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停顿之后,善独又开口:“我认为我们俩不管处多久都不会跟现在有什么不同,我不该再浪费你的时间,所以这一次,我决定把话说死,说明确。”
可是说得太死,太明确了。
梁雨听无奈地撑了撑下巴,心里难免有几分不高兴。
她难得遇到一个有点发展欲望的相亲对象,没想到对方就是对她不感冒。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无奈吧,人家看得上她时,她看不上人家,她看得上的,又不一定看得上她。
善独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自然还是会尊重对方的意愿。
梁雨听端起菜单,叹气:“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我俩要是相处相处,没准儿能培养出感情呢。”
正在仔细看菜单的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善独从菜单里抬头看她,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
善独在来的路上作过很多设想,他认为梁雨听不是一个那么好打发的人,也许他一番拒绝的话说出口也不能改变向来我行我素的梁雨听。他准备了足够的理由和论据,也作了梁雨听可能气急败坏的打算,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他才把拒绝的开场白给说完,谈话就结束了。
梁雨听不纠缠,不坚持,甚至都没有表现出难过。
两个人吃完饭,梁雨听提前买了单,跟他道别时也依然跟平时一样自信满满,完全不像个刚刚被拒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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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雨听回家的时候,她妈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狗血的八点档,女主角的家人正对着反派请的律师撕心裂肺地喊:“良心都让狗吃了!带血的钱你也挣!你不得好死!”
见梁雨听进门,周琴喊了梁雨听一声:“你是不是也会接这种昧良心的案子?”
梁雨听无语地抽动了一下面部肌肉,脱下高跟鞋,进屋。
其实就在前天开庭时,她也被对方当事人家属骂过类似的话。她请求法官以扰乱法庭秩序为由,将出言恶毒的对方当事人家属赶出了法庭。
被电视剧、小说妖魔化最严重的职业,律师一定能排得上前三。
她实在烦透了一再跟人解释,律师帮过错方打官司只是职业需要,跟一个律师的道德品质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比起吐槽没有营养的电视剧,她更头疼的是该怎么跟周琴交代,她又把相亲给搞砸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周琴翻着白眼,说任她一辈子单身的嫌弃表情。
梁雨听进屋,站在茶几边交代:“我跟善独没谈成。”
周琴却一副完全不意外的态度:“我猜到你不喜欢他了。”
梁雨听无奈:“是他不喜欢我。”
电视剧进了广告,周琴一边换台一边说:“今天遇到一个熟人,他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我觉得挺合适的,你可以去看看。”
梁雨听一点没兴趣地往卧室走:“你上次说善独是最后一个。”
周琴的声音轻飘飘从后面传来:“他儿子长得挺好看的。”
梁雨听折回到客厅:“我去。”
梁雨听对婚姻的态度就是,要是没有合适的,她会选择单着一辈子不结婚。但她也不拒绝任何可能遇到合适对象的机会,比如相亲。
第二天,梁雨听开完庭又赶上堵车,她比跟相亲对象约好的时间稍微晚了五分钟才到。
进到店里,还没见着相亲对象,却遇到了个意料外的熟人。
餐厅墙角边,夏天问背对着梁雨听,一脸烦躁地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但对方似乎不接。
梁雨听远远地看着夏天问,她觉得好几年了,夏天问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好像大学时什么模样和性格,现在就依然什么模样和性格。
她走过去,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天问。”
正打电话的夏天问转身,他对上梁雨听的脸,表情呆滞在脸上,手机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梁雨听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夏天问出了一身冷汗,弯腰捡手机:“约了我爸吃饭。”
梁雨听还想多说两句,可夏天问捡起手机就跑,再次一溜烟地消失在她视线里。
梁雨听有些无奈,她不知道夏天问怎么就这么怕她。其实她倒挺希望能拽住夏天问问个明白的,但她今天已经迟到,没有时间去跟夏天问叙旧了。
餐厅店员领着梁雨听拐了个弯,到达预定的包房。
梁雨听跟店员道谢,手才碰上门把,夏天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还颇有几分十万火急的味道。
“我竟然又遇到梁雨听了。”大概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夏天问声音都高了一度,“什么叫多大点儿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玩什么游戏!”
跟相亲对象约好的是“山海间”,梁雨听又抬头看了眼包房门牌,的确是山海间没错,她不禁怀着一肚子疑惑推开了门。
夏天问果然在房间里面,梁雨听忍不住问:“你没走错包房?”
门内的夏天问在对上她视线时表情又是一僵。
“哐当”一声,夏天问的手机再次掉到地上。
“没走错。”
第4章 请别太犯浑
夏天问单身了二十六年,桃花运一直不佳,情路永远坎坷。
第一次喜欢异性,表白都没来得及就被甩了。第二次动心倒是告白了,只是守着女神当了三年备胎也没守得云开见月明,女神掉头就跟真爱跑了。
四个月前,他失着恋,最难过,最一蹶不振的时候遇到了谈一雪。
谈一雪是典型的小女生,娇小可爱,声音清甜,样貌秀气。桃花突然就开了,然后夏天问有了女朋友。
这本来是件开心的事。
就在昨天,夏天问拉着谈一雪的小手在商场里腻歪时,不小心遇到了他妈。本来提前让女朋友见见家长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就是这一见,惹出了一堆事。
林晚当场就撇开谈一雪,拽着夏天问回了家。到了家里,林晚眼睛一横,不带一点商量余地地跟夏天问说:“要么分手,要么你自己卷铺盖滚蛋。”
夏天问是搞不懂他妈为什么会反对谈一雪到那种程度,但他脸皮厚惯了,轻飘飘一句“既不分手,也不滚蛋”将林晚气得摔门进了卧室就再没出来。
客厅里,夏天问还在给谈一雪发短信:“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绝不让你受委屈。”
信息才发出去,他爸又给他来了个电话。
夏天问一见到来电显示就知道林晚去跟他爸告状了。有时候夏天问非常想不明白,两个已经离了婚的人应该很难统一意见才对,可他爸妈在对待他的态度上,一个鼻孔出气得厉害,人家几十年的恩爱夫妻都不一定有他这对离异父母这么有默契。
夏应厉的电话内容十分简单,让夏天问现在立刻分手,明天去相亲。
不去?不去也得去。否则一切生活费免谈,还会让林晚真的将他的行李全部扔出去。
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经济威胁,却尤其有威慑力。
夏天问暂时还没有医师资格证,要等明年五月才能考试。而没有医师资格证意味着现在不算正式上班,医院只给他开基本工资。
他暂时的日常开销靠林晚跟夏应厉一人给一点支撑着,而他医院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只有一千三百块,还不够给谈一雪买半个包。
当晚,夏天问将发小凌剑扬叫出来,声情并茂地控诉父母蛮横干涉他恋爱自由,剥夺他人权,捏着他毕业后职业暂时还没走上正轨的软肋,就想左右他的人生。
夏天问十分气愤:“等我明年考到证,拿正式工资了,就不用受这个气了!”
但凌剑扬只是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那你现在到明年拿证这段时间打算吃自己?”
显然不可能。
凌剑扬懒懒的:“算了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难道真想被你妈赶出去,露宿街头?”
夏天问愤然:“我女朋友那么好,不知道他们到底挑剔什么!”
凌剑扬又掏了掏耳朵:“你女朋友朋友圈里都没有一张你的照片,我是你爸我也反对。”
夏天问敲了下凌剑扬脑袋:“你瞎占我什么便宜!”
“我没说错啊,谈恋爱遮遮掩掩的,本来就奇怪好吧。”凌剑扬无奈,“所以明天相亲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夏天问咬牙切齿,“去搞事情!”
既然父母硬要逼他去,他就去吧,示威那种。
带着女朋友到场,当着他们的面秀恩爱。
这么想着,夏天问就这么做了。
他中午比谁都先到约好的包房,给谈一雪发了条微信,告诉谈一雪包房名称。
林晚不放心地来电话确认:“你到了吗?”
夏天问阴阳怪气:“到了呀。”
“等下女孩子来了你态度好一点。”
夏天问咬牙切齿:“好啊,肯定好,我还会把我女朋友介绍给她,顺便说说我爸妈多不地道,知道我有女朋友,还硬要做介绍。”
林晚被气得脑壳发晕,在电话里直骂夏天问,夏天问却斗志昂扬,仿佛要去闹一场伟大的革。命。
当然,这种昂扬的斗志很快被梁雨听终结。
当梁雨听“咯吱”一声推开门,问他有没有走错房间时,夏天问腿一软,就差没跪下去。
林晚怕夏天问犯浑,也怕夏天问让相亲的妹子难做,她上午的时候就不太放心,一到点,也赶去了餐厅。
她到得巧,准备进屋时梁雨听也刚推门进去。
林晚进了屋才发现情况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夏天问嚎了半天的女朋友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还没出现,梁雨听也似乎没有遇上什么难做的场面,而她那个刚刚还在犯浑的儿子此刻看上去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冒犯的行为,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夏天问知道相亲对象是梁雨听,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件事情。
大脑给了他一个信号,跑!
他逃命一样地往门外冲,背后却传来梁雨冷然的一声:“回来。”
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机器人的执行命令,让夏天问停住脚步。
夏天问僵硬地回头看梁雨听的背影,座位上的梁雨听正自己给自己倒着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过来坐。”
在林晚吃惊的目光中,夏天问埋着头灰溜溜地走去椅子那边坐下,老实听话得完全不像林晚记忆中的儿子。
林晚这次让夏应厉帮忙给儿子介绍个靠谱的对象,但并没有抱着一次就成的态度。但现在她细细打量一番梁雨听,再看看少有老实的夏天问,她突然殷切地希望这相亲可以一次就成。
林晚问了些梁雨听的基本情况,梁雨听答得礼貌得体,两个人很快就聊开了。
另一边的夏天问却在遭受煎熬。
梁雨听脾气有多差,他想他绝对深刻了解。梁雨听跑来相亲,他敢带女朋友示威驳梁雨听面子,那等于就是活腻了。
可从刚刚开始,夏天问就一直打不通谈一雪电话。他不知道谈一雪到底到哪儿了,什么时候会进屋点燃梁雨听这个炸。弹,这一切都令他如坐针毡。
梁雨听盯着夏天问看了一会儿,突然发问:“你是不是怕我?”
夏天问回避开视线,本着绝对不能激怒梁雨听的求生欲,干笑两声,开始他的尬夸:“没呀,怎么会呢?你人这么好。”
冷场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一边的林晚突然觉得自己白担心了。夏天问搞这么大阵仗,她还以为他会弄得相亲对象如何下不来台,没想到他儿子一见到梁雨听就跟蔫了的气球似的,完全没了浑劲,还透着几分大写的“乖巧”。
夏天问苦着脸,他觉得事实如此,他肯定得告诉梁雨听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跟她相亲。但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让梁雨听有种被耍的感觉。怎么才能让梁雨听不生气,怎么说才能少挨揍,这是个技术活。
夏天问只能微信上找凌剑扬求救。
凌剑扬大概在打游戏,好几分钟才给反应:“你会不会想太多啊?对方真想跟你相亲才有坦白自己有女朋友的必要,可她以前都讨厌到揍你了,你以为她会想跟你相亲?你给人家一个理由,估计人家马上走了,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女朋友。”
夏天问眼睛一亮,他觉得凌剑扬说得太有道理了。
于是他委婉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梁小姐,我看你条件这么好,我其实是汗颜的。我估计你也看不上我……”
夏天问的话没说完,梁雨听已经干脆直接地打断了他:“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哪里看不上你了?”
由于梁雨听说得太理直气壮,夏天问的话有些哽住。
他一时消化不来梁雨听突如其来的一句“喜欢”。
夏天问暗搓搓地揣摩梁雨听这句“喜欢”是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喜欢,他万分仔细地打量起梁雨听,企图从梁雨听的表情中分析出一些她的情绪,但一无所获。
哪有人说自己喜欢一个人的语气没有一点娇羞,却说得跟“教练我想打篮球”一样有气势?
在复杂到翻腾的情绪里,夏天问不确定地问:“以前?”
梁雨听点头,也不带拐弯抹角的:“四年前不是叫你去天台了吗?想跟你表白,是你没来。”
这句话让夏天问的脑子如同被彗星撞击的地球,轰然一声炸裂开。
他四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就是梁雨听讨厌他,并且讨厌到只想揍到他爬不起来。现在她说她以前,喜欢他?!!!!!!梁雨听喜欢人的方式这么特别的吗?
夏天问盯着梁雨听看,他吞了吞口水,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话已经说不利索:“我……我去趟洗手间。”
没等林晚和梁雨听有所反应,夏天问一说完就窜进了房间角落的洗手间里,“啪”的一声关上门。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梁雨听跟林晚。
林晚有点尴尬地看向梁雨听:“不好意思啊,雨听,我这儿子太冒失了。”
梁雨听礼貌地笑笑,摇头。
她的视线不自觉往夏天问洗手间的金属门看去。
梁雨听虽然算不上细腻,但她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夏天问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她几不可闻地自己叹了口气。
她想,夏天问还真是非常不待见她。不过这情况要说意外也不算意外,四年前就放她鸽子的人,现在依然对她不感冒,完全在情理之中。
梁雨听正想着,夏天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晚见屏幕上写的是凌剑扬的名字,帮夏天问接了电话。
房间里十分安静,即便没有按免提,跟林晚坐得很近的梁雨听也能大致听见手机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