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眸含雾,语气悲凉,好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若是不理会她,只怕下一瞬就要凄凄哀哀哭出来。
“何事?”
孟婠张口就是一出大戏,“王爷,韩国公他、他欺负妾!您要为妾做主啊!”
韩国公?那老头有胆子欺负她?
是你在欺负本王见识少。
魏桓内心波澜不惊。一抬眼,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眸,沉默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哦,她在等我的反应……
随即,魏桓暴怒道:“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欺负你了?”
孟绾卡壳了一下,缩头缩脑试探道:“他非要给我当儿子?”
魏桓:……
见他脸色不动,孟绾理直气壮地扬起脑袋。
“对,他非要给我当儿子,燕王妃不同意,他还觉得我们看不起他!”
“王爷您想想,他试图将韩三郎那种货色给我当孙子,欺负我不算,竟还想要占王爷的便宜,真是过分!王爷的儿孙岂是他们能做的?”
这……倒是极有道理。
魏桓想想韩三郎那副尊容,亦是一阵腻味。
这种货色给他当孙子,他是不要的。
“本王晓得了。”
这个韩国公,的确需要处罚了。
不然,他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竟然将主意打到皇家身上来了。
谁知孟绾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魏桓诧异抬眸:“怎么?”
“王爷……”孟绾深深吸口气,甜甜一笑,腻腻歪歪对着他撒娇,“韩国公还在堂上等着呢,您帮妾撑腰好不好,不然妾日后怎么抬得起头?”
她要气死了。
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吗!你就这么敷衍我!别人欺负我你也不给我出头!
还祸水,古往今来,上哪儿去找我这样的祸水!
我可怜巴巴一个人,真是白担了祸水之名!
可是面前的男人杀人如麻,阴狠毒辣。她再多怨气都不敢冲着他发,只能生生咽下去。
“王爷,您最疼妾,定不舍得妾被人欺负吧。”
孟绾眼巴巴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就是个狼心狗肺负心汉的架势
魏桓唇角抽了抽,从桌案后站起身。
“走吧。”
他原是想私下处置,既然绾绾愿意,那就这样吧。
魏桓率先大步跨了出去。
孟绾欢欢喜喜跟上,小心翼翼伸出莹润的手指,牵着他的衣角。
魏桓一回头,对上她依赖的眼神,心蓦得一软,化成了水。
绾绾忘了这几年的事情。
如今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胆小怯弱,被人欺负了不找他,还能找谁呢?
何况,这次本就是韩国公过分了。
也不照照镜子,他那张老脸,配做绾绾的儿子吗?
绾绾的儿子,定和她一般聪慧好看,像他一样威武尊贵,岂是什么人都能碰瓷的。
孟绾陡然发觉,魏桓身上的气息冷厉起来,就好像从温暖的初秋,忽然过渡到寒冬大雪纷飞的日子,几缕雪花从衣领钻进衣服内,紧贴着身子融化。
冷的令人发颤。
孟绾不动声色地颤抖一下。
她自以为做的隐蔽,魏桓却下意识回头,问她:“冷吗?”
“妾不冷。”孟绾摇摇头,又极有心机地扬起小脑袋,甜滋滋询问,“王爷冷不冷?”
魏桓莞尔,牵住她的手。
牵手的动作似乎演示了千百遍。
魏桓的手伸过来,还未挨着她,她的手便快于脑子,直接递了过去,放在他掌心里。
孟绾陡然反应过来,却不舍得放开。
男人的手心很热,像一个不断发热的火炉那样,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的片段。
屋内温暖燥热,珈蓝香清甜的味道彷佛萦绕在鼻尖,帐幔重重……
粗重的喘息交织着少女的轻哼,一声一声敲打的耳膜上。
男人吻住她的脖颈,用力按住她的手掌,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破碎的轻哼,似痛苦,似欢愉。
男人的手掌,就如……今日一般火热。
孟绾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那是……是孟姬的回忆吗?
她呆呆盯着自己与魏桓交握的手,一阵迷茫。
为何我会有孟姬的回忆?
难道,她会慢慢取代我吗?那以后,我是孟姬还是孟绾呢?
她脑子快炸了。
还是魏桓发觉她的不对劲,及时打破她的纠结,“怎么了?”
他清冷的声音如同远古的钟声,传入脑海中,像是注入了一片明光,照亮前路。
不管是孟姬还是孟绾,如今身在此处,要做的事情也唯有一件罢了,保下自己的命,好好活下去。
孟绾勉强一笑,“没……没什么……”
魏桓没有逼问,只拉着她的手,未进隔间,直接走入大堂。
大理寺卿带着下属们行礼:“拜见摄政王。”
韩国公脸色犹如漂染过那般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战战兢兢跪地磕头:“老臣给摄政王请安,王爷安好。”
孟绾不屑地轻哼一声。
人家都正儿八经行礼,唯有他还要自称“老臣”。不就是想要倚老卖老,借着年龄,胁迫魏桓吗?
这声轻哼说大不大,却足够满屋人听的清清楚楚。
看上去,摄政王妃对韩国公,非常非常不满。
周进轩和几个同僚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韩国公,只平静上前禀告:“劳烦摄政王过问,韩三郎案情已经了结,判了腰斩,还请摄政王指教。”
魏桓瞥了一眼他递上来的呈文,没说什么,只是淡然开口:“方才韩国公做了什么,将……”
他顿了顿,想起孟绾的病情,将王妃二字吞下去,“将娘娘气成那样?”
周进轩这才将韩国公为儿子狡辩的事情说了。
魏桓冷冷盯着韩国公,通身威压如千斤巨石落在韩国公身上。
他再也经受不住,跪地哭求道:“王爷,老臣平生最爱唯有此子,实在不忍他遭此大难,只求王爷饶他不死,不管是打是罚,老臣都绝无怨言。”
魏桓拍下呈文,冷声道:“放了他,让他再去祸害旁人家的姑娘?”
韩国公讷讷不敢言,老老实实听着他的斥骂。
“本王长到这个岁数,头一次见到如此胆大包天的人!”
魏桓冷厉至极,“本王尚未治你教子无方,纵容包庇之罪,你竟还有所怨言吗?”
韩国公一惊,下跪求饶:“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王爷明鉴,臣对大梁之心日月可鉴,岂敢有怨言!”
魏桓脸色这才缓了缓。
“韩国公教子无方、扰乱公堂,本该重惩。”魏桓叹口气,“本王念在年老糊涂,不夺你的爵位,停职禁足吧。”
他语气漠然:“命大理寺监察,若韩国公出府半步,本王唯你们是问?”
韩家两个儿子,韩家大郎和韩家二郎今日也被父亲拉来给三弟求情,两人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抱拳道:“多谢王爷隆恩。”
韩国公老泪纵横:“王爷,犬子年幼……”
孟绾冷笑:“二十了还年幼!”
她这会儿非常痛快。
刚才魏桓处置人的时候,她没敢说话打扰他。其实心中非常非常兴奋。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威胁周进轩,自恃身份的韩国公,到魏桓跟前,霎时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亲眼见到这周情境,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甚至因为这个,孟绾再看魏桓,都觉得比以前顺眼多了。
凶残的摄政王还是有用的,至少可以拿来告状,吓唬别人,省的有人欺负她。
穿进这个话本子许久,孟绾日日胆战心惊,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妖姬的快乐。
做一个谁都欺负不了的祸国妖女,真的很快乐。
——如果不考虑死亡。
孟绾默默叹口气。
不行。再快乐也不能沉沦。
还是要有危机感,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所蛊惑。
韩国公被她噎住,浑浊的老泪挂在脸上,混着鼻涕,十分恶心。
孟绾嫌恶地躲在魏桓背后,生怕被沾上。
韩国公哭喊:“王爷……”
孟绾从魏桓身后探出头,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猫,试探着伸出前爪。
试探清楚后,就凶巴巴的。
“国公还是回府去吧,问问你那爱妾,怎么教养的儿子!”
魏桓亦淡淡道:“韩国公再多言,本王只得连你一同处置。”
“还有一事。”他冷漠开口。
“听闻韩国公想给本王做儿子……本王的儿子乃皇家血脉,身份尊崇无比,非你能比,这样的话,日后少说吧。”
韩国公呆住了。
什……什么?
我想给他做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桓:碰瓷本王的儿子,你人没了
韩国公:什么时候的事情(弱小,无助,且可怜
第13章 佛堂
对上魏桓鄙夷的目光,韩国公脑袋一懵,愤恨的目光就冲着孟绾而去。
定是王妃向王爷添油加醋,说了不该说的!
才导致王爷对他生了龃龉。
孟绾凶巴巴地瞪回去。
回味片刻,觉得不够凶,便扯了扯魏桓的衣袖,娇嫩的嗓音喊他:“王爷。”
魏桓垂眸看她。
孟绾手一指韩国公,将妖姬的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直接告状,“他瞪妾!”
如此简单粗暴,将韩国公吓了个倒仰:“王……王爷,臣不敢。”
魏桓只冷了脸,淡淡反问:“难道娘娘会诬陷你吗?”
韩国公讷讷不敢言。
孟绾得意地回瞪他。
我没有你凶,但我会告状呀。现在知道怕了吧!
魏桓只冷漠道:“韩国公日后不必出现在本王跟前了。”
这一句话,就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若只是禁足,他还能找人通融通融,早日官复原职,可摄政王直接不要看到他了。
让他永远不出现在摄政王跟前,有两个法子。
一是死,死人当然不会出现,但摄政王未下诏,谁也不敢处死他。二是将他在府中关个天荒地老。
周进轩有点激动,挽了挽官袍的袖子,“臣遵旨。”
韩国公想要申辩,却被周进轩堵了嘴直接拉出去,流下一行浑浊老泪,发出最后的嘶吼。“王爷,妇人误国!妇人误国啊!”
孟绾心猛然一跳,慢慢松开魏桓的衣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魏桓对视。
魏桓却不理会,嗓音低沉,“高兴了?”
孟绾重重点头,给他捧场。
为博爱妾一笑,下了这般力气,若是自己不领情,他万一如周幽王那般烽火戏诸侯可怎么办
自己祸国妖姬的名头,就再也摘不掉了。
当然,现在也摘不掉。
孟绾深深叹口气。
魏桓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不懂她为何突然叹气。
自从绾绾摔坏了脑子,他就再没猜透过她的心思,也不知什么样的举动,才符合她心中设想。
好在,她至今还没有怀疑。
魏桓亦轻轻叹口气。
周进轩命人将韩国公带出去,就闻得二人对着叹气。心猛地一抖,连忙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难道是在花楼里养了个相好的,被王爷知道了?
他战战兢兢开口:“王……王爷,臣可有不足之处,还请王爷明示。”
魏桓心知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挑了挑眉:“你做了何事,自己心中清楚,近日写个请罪的折子给本王。”
周进轩松了口气,“是。”
写折子好,写折子就表明,王爷无意重惩。
他感激地看一眼孟绾。
多亏王妃的叹息,让他意识到王爷的不满,否则……否则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王妃心地柔善,不忍他因这点小事被责罚。
他这一眼,将孟绾看了个满心迷茫。
朝中官员,就是这般脑子有病吗?好端端的,为何用如此激动感恩的眼神看着我?
难道是感谢我长得好看,洗了他的眼睛吗?
孟婠一脸纳闷地回看他。
魏桓不动声色蹙眉,挡在二人之间,淡漠道:“无事,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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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毕,魏桓继续回了大理寺后院查卷宗。孟绾约了燕王妃回府,明欣长公主闲着无聊,亦跟到摄政王府中。
她跟孟绾关系很差,却十分理直气壮地登堂入室,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
“这是我父皇赐给小皇叔的王府,小时候我天天来,就没有我不能踏足的地方!”
孟绾懒得跟她打机锋,留了几个人监视她,便任她自己折腾。
自己则约了燕王妃一同在暖阁中听戏,等着厨下炒出燕王妃要的干货。
听的是昆曲,小戏子们咿咿呀呀甩着水袖,姿态妩媚动人,水磨腔婉转缠绵,柔媚悠远。
燕王妃慢悠悠笑道:“这把细嫩的小嗓子,听的我心都化了,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孟绾想附和,却忽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