正想着推卸责任,就听得燕王妃冷笑,笑声中充满嘲讽。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她傲然站起身,指着孟绾发间的碧玉簪,“你们瞧着这是一支普通的簪子……”
——其实这就是一支普通的簪子。
孟绾暗自接口。
燕王妃却道:“这是摄政王亲手挑的,亲自从杭州带回来给绾绾的,此间心意,岂是你们能明白的?”
“还有这东珠耳珰,上头的东珠颗颗圆润莹泽,是从几百颗珠子里头特意挑拣出来的,比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点翠宝石贵重多了。”
但这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东珠耳珰,她从梳妆匣里随意捡的,还真没那么大来头。
孟绾板着脸看燕王妃。
“还有她这身衣裳,简单素雅,你们就因此看轻了她,却不知这身衣裳是宫中几百个织女用手一根根织成的。”
孟绾面无表情。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燕王妃这么会吹牛。
摄政王亲手送的碧玉簪,几百选一的东珠耳珰,几百织女手织的衣裳……
牛都要被她吹上天了。若这些东西不在她身上,可能她也信了吧。
至少,周围这些夫人们都信了。
说酸话的那一小撮人,讪讪避开孟绾的目光,慢慢散开来。
原来……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
沈宁宁得意张狂的脸,瞬间铁青。
她不信任地看着孟绾,“是真的吗?”
孟绾叹口气,真诚无比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燕王妃一片好心,她总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反正得罪过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次。
就是有点发愁。
改变自己恶毒的形象原来如此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嘲讽。
她开始担心,自己真的失宠后,会不会提前落到万人践踏的结局……
孟绾又叹口气,眼中泛起一丝清淡的惆怅。
沈宁宁:……
你叹什么气,该愁的是我才对!
你既然还是很得宠,刚才那般落寞的表情是要干什么?逗我玩吗?
沈宁宁差点被她气死。
还是以前的孟绾好,不至于像现在,把人气死了,她自己还委屈!
这什么人啊!
“娘娘自个儿玩吧,妾先告退。”
沈宁宁冷哼一声。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孟绾的麻烦了,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再找孟绾,她就是狗!
沈宁宁甩袖离去,留下几个最初就围在孟绾身侧的妇人。
这几个人算得上是锲而不舍,重新问道:“那齐姑娘做侧妃的事情……”
这事儿不会也是假的吧。
那她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孟绾叹息一声,“这是王爷的事情,我哪里管得着。”
这群贵族夫人谁家里没几个姬妾,一听这话就知道,孟绾管不了摄政王纳侧。
就算不是齐薇,也有别人。
也对,男人总是三心二意的。哪怕还爱着孟绾宠着孟绾,却依旧不会耽搁他们三妻四妾。
众位夫人松了口气。
孟绾默默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默默捂住了脸。
太难了太难了!
她要怎么才能让大家相信,她失宠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是当初的妖姬了?
现在只是让大家接受她失宠的事情都如此艰难,后面的路,只怕更难走。
孟绾欲哭无泪。
众人便以为她哭了,一时亦沉默下来。
所为兔死狐悲,从不是假的。像孟绾这般人人歆羡的女子,都会落到这个地步,何况她们呢?
只怕等到年老色衰之际,还不如孟绾……
燕王妃默默叹口气,拍了拍孟绾的肩膀,对魏桓生出几分不满。
以前觉得九弟是他们兄弟当中最靠谱最专情的一个,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绾绾嫁给他不到两年,尚是青春好年华,他就能变心去找别人……
真不是个人!
小时候那个乖巧的九弟,跑哪儿去了?
燕王妃沉吟片刻,准备找个时间去教训教训魏桓。
好让他知道,珍惜眼前人,不要做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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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妇们陆陆续续到来,宴会便开始了。
“太后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太后携着齐老太妃和明欣长公主一同从内殿走来,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齐老太妃身后的少女。
齐薇一个外姓女……委实逾越了。
若要人伴着齐老太妃,也该是她嫡亲的儿媳妇孟绾,看来齐姑娘要做摄政王侧妃的事情并非空穴来潮,不然她何必与摄政王妃争这个长短,连名声都不顾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在齐薇和孟绾身上,等着看二人交锋。
孟绾沉默了片刻,低落地垂下头,好似没有看到。
那副委屈的神情,更加坐实了流言。
若非有摄政王护着,凭着摄政王妃八面玲珑的手段,今儿哪能让齐薇鸠占鹊巢。
真是没想到,摄政王平日对王妃情深似海,一朝变心如此过分!
燕王妃极其不满,蹙眉道:“方才绾绾派了人去找齐姑娘,齐姑娘怎么没回来,反而跟着老太妃?”
齐老太妃挺直脊背:“是我让她跟着的……”
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
做婆婆的有这个意思,不怪王妃只能委曲求全。
她再厉害,也不能忤逆婆母……
怜悯的目光落在孟绾身上,燕王妃深吸一口气,“那就请齐姑娘现在下来,那儿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齐薇挽住齐老太妃的手,抿唇不语,摆明了不配合。
齐老太妃亦道:“就让薇薇在这儿陪着我!”
明欣长公主幸灾乐祸:“皇伯母别生气,老太妃和齐姑娘许久未见,只想亲热亲热罢了,您别多心。”
明欣长公主这话的意思……
连太后都站在齐薇那边。
摄政王妃也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妃:渣男!
魏桓:????本王干什么了?
第20章 锦妆
孟绾扯了扯燕王妃的衣袖,低声道:“皇嫂,罢了。”
算了吧,既然齐老太妃愿意让齐薇成为众矢之的,她也懒得管。再者说,她本就是个做妾的,哪里有资格去管魏桓纳妾的事情?
唯一一个有资格管的王妃姐姐,还跟别人跑了,给魏桓戴了一顶翠绿翠绿的大帽子。
或许,魏桓就是被这顶绿帽子刺激了,所以才想要纳齐薇为侧室,把李家公子也给绿了。
此刻,她全给忘了,“摄政王纳齐薇为侧妃”这句话,本就是她自个儿瞎编出来的,魏桓一个字都没说过。
她的行为落在众人眼中,汇聚成成四个大字。
——委屈求全。
京城中最风光的女人,碰见这般拎不清的婆母,都不得不委屈求全。
做女人何其艰难。
摄政王倒是情深一片,往日里在齐老太妃跟前也总是护着王妃,可那又有什么用处?他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孟绾。
或许是出自唇亡齿寒的悲伤,方才嘲讽孟绾的人都收了心,拿不太友善的目光盯着齐薇。
甭管是谁,若夫君有个虎视眈眈的小表妹在身侧,都够令人膈应的。
也不知这齐老太妃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大便糊过,一天天干的什么糊涂事儿?就算是普通人家,婆母给儿子塞妾室,也没有找自个儿侄女的。
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儿媳妇找不痛快吗?
孟绾低头不语。
燕王妃像是点了炮仗,冷淡一笑,甩袖坐下。
这一举动惊呆了众人,连唱礼的太监结巴了一下,“娘……娘娘,您还未给太后娘娘行礼。”
燕王妃漫不经心道:“皇祖贵妃的侄女儿身份尊贵到可以令满京命妇对她行礼,我虽比不得她,好歹也算是先帝和摄政王的长嫂,想来太后娘娘能谅解齐姑娘,更不会怪罪我。”
皇祖贵妃……
这个正式无比的称呼,一般只在宗庙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喊,足以证明,燕王妃真的生了怒。
此言一出,四周命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齐薇算什么东西,也敢叫她们行礼?
孟绾默默看了燕王妃一眼,深深佩服她的战斗力。
殊不知,此刻燕王妃亦正迷惑地看着她。绾绾何时变得如此忍气吞声了?
她可从未因为齐老太妃的“婆母”身份,就对这个糊涂老太婆忍让半分?
以前两人携手抬杠的日子犹在眼前,多么舒适,今儿就剩了自己,还真不适应。
难道九弟这个混账东西,真的变心了?
这不可能啊。绾绾嫁进来没多久,九弟为断了齐薇的念想,就干脆利落给齐薇定了一门亲事,甚至还亲口说过不可能的话。
就算他变心,也不可能是齐薇。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太后脸色不变,漠然开口:“皇家自有规矩体统,该去哪儿的人就去哪儿,别总是逾越规矩惹人生厌。有时候人家不说,不是认同你,是懒得理会你。”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像一把刀,直接戳在齐薇身上。
逾越规矩,惹人生厌,懒得理会……
这些个字眼,毫不留情砸在齐薇身上,使她脸色白了白。
太后是不喜欢齐薇的。
刚才的话,是明欣长公主自作主张,并非太后的意思。
很快的,众人都意识到这一点。
也对,太后娘娘嫁给先帝时,先帝身边就有位千娇百媚的宠妾,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
太后怎么可能喜欢齐薇?方才不说话,不过是为了给齐老太妃一个面子。倒是明欣长公主,不顾太后心情为齐薇说话,令人鄙夷。
齐薇拉住齐老太妃的手臂,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眼中委屈几乎将人淹没。
齐老太妃脸色难看,张口挽尊:“是我让薇薇……”
“皇祖贵妃!”太后淡淡打断她,“今儿是哀家的寿宴,照规矩,你也该给哀家行礼。”
她抬了抬下巴,“既然皇祖贵妃舍不得齐姑娘,就在下头给他们姑侄设个座位,让她们亲亲热热坐在一处。”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令人目瞪口呆。
太后她,直接将齐老太妃也从主位赶了下来?
还能这样?
当然能这样。
齐老太妃本就是妃妾,因着生了个好儿子才地位超然,可与太后这正儿八经的女主人相比,她算什么呢?
齐薇和齐老太妃两人都愣住了,直到内监来请她们下去,两人还未反应过来。
半晌,齐薇惊慌失措,“太后娘娘……”
齐老太妃怒目:“太后!”
太后就像没看见她们,目光落在燕王妃身上,“皇嫂满意了吧?”
燕王妃站起身,朝着她福身行礼:“娘娘勿怪,我也是一时气急……”
太后一笑,目光落在孟婠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孟婠始终没有说话。
此刻才抬起头,看了齐老太妃一眼。
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很迷茫。
都说齐老太妃是活菩萨,可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糊涂的菩萨?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抓不到虚空中漂浮的那根线,想的脑子生疼,都想不出问题所在。
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这场宫宴气氛沉闷,直到结束,才有了几分人气。
孟婠起身朝外走去,脚步匆匆,没有搭理跟上来的齐薇。
沈宁宁跟在她身后,慢悠悠摇头:“本以为你嫁入摄政王府,便飞黄腾达,飞上枝头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做摄政王妃,看上去倒是风风光光的。
若是摄政王不喜欢她,凭借孟家的权势,丝毫护不住她,她便只能任人欺凌。
连和离都不能提。
真要说起来,还不如嫁给云阑。
云二公子跟摄政王相比,才能是平庸了许多 ,可至少云家不敢欺负她呀。
沈宁宁终于快乐了。
她是身份比不上孟婠,但夫家可不敢拉个小表妹跟她打擂台,若真有那一日,她大可送对方一顿鞭打,和离归家,日子不知比孟婠舒心多少倍。
孟婠顿了顿,没有回答,只侧目道:“我记得你刚才说,以后再不找我麻烦了?否则就是狗。”
“有吗?”沈宁宁一惊,“我只是在心里想想,你怎么知道?”
孟婠鄙夷地看她一眼:“你当时说出来了!”
沈宁宁:……
她坚决不肯承认,挺直腰板。
“我没说!定是你见不得我比你过得好,编出来骗我的。”
孟婠便没有再说话,睁着漂亮的眸子看着沈宁宁,眸中算是看傻子般的不解。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沈宁宁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家夫人,何必与她一个做妾的计较这么多?
若她是给人做正妻的,碰见别人家的妾室,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这位李夫人,不仅长的和她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一模一样,连傻子般的性格也如此相似。
孟婠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被人替换了。
否则,世上怎会有人傻的一模一样呢?
她轻轻叹口气,怜悯地看了沈宁宁一眼。
沈宁宁被她这个眼神刺激的心气不平,血脉喷张,怒道:“你又可怜我?现在该我可怜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