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听上次见善独,是善独故意把夏天问关门外,还跟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挺生气的,现在气头过了,不至于很激动,却也没想过对善独多热情。只是善辉在场,念着善辉的面子,多少得客气点。但她知道,她再客气,善独也依然是不懂得客气为何物的善独。
勉强善独说些新年祝福的场面话只会让气氛更尴尬,于是她直接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平辈之间打什么招呼,不用那么客套。”
没想到她话刚说完,向来称不上礼貌的善独居然看了她一眼,沉默半秒,轻声开口:“新年好。”
语气对于向来狂妄无礼的善独可以称之为非常礼貌客气了。
梁雨听意外地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回话:“新年好。”
她认真看了眼善独,不觉有些惊讶。
相比上次见面,善独的下巴稍稍尖了些,脸上不太有血色,显得比以前要白。一双眼睛带着些不明显的黑眼圈,习惯性紧抿的唇略微发白,目光里也透着若隐若现的疲惫困倦。
以前,善独的身材在她眼里是最完美的比例,不胖不瘦,就那样刚刚好。眼下刚过年,周围人人都是胖了一个码,没想到度过一个好吃好喝的春节,善独却瘦了。
梁雨听随口打趣地跟善辉说:“善伯伯这是虐待善独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善辉看了善独一眼,故作委屈道:“那可不能冤枉你善伯伯啊,我家这少爷,我可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自己……”
善辉话还没说完,善独打断了他:“我在外面等你们。”
“嚷着要来的也是你,来了又不进屋!”
任善辉怎么说,善独都没理,只自己往会客厅走去,留善辉和梁雨听在屋子里。
善独这脾气,梁雨听也习惯了,都懒得去吐槽。她笑笑,去柜子里翻了盒好茶,招待善辉坐下。
善辉无奈地叹了口气,进屋坐下:“孩子大了,不好管啊。”
梁雨听一边笑一边洗茶具:“善伯伯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应该自豪才对。”
善辉笑道:“他哪里优秀了,一堆坏毛病。要是真那么优秀,你会不选他?”
梁雨听摇头:“善伯伯明明知道那是善独看不上我。”
他有胃病,她就给送胃药,但不管是下午茶还是胃药又或者玫瑰花,善独都不买单,从头到尾也没给她一个正式相亲接触的机会。
“不说这个了。”善辉换了个话题,“我这次过来你律所,一来是看看你。二来是想亲口说声,上次那个案子,雨听你辛苦了。案情复杂,还有维。稳风险,压力大啊。”
梁雨听笑笑:“没,也多亏了能抓到跑路的那个老板,对方才肯撤诉。”
善辉点头,递给梁雨听一份合同:“还有……我们公司之前的法律顾问移民去美国了,现下刚好要找新的法律顾问,我这边有意向找你,你看怎么样?”
梁雨听有些受宠若惊。她手头法律顾问单位也有几个,小企业居多,顾问费也就几万块,贵的也才十来万一年,暂时还没有善氏这种大规模的上市公司做顾问单位。
如果真多了善氏这么个顾问单位,不光是顾问费收入不错,网上的律师个人资料也会很好看,相当于有了个举足轻重的代表客户,对于律师业务开拓而言无疑大有帮助。
“善伯伯,我这边从业年限才几年,经验可能不像善伯伯您公司以前的法律顾问那么丰富……”她想了下,接着说,“但是,我是很愿意尝试并挑战的。”
善辉点头,又推过去一份清单:“你年限尚浅这一块,我考虑到了。这样吧,这是我们公司诉讼、谈判、合同的主要类型,你按照这个,一个月内给我写份顾问服务的意见书,我会交给公司法务部那边核对,如果能通过,我按我们公司上个法律顾问收费的80%给你,逐年提高。”
善辉这价钱开得不低,梁雨听收下文件,立刻笑着点头:“好,不管最终是不是适合做善氏的法律顾问,这份意见书我会好好做的。”
两人正说着,彭玫没敲门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雨听,你们快出来!”
梁雨听莫名看向彭玫:“怎么了?”
彭玫也没时间等梁雨听反应,拉着梁雨听就往会客厅走:“之前看他拧着眉靠沙发上,就觉得有点奇怪,但他不理人,我也没管他。刚刚我倒水时过去一看,脸色看着不太对,一直在冒冷汗呢。”
善辉跟梁雨听快步走去了会客厅,很快围到善独身边。
沙发上的善独微微皱着眉,牙齿也咬着,脸色比刚刚还惨淡了些。他本来没力气地靠沙发靠背上,但见人都过来了,又自己坐直了一些,不高兴地看彭玫:“都跟你说没事了!”
彭玫一脸无语地看了眼梁雨听,有点气愤道:“看,你说气人不气人,刚刚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死活说没事,多关心他两句吧,还不耐烦地说不用我管。”
“不好意思,谢谢你注意到了。”善辉跟彭玫道了个歉,立刻将人扶了起来,又跟梁雨听道别,“雨听,我就先走了,带他去下医院。”
善独不乐意:“没事!老毛病!”
善辉立刻提高音量训了句:“善独你别给我犟,我耐性也不好!”
这下会客厅安静了,善独埋头没再反驳。梁雨听这才发现,她平时那个和善的善伯伯,凶起人来,还真有点吓人。
毕竟是在律所发生的事,梁雨听也跟着赶了过去。
到医院后,善辉让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子,一番测验下来,知道没什么大毛病,善辉凝重的脸色才有了轻微的缓和,但仍然深深拧着眉。
过劳、血糖低加上犯胃病,说没什么大毛病,却还是一堆令人放不下心的坏毛病。
善独吊上输液就睡了,善辉则在一边愁眉不展地盯着病床上的善独看。
梁雨听忍不住上前安慰了两句:“善伯伯别担心,要不给善独多请两天假?他这是不是最近手术时间过长,加班太多了?”
善辉完全没了平时的满脸笑,声音也没了温度:“我觉得不是。”
“嗯?”
善辉偏头看梁雨听:“你知道他最近天天熬夜看什么书吗?”
梁雨听摇头。
善辉觉得有点讽刺:“对他而言就像是小学课本一样程度的医书,他熬夜翻来翻去,你觉得是为什么?”
梁雨听依然摇头,也没听懂。
善辉看上去头痛又疲惫地理了下头发:“雨听啊,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你妈,养个女儿又优秀又独立,但我这个儿子,外强中干,一堆毛病,养得我特别心累。”
善辉又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善独说。
“他经不起一点失败。”
梁雨听越听越不懂,她不明白善独哪里失败了。
善辉无奈,没再回答:“我去领药,你帮我看着他一会儿吧。”
梁雨听点头:“好。”
善辉前脚才出病房,病床上的善独就睁开了眼。
梁雨听立刻走过去:“就醒了?”
善独自己坐了起来,头低着,声音也不大:“本来就没睡,不想听我爸念我。结果装睡也没用,我睡了,他就跟你念。”
梁雨听给善独倒了杯热水:“叔叔那是关心你。你什么情况?看什么医书要熬夜看?”
善独埋头喝水,语气平淡:“三基。”
梁雨听回想起善辉之前的话,不免惊讶道:“你不一直是三基第一名吗?”
善独哼出一声自嘲的笑,摇头。
他知道梁雨听不会理解他心里的难堪。没人会理解的。
对他而言,跟夏天问并列第一就是失败。
不讲夏天问是情敌,只单单将夏天问作为普通同事来面对,这件事一样充满了挫败感。
善独低头看杯子:“一个处处吊儿郎当的人,看一个月书就追平我,那不显得我这么多年来的积累和沉淀都像个笑话。”
梁雨听看了看善独。
在她记忆里,这善家的小少爷向来脾气大,向来高高在上。但此刻,善独身上独有的那些凌厉、张扬、狂妄似乎都像是被什么给打压了几分。
她设身处地地想想,大概也勉强能明白个中缘由。
大概善独真的优秀惯了,从小到大没被踩在脚下的人这么赶超过,才会生出一种寻常人绝对不会有的受辱感。
她接过善独已经喝空的水杯:“你不能这么算。你三基考试凭的是基础和功底。当这些题目变成现实操作时,你依然游刃有余。”
梁雨听又倒了杯热水:“而天问三基考试是凭借技巧性的应试突击,说穿了就是背题,记解题技巧,放到实践里,他不一定知道怎么做。纯应试的东西,在消化成实践之前,都不算他的真本事。”
梁雨听将水递给善独:“世界上很多事,你不能单单只看一个分数。”
善独被梁雨听这么劝解一番,脸色有所缓和,他转头看梁雨听:“所以你也觉得,他不如我,对吧?”
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梁雨听认为,善独这自大的毛病大概是没救。
她稍微安慰两句,善独竟立刻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她摇头,一点没打算顾及善独的面子:“不,在我眼里,谁都不如他。”
这话毁了两人之间难得心平气和的谈话,善独下一秒就脾气不好地吼出了声:“你是不是眼光有毛病啊?!”
梁雨听觉一点都不想跟善独争,她索性收拾了下东西:“行了,大少爷,你病号,我不跟你争。但你这少爷脾气,我也真的没办法伺候。我去外面守着吧,省得打扰你静养。”
善独发脾气的表情停在脸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没控制住。
他难免让他有些懊恼。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这次见梁雨听,他已经竭力压制自己的脾性了。可是刚刚梁雨听那么一番话,好像他跟夏天问根本没得对比一样,他实在没能崩住。
见梁雨听真的要走,善独赶紧拉住梁雨听:“不好意思。”
梁雨听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整蒙了。
他松开她,低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脾气?”
梁雨听实话实说:“不喜欢。”
善独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说出来。
梁雨听也懒得去琢磨,第二次转身要走。
背后传来善独有些急切的声音:“如果我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打卡,现在六点多,通宵码完。
这周工作会比较忙,加上我时速实在堪忧,熬夜熬不动了,这周大概只能隔日更,望大家见谅,等八月头几天我会加更,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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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善独→_→
第45章 请别太赌气
说实话, 善独的少爷脾气改不改,在梁雨听那里根本没什么所谓。毕竟她又不需要跟善独朝夕相处,善独就是火气再大也不碍着她什么。
只不过善独这样的性格, 能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出来, 确实令梁雨听有些意外。她好似从善独的话里听出了轻微的恳求语气, 只是这语气实在不符合善独一贯的作风, 让她一时无法确定自己听到的信息是不是准确。
善独的话刚说完,善辉拎着药进了屋。
大概善辉也听到了善独讲的话, 微微带着细纹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深意地看了眼善独,又看回梁雨听那里:“雨听,今天麻烦你了,回去吧, 别耽误到工作了。”
梁雨听点头,礼貌地道别, 出了病房。
善独紧张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梁雨听的背影,直到人都已经消失在转角了,还看着那个方向。
善辉笑着看儿子:“想留人又不开口。”
善独气恼地窝回被子里:“不用你管。”
善辉挑眉:“诶, 你可是刚答应人家要改脾气来着, 就这么跟你爸说话?”
善独转头,恼恼地看着善辉,慢慢的,他表情僵硬地动了动, 好似在调整什么, 接而语气放软地轻声说:“知道了。”
善辉越加高兴了,他偏头看善独这幅难得的模样, 感叹道:“我可是太喜欢雨听了。”
善独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应该是我喜欢。你喜欢她做什么?”
善辉说:“我喜欢她一直这么拒绝你。”
善独的笑僵在脸上,他不满地看了善辉一眼,气得不想说话地直接躺下拿背对着善辉。
梁雨听出了病房后没立刻回律所,都来医院了,当然要跑到后面那栋楼去找夏天问。
她到夏天问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夏天问正埋头在桌上画着什么东西。
梁雨听进门,笑道:“哟,看来上班不忙啊,还有时间做画家。”
夏天问一抬头,见梁雨听来了,立刻放下笔,乐呵呵地拉椅子给她坐:“不是说今天打算整理案卷的吗?怎么有空过来?”
梁雨听坐下:“善独的爸爸来我律所谈事,结果善独突然身体不舒服,我就跟着来医院了。”
夏天问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明显地“哼”了声:“那他身体还好吧?”
不等梁雨听回答,本来站梁雨听跟前的夏天问一脸不满地坐回到座位上去,拿起笔故作认真地在纸上画来画去,下笔重得将垫着的几张纸都弄得全是划痕:“算了,看你这脸色,他肯定也没什么大事,不然你还得陪那里呢,怎么好来找我。”
梁雨听看夏天问埋头画东西,一时都不看她,憋笑道:“你看起来很忙啊?那我还是先回律所了?”
才半秒的时间,坐在座位上的夏天问已经立刻扔下画纸,推开椅子,仿佛能瞬间移动一样地出现站梁雨听跟前,语气也急了:“没啊!可闲了!今天没什么病人!你,你都来了,干嘛不一起吃顿午饭?”
梁雨听笑起来,推着夏天问往他办公桌走:“本来就是想着快午饭了,我俩也好久没在外面吃过了,吃一顿呗。”
夏天问这下高兴了:“我还五分钟下班。”
梁雨听见夏天问一副很开心的模样,觉得好笑:“不想我走还装忙。”
夏天问一提起这个又撇嘴:“我没装忙啊,就一问你为什么来,竟然是因为善独,这种答案,难不成我还要特别开心啊?”
“那你是想听我骗你,撒谎说我没见过善独,以后要是见他,也一样瞒着你,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