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瑶瑶,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哟,你不能做让我死的事哟……”
在陈旧、迂腐、无知、无礼的龚奶奶心里,警察也是陈旧、迂腐、无知、无礼的,她不怕姜瑶和吴慧,因为她们都是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她可以仗着高龄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但警察不一样,警察比她高一等级,她没有优势,她撒泼打滚得不到好处,甚至会被惩罚,她恐惧。
姜瑶最终没有打电话,龚奶奶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经过车边,龚奶奶看着线条优美冷冽、反射着阳光的昂贵车子,它车窗紧闭,高傲又冷漠,仿佛是里面那个一直没现身的老板的化身。
“有钱了不起哦,就可以这样无视人?都他妈是畜生……”
车旁的东榑一顿。
“会有报应的,这些畜生……”
有人拍了拍龚奶奶肩膀。老人回头,东榑微笑看着她。
东榑莫名伸手,在她头上绕了绕。
“干啥你?”龚奶奶狠狠瞪人。
“为了您好,请不要再骂人。”东榑一脸恳切。
“哟,骂不得哦?”龚奶奶嘴一撇,“都不是东西,眼里只有钱,不把别人当人,有啥了不起的?我又不吃你家饭,嘴长我身上,我想骂谁骂谁,想怎么骂怎么骂!你家老板自己瞧不起人,还不许人说,怎么,有两个臭钱就就觉得国家都是他的了?作孽!”
东榑看着她头上的红雾由红转紫又转黑,知道自己已经无能无力,朝她鞠了一躬:“您走好。”
“谁知道你们的钱怎么来的……”龚奶奶一边骂一边离开,“早晚警察要来找你们,你们做的孽老天看得到,有钱赚没命花,会有报应的……”
龚奶奶一个人走在路上,骂了足足十分钟才消停。
夏日空旷的八车道大路上,她看了红灯一眼,一拐一拐走上马路,“哎哟热死了……”
她看着地面,兀自走着,完全不在意左右是否来车——她已经习惯如此。马路空旷,她这么大个人,开车的看得到,看到了自然会减速……
也就在这时候,一疲劳驾驶的大卡车迷迷瞪瞪看了绿灯一眼,他没有踩刹车——
等他注意到斑马线上有个小老太婆时,他蓦地刹车——
然而已经晚了。
人和车“嘭”一声撞一起,车子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卡车滑出很远,马路上留下鲜红的车轮血迹。
龚奶奶前脚走,东榑后脚也离开了。
姜瑶帮了一会儿吴慧,突然接到警察电话,说可以去签字领姜爸爸了,事情已经解决。
姜瑶来不及问怎么解决的,只忙着点头答应了,匆匆打车去警局。
一到警局,姜爸爸已经出来了,他和两个警察站在一起,陪着笑,“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姜瑶按程序办了手续,一脸懵地问:“为什么突然可以出来了?”
警察道:“抓到龚三儿了,他承认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和姜洪没关系。但是你爸确实是店的法定代表人,执照肯定要被吊销,三年内不能再注册。”
“好的。”姜瑶顿了顿,“我能问一下是怎么抓到人的吗?”
“他自己来自首的。”
姜瑶一讶。自首?
“藏得可深了,这家伙是惯犯,知道怎么躲警察,要不是自首,咱们有得找。”
“为什么会自首呢?”
“谁知道呀!”警察也纳闷,“奇奇怪怪的,可能良心发现吧。”
事情解决,姜瑶不欲深究,正要离开,警察突然说:“不过他不自首也没关系,局长突然发话要彻查严惩这个案子,他不自首顶多我们加两天班,人肯定找得到。”
“局长?”姜瑶口气惊讶。这么小的案子,为什么局长会出面?
“是呀,我们也挺惊讶,这件事哪轮得到局长出面。”
姜瑶心中一动,小心问:“今天有人找局长吗?”
“哪只今天,每天都有人找局长!”警察不以为意,“来来往往多的是人。”
“不过——”对方话锋一转,想到了其他,“今天局长倒是亲自出来接了个人。”
“一个穿唐装的年轻男人,开迈巴赫,对方都没有下车,局长站在驾驶位旁边和他说话,笑眯眯又尊敬,倒从来没见过。”
迈巴赫,唐装,年轻,男人。
东榑。
原来他说的路过是这个意思。
姜瑶带着姜洪匆匆离开。
二人刚离开警局,下一秒警局电话响起,“海月大道撞死人了,你们派几个人过来。”
龚三儿和外出的警察擦身而过,听到警察说——
“又一个在海月大道闯红灯的老太婆,唉……”
“听说撞成一滩肉泥,司机都疯了……”
“确定身份了吗?”
“等我们过去呢……”
龚三儿“呸”一声,“该死……”
警察推推他,龚三儿吊儿郎当进去了。
这边,姜瑶带姜洪回家。
路上。
姜洪坐立难安,在位置上动来动去。
姜瑶一眼看穿她爸的想法,“放心,妈妈她——”
姜洪耳朵竖起来,忙问:“怎样?”
姜瑶微笑:“已经在等你了。”
姜洪瞬间汗如雨下,“瑶瑶,你借给爸爸一千块钱吧,爸爸出去住几天……”
姜瑶把手机拿出来,姜洪一喜,以为女儿要转账。结果姜瑶打开与吴慧的聊天界面,拿给姜洪看,“妈妈已经料到了。”
聊天界面上,吴慧发来消息:瑶瑶,不许借钱,让他滚回来。
姜洪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姜瑶叹一口气,“您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对。”
姜洪泄了气:“我晓得。”早上姜瑶一行人离开后,姜洪反思了一阵,知道自己冲动了。
警察告诉了他很多龚三儿的案底。姜洪这才知道龚三儿这些年做了多少混账事。两个人十年兄弟,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拿对方当兄弟,对方并没有把他当兄弟。
父女俩回到家,吴慧冷着脸坐在客厅,风雨欲来。
姜瑶一顿,对吴慧道:“妈,我要先走了。”东榑刚给她发了消息,表示过来接她回暾明别墅。
吴慧脸色未变,“行,你去忙。”垮着脸直直盯着旁边的姜洪。
姜瑶回房间收拾行李,外间吴慧怒气冲冲的揪着姜洪,“你还当自己是十几二十几的年轻小伙子呢?!兄弟?!离婚和你兄弟过去!我算什么呀!”
“有本事惹事有本事自己解决啊!你让我们跑上跑下是怎么回事,啊?!你多了不起,还兄弟!你要是还想出去混结什么婚要什么孩子!瑶瑶做了什么孽要摊上你这个爸爸?!”
“我又做了什么孽要摊上你这么个人?”
说到这里,吴慧忍不住哭出来,“姜洪你不是人!你只顾你自己,从来没想过我们!”声嘶力竭,痛苦难抑。
姜瑶在卧室里狠狠吐出一口气。
姜洪被重力打了几下,他缩在墙边,不敢还手,嚅嗫道:“……我、我错了……”
“错什么错!你没错!你要是晓得错,这种事我就不会经历一次又一次!”吴慧不解气,又推又打,“五十多岁的人了,你长点心!瑶瑶差点儿因为你连工作都没了!”
“啊?怎么回事?”姜洪忙放下护住脸的手,看着吴慧,“瑶瑶工作怎么了?”
“…………”
“…………”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两个人似乎回卧室了。
姜瑶收拾好行李,悄悄出了门。
她的父母大吵大闹过了半辈子,不管吵得多凶最后都会和好,她已经习惯了。
现在盘桓在她心底的,是楼下的车。
东榑是为了不耽误画的进度帮她的吗?
还是——
他?
他为什么会来?
姜瑶出了小区,黑色的加长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车边。
东榑摇下车窗,微笑看着她:“姜小姐,你坐后面还是前面?”
后面坐着她闭着眼都能画出轮廓的那个人。
第16章 神秘爱人16
她微微伸手,手指朝向后面的车门。
她心跳略快。
姜瑶,你疯了。
她还没摸上车门,车门“啪”一声轻响,从里面开了。
有人给她开了门。
姜瑶不知为何面上一燥,她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去,旁边高大挺拔的身影传来巨大的压迫感。
她靠边坐好,一句“您好”滚在舌尖,几秒后,失去出口时机。
姜瑶懊恼地看向窗外——姜瑶你怂什么呀,不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
半晌。
她咳了咳,眼睛蓦地转向旁边,直视着男人,“感谢您帮助。”要微笑,大方一点,他是老板。
男人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目光深邃,面容英俊,气质威严,像一尊古希腊的神。姜瑶看到他喉结微动、嘴唇微启:“我的荣幸。”
磁性、浑厚、庄严,声如其人。
姜瑶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她微微侧头,闭了闭眼——这他妈什么欧洲贵族绝世美男,我要死了!
神呐,如果我真是他失忆多年的妻子,我愿意重新爱上他,搞快点搞快点搞快点……
旁边的男人目光微动。
求求你了快让我想起来,我想和他睡觉!
轰隆——
青天白日一惊雷。
东榑吓一跳,后视镜上飘来他关注的视线。姜瑶恍若未觉。
轰隆——
当第二声雷声响起,东榑微笑开口:“姜小姐。”
“嗯?”
“您听到雷声了吗?”
“听到了。”姜瑶看向窗外,太阳热烈,“最近好奇怪,经常莫名其妙打雷。”
“在我们的信仰里,打雷代表神在动怒。”
“哦。”姜瑶不以为意,“你们的神脾气也太差了点儿。”
轰隆——
东榑一顿,目光似有似无滑过姜瑶头顶。
车内寂静。
过了一会儿,姜瑶一下子想起什么,突然掏出手机。
差点儿忘了,她上周买的彩票已经出奖了。
姜瑶在心里默念:如果真的有神,保佑我中大奖——如果真中了,我就开始信神。
一分钟后。
唉。
姜瑶失落地望向窗外。终究是错付了。
二十块钱,喝一杯芝士草莓多多不香吗?
回到暾明别墅,三人皆上楼,她正为她的十个亿感伤,身边的男人突然靠近了,姜瑶飘散的思绪戛然而止,她屏气看着他,“怎、怎么了?”
他又突然离开,不发一语,径直朝三楼而去。
姜瑶捂着胸口一脸懵逼。
啥?
东榑微笑看着她:“您是幸运的人。”神赦免了她的口无遮拦。
“哦。”她要是真幸运,为什么没有中奖?姜瑶哀怨地看东榑一眼,默默飘回房间。
小小的家庭风波后,姜瑶重回暾明别墅,也重回朝九晚五的画画日子。
姜洪被吴惠添油加醋一顿吓,以为姜瑶真因自己差点儿工作不保,安分下来,不敢再逞强。
姜瑶一边画画,一边忙工作室和新房装修的事,日子平静而充足,也再没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和奇奇怪怪的人,她甚至几乎要把之前的遭遇忘了。
直到——
两个月后画作即将完成,她进行最后细节修改的时候,为了男人手中的书的细节,她重新翻出了抽屉里的书。
书的内页,出现了文字。
六行三十六个字。小篆体。
书自两个月前放进抽屉里没有动过,字从哪儿来的?姜瑶不敢置信,将笔记本往后翻——没有。
除了第一页,什么都没有。
姜瑶拿起笔记本,凑到眼前盯着看,笔迹用力很深,力透纸背,边缘微微发黄,字迹陈旧,绝不像近期写上去的。
字和纸好像融为一体,不可分开。
但是这本书她翻过那么多次,内页一直是纯白的,没有任何字迹。
突然怎么就有了字?!
姜瑶冲出房间,“东榑!”三个月的相处,姜瑶对东榑已经很信任了。
东榑才从餐厅出来,姜瑶已经跑下楼,她神色慌张,瞳孔紧缩,手里紧紧拽着书。
“怎么了?”
“书!”她一把将书翻开,“这里出现了字!”
东榑朝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点点头,“是的,如你所见。”他温和而从容地看向姜瑶,“您知道的,有些隐藏的字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显现,是某种化学反应。”
“是、是吗?”东榑平静的表现安抚了她,姜瑶吐出一口气,“我也记得小时候会有那种写了看不见,但用灯照一照就能看见的笔……”大概和那种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