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身体原来有温度。
姜瑶第一时间竟然想到这个。
她的目光稍稍上移,越过男人的厚实有力的肩膀看到朝二人泼来的水在即将碰到神的那一刻蓦地溅落,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墙面挡住了。
神纤尘不染。
姜瑶呼吸一顿,身体僵住,抵在男人胸前的手蜷了蜷。
扑通。扑通。扑通。
嘈杂欢呼声、尖叫大笑声、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姜瑶一动不动,瞳孔微缩,只在呼吸间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而她紧挨着某具身体,也在某个时刻突然一僵,笔直犹如雕塑。
姜瑶感觉到他呼吸一窒。
然而一人一神没有一个往后退一步,他们仿佛被土地公锁住了脚,动弹不得。
在感觉到神没有动的意思那一瞬间,姜瑶的脸徒然发烫,耳尖也染上薄红,她睫毛颤了颤,仿佛蝴蝶喝醉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维停摆,所有的感知只关于眼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缓缓地、轻轻地、微不可见地偏了偏头,靠上了他的胸膛。
神的胸腔重重起伏一下。
姜瑶的睫毛抖如筛糠。
世界安静如同幻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而这个时候,长长地人群爆发出恢弘的惊叹声,连看到水提前溅落正在惊恐的那群小伙子也突然转了注意力,抬头看向纯蓝如画布的天空——辽远旷阔的天空,姹紫嫣红,烟云如织。这既不是早晨,也不是黄昏,然而人们见到了此生最大面积的烟霞。红云翻滚,紫霞飘动,百色交织在一起,艳丽浓重,绸密浑融,何似在人间。
有人说:这是佛祖的显灵。
有人说:这是上帝的赐福。
有人说:这是老天的昭示。
而这,不过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拥抱。
众人呆呆地看着天,长久地惊叹着。
当那群小伙子从瑰丽的景象里回过神,目光重回人群,欲再次寻找刚才的诡异之景时,那个穿黄色裙子、皮肤白如玉雪的女人已经消失了,踪迹全无,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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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民族风情的房间,灯已经被老板重换,姜瑶的行李静静摆靠在墙边。
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白光一闪,神横抱着昏迷的姜瑶出现。床上的被子突然飞起,神将姜瑶放上床,下一秒,被子盖在姜瑶身上。
男人站在床边,嘴唇微抿。
人见神是需要消耗大量精力的,他即便赐给姜瑶神之血,使姜瑶能承受的极限大大提高,但仍然有一个极限。逼近这个极限,轻则累晕,重则累死。在大多时候,他精准控制着他和姜瑶相处的时间、距离,使姜瑶感觉不到异常。
但是刚刚那个拥抱,超出了人神相处的极限。姜瑶的精力在短短几秒内耗光,毫无征兆的昏迷过去。
神微微垂眼,目光落在姜瑶脸上,他神色庄肃,不发一言,就这样静静站在床边,像是罚站似的,纹丝未动。
姜瑶包里的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和姜瑶走散的众人联系不上姜瑶,焦急地回到民宿,正打算再找不到人就报警时,小羽在房间里发现了昏睡的姜瑶。
她狠狠松口气,随意走到姜瑶身边,摇了摇人,“瑶姐!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你竟然一声不响回来睡觉!”
姜瑶没有醒。
小羽对着她耳朵喊:“瑶姐——你过分——”
姜瑶无知无觉。
小羽一下子察觉到不对,“瑶姐?”她用力推了推人,“瑶姐,你醒醒!”
姜瑶软绵绵没有回应。
小羽吓住了,忙跑出去叫道:“小田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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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很快来到,小羽随救护车离开,姜瑶被送进急诊室,半个小时后,姜瑶被打上点滴推出来,医生对眼睛都哭肿的小羽说:“没事,过劳而已,觉睡够了就好了。”
还在抽抽嗒嗒的小羽一愣,“哈?”
“这个也开不了住院证明,你推她到旁边去等着吧,等她睡醒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小羽:“……”
姜瑶从白天睡到黑夜,凌晨三点,昏迷的姜瑶眉头突然皱起,脸色渐渐坨红,额上冒出汗珠。
打瞌睡的小羽迷迷糊糊摸到姜瑶的手,突然醒过来,这么烫?她看了姜瑶一眼,忙站起来,朝值班室跑去,“医生,她发烧啦!”
医生很快帮姜瑶做了检查,动作不疾不徐,语气平静,“不用担心,过劳引发的体热,烧退了就好了。”
“哦哦,谢谢医生。”
医生没有把这个普通的病人放在心上。
小羽相信医生的话,也没有多紧张,只等姜瑶烧退醒来继续开心地玩耍。
一直站在姜瑶身边的神虽面色冷沉,但他能看到姜瑶的生命状态,也未见忧色。
然而姜瑶的烧三天后还没退。不仅没退,人也昏迷着,中途未醒来一次。
医生将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站在姜瑶身边,略有惊讶:“不应该呀……”
是的,不应该。
神的脸色稍变,他目光冷凝,嘴唇抿成直线。
姜瑶早应该醒了。
从发烧开始,她的昏迷走向异常。
更异常的是,神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第38章 神秘爱人38
远在C市的东榑正在和人商谈公务, 他突然停下来,微笑看着对面五十来岁、大肚便便的男人:“先休息五分钟,好吗?”
东榑的要求突如其来, 会议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不发一言起身, 虽然礼貌询问了,但动作间已经给了答案——他要离开五分钟。
东榑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拉开门的瞬间,他从神木公司的办公室一下子出现在姜瑶的病房。他站在神的背后,“请您吩咐。”
“你看着她, 我要离开一阵。”
东榑目光移到病床上,从他的眼睛中看去, 姜瑶通体绿色,生命体征健康完美, 没有任何损伤,然而当他收回神力,就用普通的眼睛看去时,姜瑶神色疲惫,眉头紧锁, 嘴唇苍白无血色,面颊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就是普通的发烧而已。
“好。”东榑话音刚落,神从房间里消失了。
东榑盯着神消失的地方, 怀疑自己出现幻觉。刚刚神手上拿着弓吗?是在发光吗?那是一瞬间的事, 东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东榑打开病房的门, 下一秒重回神木公司,他从办公室走出来,迅速处理完手上所有工作,订了最近一班飞机, 飞往西双版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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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陷入第四日昏迷,烧仍然不退。
守了姜瑶一夜的东榑察觉出异常,当下立马安排人将姜瑶运回暾明别墅,他确定那日不是他眼花了,神的弓真的发光了。
弓曾经是神的武器。
当它散发出红光的时候,就是神需要履行职责的时候。
东榑看着昏迷不醒的姜瑶,低声道:“希望您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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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第一次发出红光,是姜瑶和神刚来西双版纳的那个晚上。
阴邪作祟,整村拜鬼,厉鬼成为村王。
那个鬼将所有前来旅游的人困在村中,以恐吓威逗为乐,胆小的直接吓死,胆大的慢慢熬死,缠精取气,整个村子阴森森。
姜旸到那里时,所见村民皆形容枯槁,眼睛翻吊,眉心黑雾缭绕,一根细细的黑线扯着他们头顶。厉鬼高高悬在村子上空,无数黑线束其手中。
神的身体微微发光,在阴森晦暗的村子里十分显眼。
厉鬼漩涡一般的黑眼僵硬转了转,直直朝他看来。
神与鬼四目相对。
鬼不躲不藏,竟冲神一笑。
姜旸神色一敛,只沉沉开口道:“灭。”
高空中的厉鬼瞬间化为黑色的雨,噼里啪啦砸落,整座村子一下子发出腥恶臭气,被雨砸中的人皆是一声厉叫,随即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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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发烧后,弓第二次发出红光。
这是一座荒石乱堆的山,山下贫瘠土地上建着一座老旧的机械维修厂。厂门前粗糙不平的石子儿坝上,摆着车床、水泥搅拌机、摞到一起的铁板,浑身机油污的男人踩在一个机器上,正戴着面具焊接,焊接枪爆发出烟火般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削瘦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捡焊接头,她挎着的篮子里还有其他琐碎的废铁渣。
铁厂里,其他五六个汉子正各自做着事。
姜旸到的时候,铁厂飘着浓郁的红黑色雾,每个人的头上黑红雾缭绕。黑色代表邪祟,红色代表血气。这里的每个人都杀了人。
神没有犹豫,弓飞向铁厂上空,一下子变大,光凝成箭矢,九箭并发,迅速穿过所有人心脏,九人无声扑倒,弓飞回神手中。
下一秒,所有黑红雾迅速凝成一团,钻进铁厂暗处。
姜旸没有跟进去,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冷淡开口:“灭。”铁厂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火光震天,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飘荡,犹如黑云压境。
他垂眼,正欲离开,却突然一顿。
铁厂空地上的某尊泥沙搅拌机里,一个小女孩露出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
神和她目光对上,她的头上没有任何雾气 。
“你杀了我妈妈。”
“你杀了我爸爸。”
女孩露出脸来,小小的模样似乎有谁的影子。
神嘴唇微抿,盯着她,“你是谁?”
女孩笑着偏头,“我是姜瑶呀!”
神瞳孔一缩,朝死去的男人女人看去,吴惠倒在姜洪身边,两个人睁着眼死不瞑目。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团绿色的光击中神的心脏,天地瞬间变幻,各处绿烟奔腾搅冲,铁厂、死人、山峦扭曲着消失,天旋地转,一切化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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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是被铁门声砸醒的。醒来的瞬间,身旁有细弱的抽泣声,头顶是黑糊糊的水泥顶,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她一下子清醒,更为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哪里。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灵台清明,所见极为真实,不像在梦里,仿佛真的回到过去。她能感觉到被子潮乎乎的手感。
她朝声音来源看去,小姜瑶坐在床尾,正埋头细哭,姜瑶甚至借着月光看到她细白手臂上有浅浅的绒毛。
她屏息凝眉,目光移到小床旁边,姜瑶清楚看到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姜洪穿着宽松的短裤,光着膀子,正呼呼大睡。
门外的铁门发出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吴惠尖厉的叫声还带着一股年轻的狠劲儿,凄戚若雨。
姜瑶心一抖。既为这熟悉无比的场景,也为这不同寻常的真实。
小姜瑶突然抬起头,眼泪挂在睫毛上,鼻尖红红,她看着她,轻轻抽噎着。
姜瑶屏气,“你看得到我?”
“姐姐,我怕。”她声音带着颤音,弱弱的,细细的,和姜瑶此刻的声音有六分相似,姜瑶恍惚了一下——原来这是她小时候的声音。无助、羞赧、卑小,又柔又弱。
这是要她自己安慰自己吗?
姜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但是她瞬间回忆起过去许多时刻,她曾经那么希望黑暗里有人和她说说话。
她没有犹豫握住了小姜瑶的手,“不怕。”
轰隆——轰隆——轰隆——
握在一起的手同时一抖。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当再次听到铁门摇晃的声音时,久违的恐惧依旧击中了姜瑶。刺耳的的声音像庞然大物牢牢罩在她头上。
小姜瑶红着眼,紧紧拽着她的手,“姐姐也怕。”
姜瑶睫毛颤了一下,笑了笑:“不,姐姐不怕。”她移到小姜瑶身后,将她抱进怀中,“妈妈原本是一个温柔体面的人,说话细声细气,从来不和人龃龉……可是呀,生活太苦了。”她抿唇,“生活太苦了,没人能听她说,她又做不来示弱,她就只能——”
轰隆——轰隆——轰隆——
姜瑶捂住小姜瑶耳朵,声音微颤,“她就只能在没人的半夜发泄,哭没人知道,疯没人知道……”
“可是我知道呀。”小姜瑶垂着眼,湿漉漉的睫毛像淋雨的燕子,“我知道呀……”她重复地说着“我知道”,眼泪静静流下来,和外面的铁门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瑶心中一刺。
“所以你很棒。”姜瑶说,“你做得很好,你守护了妈妈的秘密。”
“妈妈真的从来不知道我醒着吗?”小姜瑶看着她,细声问。
姜瑶一顿。
小姜瑶的眼睛清亮忧郁,一片赤诚,全心信赖地望着她,“一次也没有吗?”
姜瑶没有答话。
“还是我的眼泪,也能让她感觉到解脱呢?”
姜瑶身体一颤。她很快回过神,说:“不是的,妈妈很爱你。”
小姜瑶静静看着她。
姜瑶抿唇,温声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每天早上吃鸡蛋牛奶,你每天七点起床,妈妈要比你再早一个小时起床;你生病了是妈妈整夜整夜守在你身边,去年洪涝被困在饭店,妈妈举了你十个小时,搭救的人划船来,妈妈先把你抱上了船……你不是想学画画吗?妈妈会送你去学画画的,她不仅会让你去学画画,还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你的生活、学习、未来规划,她已经尽了全力,给了她能给的一切——”
小姜瑶仍然静静地看着她。
姜瑶被她这样看着,顿了顿,说:“但她也是凡人。”
“她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姜瑶捏捏小姜瑶的手,“所以她会发脾气,会口是心非,会好心办坏事,会有自尊心、胜负心、虚荣心……但这些没关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