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听满意地抿唇,她才懒得管谈一雪的面容失色,只直接拽住夏天问就走。
背后传来谈一雪的声音:“等一下。”
她上前一步,叫住夏天问说:“天问,我们单独谈谈吧。”
梁雨听轻蔑的目光就差挑到天上去,但这毕竟是夏天问自己的事。当事人上次的分手说得匆忙,总归需要一个正式的结束将话讲清楚,她也没强行阻拦。
城西公园的绿化特别好,夜晚的湖边微风阵阵,将不知名的树枝吹得沙沙直响。梁雨听跟凌剑扬一起站在树后偷听几米外的谈话。
“对不起,我冲动了,我的本意从来都不想对你说那么重的话。”谈一雪脸色沉重地看着夏天问,轻声道,“我是喜欢你的,天问。即便到现在我也觉得我很喜欢你。”
梁雨听光听这一句就想撩袖子出去揍人。劈着腿的人,到底有什么脸这么深情款款地讲这么句话?
夏天问站原地没动,谈一雪便接着说:“但是三个月的相处下来,我才发现,我不能光凭喜欢就跟你过日子。天问,你是男人,我只能靠你。家世、能力,你总得有一样对吧?但你现在一样都没有。一张脸又不能当卡刷,这样下去,以后我俩经济条件太差,有的是架吵,到时候一样会分手。”
谈一雪沉重而不舍地叹了口气:“虽然你把所有的钱都用我身上了,但其实……你所有的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贫穷夫妻百日哀,既然是这样,还不如给我留点美好的念想呢。”
夏天问低声说:“我可以努力,明年我会把证考下来的。”
谈一雪摇头:“医师证通过率就30%,那么难,多少人考了好多年都没过。你前一年没考过,我不认为你下一年就能过。就算你接下来考过了,你们做医生的,都是得靠年资才能熬出头,你还得等多久才能出头呢?所以你得原谅我,我得趁着我还年轻,还有人追我,赶紧去找个有能力,有条件的人,我跟你耗不起。”
夏天问沉默良久,轻轻“嗯”了声。
“至于你的个性,我是了解的。你对我一直很好,我才不信你分手一个月多月时间里,就能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所以也不用做戏给我看,我不会信的。”
梁雨听再次要冲出去,被凌剑扬给拉住。
她也是恼火,谈一雪这腔调,难不成还想分手以后夏天问都一直给她“守节”?
正说着话的谈一雪不知道不远处还有人,她伸手去拉夏天问的手,笑笑:“天问,我希望我们俩的分手不要留什么遗憾,我也希望我们不是分手就变成仇人的那种,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俩都只记着彼此曾经的好,好吗?”
“好你妹!”忍无可忍的梁雨听从树后大步往夏天问那里走去,拽着夏天问的手就走。
夏天问被她拖得一个踉跄,但大概梁雨听太有气势了,夏天问也没说什么地跟着。
梁雨听往前走了几步,气不过,又回头对着身后的谈一雪没好气道:“像你这种只能依附男的过日子的,就好好去跪舔有经济条件的人,别在这里装什么情深似海!”
谈一雪显然也不喜欢梁雨听:“我们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她想多指责梁雨听几句,但她抬起视线,对上梁雨听射过来的冰冷目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住了嘴。
“你最好别惹我。”梁雨听冷言,“不然我不介意告诉你的现任,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希望到时候他不在乎你把他当饭票。”
谈一雪脸色变了变,咬着唇,没再回嘴。
城西公园非常大,大到梁雨听拽着夏天问走了十来分钟还没走到一半。激烈的情绪仿佛都发泄在速度很快的脚步里,随着梁雨听的愤怒趋于缓和,两个人的脚步也慢慢变缓。
如果旁边不认识的人,大概会觉得这就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公园里散步。
如果后面别跟着个凌剑扬那么大的电灯泡的话。
散着步,梁雨听不时看向夏天问,她看不出夏天问的情绪,只能直接问他:“难过吗?”
夏天问轻笑一声,好似在笑梁雨听多虑,他微微耸肩:“没,才交往了三个月,现在分手的时间都赶上交往时间的一半了,还能有什么好难过的。”
梁雨听不太相信地反复打量他:“真的?”
“真的。”夏天问点头,唇边抿笑,笑容一直留在脸上,跟平时一样懒散,“这几天你也不是没见过我,我这人感情这一块也不敏感。”
梁雨听不放心,拉了他一下:“要不,今天还是算了,你先回去吧。”
“没事,都说没事了,我不在意。”夏天问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脚步不自觉停住,声音开始不连续,那个勉强撑起的笑,越看越不像笑。
他又说:“我不在意。”
高大的身影僵僵地站在那里,他低着头,声音低缓,仿佛说服自己地重复:“我不在意……”
梁雨听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夏天问这压抑的,故作轻松的模样反而让她更没办法放心。
她走上前勾住夏天问的脖子:“走吧,带你去缓解情绪。”
夏天问突然被勾住脖子,十分不适应,还得特地矮下身来配合梁雨听的身高,他问道:“怎么缓解?”
梁雨听打了个响指:“酒吧!走,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喝,喝到你一丁点都不伤心为止!”
“我才不需要借酒浇愁。”夏天问愤然,“我也说了,我不在乎了!”
两个小时后,一家酒吧中。
夏天问趴在酒吧的桌子上,一边讲话一边打嗝,脸色被酒精润得通红,眼睛半闭着,猛敲桌子地张嘴发出“哇”的大哭声,旁若无人地大嚎:“我在乎!”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顺手拽过凌剑扬的衣角就要擦眼泪鼻涕,凌剑扬赶紧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反应灵敏地纵身一跳,远离他。
夏天问只能去拽坐他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同样抓住那个人的外套想擦眼泪鼻涕。
但夏天问手刚碰上梁雨听的外套,仰头看着梁雨听,眼睛眨了眨,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雨听看了两秒,还不用梁雨听阻止就自己放下了梁雨听的外套,自言自语:“这个神圣不可侵犯。”
凌剑扬嘴角抽了抽,他算是看出来了。夏天问都醉得这么神志不清了,还有着极高的求生欲,绝对不敢惹梁雨听。
梁雨听又好气又好笑,直接把自己外套给脱了,塞夏天问手里:“想擦就擦。”
夏天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梁雨听的外套,突然站起来,将外套一甩,披回梁雨听身上:“别着凉了。”
他说完,又去拽凌剑扬的衣服擦鼻涕。
凌剑扬气得就要跳到桌上去了:“你为什么只拽我衣服,你就怕梁姐姐是不是!”
夏天问又打了个嗝,突然拍桌子:“谁说我怕梁雨听了!”
梁雨听叹气,去扶他。
夏天问见梁雨听过来,又突然趴回桌子上,“哇”一声:“没错,我怕梁雨听!”
凌剑扬嘴唇抽了抽,将夏天问撑起来,干笑着看向梁雨听:“梁姐姐,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梁雨听盯着夏天问看,没吭声。
凌剑扬解释:“天问这人吧,确实开朗乐观,但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不好意思,麻烦到你了。”
梁雨听叹了口气。
她回忆起公园里夏天问那个黯淡的眼神,也觉得有点不忍心。夏天问平时就像个小太阳,从来没有低沉、消极,一蹶不振的时候,但就如凌剑扬所说,他表现得再没心没肺,他也是会难过的。而今天谈一雪一番话,不光在否认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在否认夏天问整个人,这显然快准狠地直中了要害。
说话间,凌剑扬已经将夏天问架了起来:“梁姐姐,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梁雨听打量着凌剑扬:“我认得你的声音。上次相亲时,打电话进来的是你吧。”
凌剑扬吞了下口水,震惊于梁雨听的敏锐度。
梁雨听问:“你说……我是他初恋?”
凌剑扬赶紧板起脸:“这事就别问我了,我是他兄弟,不能什么都告诉外人。”
梁雨听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仿佛在思考什么地看着凌剑扬:“你好像挺喜欢玩游戏的,刚刚你玩的那个手游,我刚好有不少充值卡,搞游戏的客户送的,可以全部都给你。”
凌剑扬立刻将夏天问扔回沙发上,对梁雨听点头:“是的!天问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偷偷打听过你不少消息呢!你想知道多详细?我可以从他怎么认识你的开始跟你说。”
梁雨听嘴抿了抿:“行,那以后慢慢告诉我。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照顾他就行了。”
“那怎么行。”凌剑扬扛起醉得人事不省的夏天问,对梁雨听说道,“我帮你把他扛回你家!”
第10章 请别太凑巧
梁雨听怕夏天问家里人担心,自然还是得送他回家。虽然她心里确实觉得这种时候都不把夏天问给带走,实在浪费天赐良机。
跟凌剑扬说话时,梁雨听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瞄了眼屏幕,冷眼按掉。但电话才挂掉没两秒,对面又不死心地拨过来第二次、第三次。
凌剑扬见梁雨听来了电话,便把睡着的夏天问放到沙发上,又指了指门外:“我去外面找个代驾吧。”
梁雨听颔首,盯着手机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接通电话。
电话里是许久没联系的小姑,一开口很是热情:“雨听啊,你爸过些天过生日了,你记得过来。”
梁雨听微微蹙眉,连客气都懒得客气:“我不去。”
她的不委婉自然驳了长辈面子,小姑热情的语气难免不高兴地转为说教:“再忙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吧?我看你那工作赶紧辞了吧,又不指望你一个女孩子养家,那么拼做什么?还是赶紧回老家来,找个条件好的结婚才是正事。”
梁雨听是不懂她为自己奋斗跟性别有什么关系,但她本着“不与傻瓜论长短”的态度没去驳斥她小姑的观点:“我不忙,但我就是闲得在家拍蚊子我也不会去见他。”
“哎呀你这丫头何必啊!”小姑的语气可谓一句一换,这次又带些苦口婆心的意味,“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想想谁出钱供你读大学。没有你爸哪有你对不对?现在翅膀硬了就白眼狼了,人家听了都会说你不孝的。”
梁雨听冷哼一声。大学四年生活费都是她妈出的,大学八个学期,那人就出了一个学期的学费,竟然好意思到处跟人说大学是他供的。
她懒得再辩:“小姑,我真不会去,就这样吧,再见。”
还没来得及按挂断,电话那头就传来小姑的怒斥。
“我说当初法院就不该把你判给你妈!你看看你妈都把你教成什么忤逆样了?!梁雨听,你学你妈那么强狠有什么用!她还不是把男的逼到只能离婚!”
梁雨听声音骤冷,一字一句:“他出轨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没人逼他。”
“就周琴逼他的!不是她那么强势,你爸也根本不会在外面找人!雨听,你学你妈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自己看得到你妈过得怎么样,就经济条件稍微好点,但生活有意思吗?她公司里的人都讨厌她严厉,她也没几个朋友,还婚姻失败,一辈子找不到合适的。雨听,你别怪小姑说实话!你相亲这么久都没找着对象还不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吗?谁会管你工作好不好?只要性格差,就没人喜欢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跟周琴一样不受人欢迎!”
梁雨听直接挂了电话。
要不是不想拿手机出气,她一定已经把手机给扔出去了,她就不该接这个电话。
抑制的怒气快要冲出脑门,她捏着手机,竭力平静。
告诫自己,不与傻瓜论长短。
身边的夏天问依然半躺半坐地睡着。梁雨听坐他旁边,无力地背靠着沙发。
不一会儿,身旁的人由于身子没有力气支撑而渐渐倒向一边。夏天问头一歪,靠在了梁雨听肩膀上。
她下意识偏头看乖乖闭着眼睛的人。那人睫毛长长地翘起,无暇的肤质好到惹人嫉妒。夏天问的侧脸轮廓很特别,在梁雨听这个角度看上去有种当事人毫不自觉,却偏偏尤其诱人的性感。
压在右肩的重量好像有些意料外的功效,明明不是安慰也不是开导,却让她愤然的情绪微微缓和了些。
她任夏天问这么靠她身上,想着,这个人总见了她就跑,要是每天都能这么乖巧该多好。
他为什么非得跑呢?难不成真跟她小姑说的似的,她就那么不讨人喜欢?
梁雨听幅度不大地调整了下坐姿,伸手帮夏天问拨了下垂到脸上的头发,忍不住一直就这样看着他:“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排斥我?”
倒在她身上的人仿佛听到这句话似的突然睁开眼睛,夏天问偏头,仍倚着她,眼神迷茫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雨听看,几秒后认真道:“我没排斥你。”
都不知道是真听懂了才回话,还是单纯说胡话。
夏天问说完又闭上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梁雨听有些惊讶,她故意动动肩膀,试图再次弄醒肩膀上的人:“真没?”
肩膀上的人闭着眼睛皱了皱鼻子,含糊不清的一声的哼了声。
果然是说胡话吧。
梁雨听无奈,又开始盯着手机看。
她当然知道她小姑说的都是歪理,她绝对不会认同。可她小姑提起相亲的事,令她有些在意。
如果那么多相亲对象都谈不成,是不是真的说明问题不在相亲对象,而在她?
也许她有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缺点,这些缺点不适合与人交往,也让她十分不讨人喜欢。
不然为什么善独也这么不待见她呢?
不光善独,更重要的是身边睡着的这个家伙也不待见她。
梁雨听对着夏天问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真的得改改?”
怀里的人不太清醒,却就像跟她对话一样,喃喃道:“不用。”
梁雨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耳边又传来一声带着困意的呢喃。
“你什么都好。”
酒吧很吵,人很多,但梁雨听有种世界突然安静的错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人生其实不是在活漫长的年岁,而是在活特别的瞬间。不特别的时间都是枯燥的,寡淡的,毫无意义的。只有有了那些特别的瞬间,人生才像是夜幕里的明星,白纸上的色彩,变得有了念想和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