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许烟川声音里有些哑，“我对她不好。”
一点都不好，所以她离开我了。
“哪里不好了？”奶奶循序渐进地引导，“你告诉奶奶，奶奶帮叶子揍你！”
心痛得要死，居然还能因为奶奶这句话苦笑。
许烟川真的很想有人来揍他，把他往死里打一顿，□□上痛苦了，心里的痛会不会稍微好一点？
“我...以前拿她的感情打赌，被她知道了...”许烟川垂着眼帘，目光有些涣散，“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奶奶。”
他不敢去找叶自舒，怕从叶自舒脸上看到对他的冷漠，怕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话。
徐星火让他说清楚，他根本无法说清楚，对于用她的感情打赌这件事，他百口莫辩。
“被她知道了，她就不和你在一起了？”奶奶问。
许烟川缓慢地点头，像被凌迟一样地说：“她不要我了。”
要不是看到宝贝孙子痛苦成这样，换了别人，奶奶早就说活该了！
可偏偏是自己孙子，他痛，她心里也痛。
况且她十分清楚，许烟川变成这样性格的原因。
“那你呢，你就同意了？和叶子分手，接受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叶子，接受从此以后你们是两个陌生人，接受她去和别人恋爱、结婚、生子......”
从第一句开始，许烟川便开始摇头，随着奶奶的话，他摇头的动作越来越快。
他没有办法接受，他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他想都没有想过，叶自舒要从他世界里消失，他曾幻想过的叶自舒恋爱结婚生子的对象都是他，他没有办法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
奶奶亲眼看到老梨花木桌上，开始落下水滴。
这孩子，从小到大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爷爷和妈妈去世的时候，他都是红着眼，背着人哭的。
奶奶叹口气。
“如果不同意，没有办法接受，你就要去想办法面对去解决。烟川，两个人之间出现了问题的话，逃避是没有用的。逃避只会让你离她越来越远，你要学会去面对问题。”
她并不知道烟川伤叶子有多深。
不知道叶子会不会再回头。
但她知道，这是烟川人生中必经的一课。
他不可能遇到任何感情上的难题都逃避。
他必须要学会面对，哪怕再难，再痛。
“你们年轻人的事，奶奶也不多管，你自己好好想想，能接受和叶子分开，你尽管逃避，反正往前走，你和叶子都会遇见新的人，不能接受，你就要自己去想办法。”
奶奶拍拍他的肩，“不是说公司还有事？把茄盒带上。”
许烟川抿抿唇，心头那股郁结的死气好像消散了些。
他是从小就被家人以外的所有人捧着的人，他曾与朋友们遇到过很多问题，几乎所有问题，都是别人来找他和好。
所有人都知道他高自尊，所有人都愿意捧着他。
他也因此，习惯性地逃避问题。
如果他不逃避，选择面对呢？
... ...
刚出小区门，许烟川就接到了高中同学衡越泽的电话。
自从同学会之后，衡越泽与他联系便密切起来，衡越泽本就在漫城读大学，偶尔他会去漫大找他玩。
许烟川接起电话。
“烟哥，明晚有没有空？”衡越泽知道许烟川现在忙事业，前段时间听他说工作强度大，便没打扰，这次是专程抽他忙过之后的时间约的。
许烟川没什么状态，“没有，最近比较忙。”
“怎么还忙啊，我今天在你家附近，”衡越泽今天回家了，他家离许烟川很近，“正说明天回漫城，好好玩一玩呢，你也不能只顾工作啊，我还没见过嫂子呢......”
衡越泽提着买的卤菜从许烟川小区门口路过，正好看到许烟川。
他在电话那头叫起来：“烟哥！你今天怎么在淮城！”
手机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现实之中，许烟川扭头。
衡越泽人已经小跑过来了，他上下打量许烟川，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真巧了嘿，你今天回家看奶奶？”
“嗯。”许烟川今天根本没有状态聚什么会。
“怎么你这是，魂不守舍的，我嫂子呢？怎么回家不把我嫂子带来？”衡越泽只是随口一提。
然后看到许烟川面色一沉。
“我靠...”他吓得往后退两步，看许烟川这脸色，不会是分手了吧......
“烟哥——”
“衡越泽，你怎么回事？”
衡越泽正要细问，才刚开了个口，便有人叫他。
许烟川拧拧眉心，车库和家门口的位置都被许建章的车停满了，他才停到小区门口的，没想到竟然会在小区门口遇到衡越泽。
叫衡越泽的人是衡越泽的女朋友应梦。
她走过来，明明刚刚衡越泽还在和她聊微信，突然就不回了，她本来在小区门口凉菜摊等着，出来走了两步，结果在这里碰上他。
“我遇到烟哥了，烟哥你还记得么？许烟川，我们一个高中的。”衡越泽给应梦介绍。
“许烟川？”应梦走到衡越泽旁边，打量许烟川，“当然记得了，当初你可是我们班的名人。”
应梦给许烟川打招呼。
许烟川朝对面两人轻淡地笑了下，“我等会儿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别啊烟哥，咱都没聊几句呢，”衡越泽说：“咱们一块儿去喝酒吧，今儿我请你，别和我客气。嫂子她——”
嫂子？
这么多年，许烟川毕业了都依旧算是淮中的传说，从来都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啦？”应梦打断衡越泽，她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许烟川顿了顿，“嗯。”
“当然了，”衡越泽给应梦说：“好像就是你们班的。”
“我们班的？”应梦眼睛都瞪圆了，“谁呀？”
“好像是叫叶子...”
“叶自舒。”许烟川随口说：“我真——”
他真的没心思在这里和他们闲聊。
“叶自舒？！怎么可能！”应梦瞪大眼睛，“你们真在一起了？”
衡越泽怎么没给她说！这简直是创世纪新闻啊！
许烟川并不认识眼前这女生，但这女生提起叶自舒的口气，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我们怎么不可能在一起。”他声音有些沉。
“没有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应梦赶紧摆手，在高中，她已经算是和叶自舒关系好的了，“就是...高中她到处说她是你的女朋友，有喜欢你的女生去问你，你不还说你根本没有女朋友......”
许烟川完全不知道应梦在说什么，但她的话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找个地方聊聊吧。”他对面前两人说。
... ...
“我从头到尾给你说吧，就是有一天，我想想，大概是高二的下学期，应该是期末补课那会儿，有天下大暴雨，叶自舒好像在小巷子里被几个混混堵住了，然后你去英雄救美了！”
安静的日料馆包间内，许烟川和衡越泽都在听应梦说高中发生的事。
听到这里，许烟川蹙起眉，他高三之前，几乎每年六七月都因为心情不好，会去打架，打的架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他曾救过叶自舒。
“你把叶自舒救了之后，这事就在我们学校传开了，你也知道，我们学校很多女生都喜欢你，其中就有些女混混，跑去找叶自舒，问她，你和她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忙，为什么要救她。”
“当时叶自舒说，她和你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个时候你好像不在学校了，那几个女混混就找人去问你，然后你说，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对对对，”衡越泽一拍巴掌，“我也记得有这事，那几个女生好像就是问的我！我去问你的，当时你在旅游，在瑞士滑雪还是什么的，你还记得吗？我记得上次同学会也有个男生跑来问我这事，还说叶自舒也来了...”
衡越泽回忆起上次同学会，那男生确实指了个样貌清秀的女生。
他看向许烟川。
“当时嫂子也来参加同学会了？你们那时候是还没在一起吗？也没听你介绍。”
许烟川连勉强的笑都笑不出来。
他强迫自己将思绪放到高中的事上去，他们说到女朋友，许烟川眉头越蹙越紧，他的确记得高三的时候，衡越泽有来问他，当时他很诧异他问这个问题，自己又在外旅行，就随口说了句没有。
可这件事怎么会和叶自舒有关系。
“麻烦继续。”他缓了缓，看向应梦。
应梦喝了口清酒润润嗓子，接着道：“然后叶自舒就惨了，你当时在我们女生当中，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神，你救了叶自舒，本就引起一群女生嫉妒，叶自舒又自己说她是你女朋友，那可不是让那群女混混生气嘛，那段时间叶自舒可惨了，天天上放学都被堵、被抢钱、被丢书包......”
“嘭！”许烟川手里的清酒玻璃杯活生生在他手中被捏破。
破碎的玻璃片插进他手掌，鲜血和着清酒液体一同滴下。
应梦和衡越泽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玻璃杯质量也太差了吧！”衡越泽去抽纸，好几张叠在一起要给许烟川包伤口。
许烟川今天面色本就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失血的原因，此刻他脸色愈加苍白。
“没事，”他薄唇轻抿，仿佛对手上的伤没有任何感觉，他看向应梦，“还有吗？”
应梦吓得摇头，许烟川手上的鲜血已经在往桌上滴了，“没有了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谢谢，”许烟川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在桌上起身，温文尔雅地朝对面两人笑笑，“今晚有点急事，改天我再请两位聚。”
衡越泽把纸递给他，让他接着血，“烟哥，去医院吧！”他口气有点急，“万一伤着动脉怎么办？！”
许烟川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纸，看了还在滴血的手，这点小伤，比不上他心中万分之一，他草草包住受伤的手，“不用了，没事，你们慢慢吃。”
... ...
手上的伤口是真的不痛。
只是热乎乎的、一直有种什么东西在往外流的感觉而已。
许烟川直接用受伤的手，握紧方向盘开车，在淮中门口停下。
应梦说的事，关于叶自舒的，他一样都不记得。
他只记得自己说没有女朋友，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居然带给了叶自舒那么大的伤害。
竟然被因为他被霸凌过...
许烟川一手砸向方向盘。
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瞬间又裂开，血液很快渗透了包着的纸巾。
许烟川打开门下车，朝小巷走去。
这条路他记得，高一高二时的很多次打架都发生在这里。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舒舒......竟然曾因为他受过那么重的伤。
小巷与当年没有任何区别。
只多了两盏昏暗路灯。
许烟川在路灯下站定，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在路灯的昏沉灯光照耀下，漂浮颤抖着上升。
许烟川细细打量着小巷的墙壁、地面、甚至不放过角落里的一根杂草。
不一会儿，街边便落了不少烟蒂。
他习惯性摸出烟盒，烟盒里已空空如也。
许烟川拧紧眉心。
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
若是别人不提，可能就此遗忘。
若别人提起一丁点信息，便如蝴蝶效应一般，将回忆振翅，掀起风暴。
许烟川想起来了。
暴雨、低着头的校服女生、一群围绕着女生的不怀好意的混混。
那段时间是许通忌日，他心情不好，自然见不得这些，冲上去就和那几个混混打了一架。
最后，他把那群混混打跑，发泄够了，心头爽了。
最后的最后，许烟川终于记起来，他捡起那女生的眼镜，对那女生说：“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说，你是许烟川的女朋友。” ”
许烟川闭上眼，仰头靠着墙壁。
他记起来了。
那张戴上眼镜的稚嫩的脸与现在叶自舒的脸逐渐重合。
他全记起来了。
全都是因为他。
许烟川转身，伸拳向红砖墙壁重重砸去。
骨节通红。
怪不得同学会之后，她会问他高中的事，会问他打架的事。
怪不得她对他高中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怪不得她从来不参加高中同学会，原来她高中过得一点都不快乐，而这不快乐的原因，是因为他！
许烟川收回手，再次向墙壁咋去。
拳头再硬，敌不过砖头。
手心伤口再次裂开，手背骨节处血肉模糊。
许烟川一点都不觉得痛。
他的心比手痛百倍千倍！
他这个混蛋！
叶自舒，许烟川喘着气，把额头重重磕在墙壁上，她是以什么心态和他相处的？
她大学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
为他做什么相册！找什么糖！淋什么雨！
他哪里配......
许烟川缓缓转身，背靠墙壁，慢慢蹲下。
无人的小巷，昏黄路灯下，一个高大男人蹲在地上，双手搭在膝盖处，头埋进双臂之中。
无人知道，这个男人此刻悲恸欲绝。
... ...
唐风酒吧。
身着唐装的美人在舞台上跳扇子舞。
古香古色的酒吧和普通酒吧不一样，叶自舒她们进的这个酒吧，灯光布置优雅温暖，音乐也并不吵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