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快人快语。”月重阙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神情化作了微笑,“在下也是受人所托,想着成人之美。不过既然阴差阳错,变成了现在这样,之后如何还是由三殿下自己决定吧。说回正题,我今日邀两位殿下来,是为了京中这段时间蔓延的奇症,就是不知殿下可信我。”
萧琮一挑眉:“月先生周游列国,见多识广,先前又帮着空闻大师找到了防治天花的办法,月先生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不知先生觉得这奇症是从何而来?”
月重阙道:“这奇症看着虽像是病症,但实际上却应该是中毒。”
萧琮眯起了眼睛:“依先生所见,这是何种毒物,又是什么人下的毒?”
月重阙微微一笑:“是什么人下的毒暂且不知,但我查过了,这中毒的症状与产自我们东狄的两种密药——‘见血’、‘封喉’一致。”
“见血”与“封喉”是两种毒药。
“见血”,顾名思义,中毒之后几日内都会血流不止,却不至于要人性命。
“但‘封喉’却是一种剧毒,只要沾上一点,不出月余便会精气衰竭而亡,而且看起来好似只是普通的鼻衄之症,哪怕是空闻大师这样的杏林圣手也查不出来。”
萧琮知道空闻大师在为宁王父子医治的事。
这么说来,城中其他人中的是“见血”,唯有宁王父子中的是“封喉”了。
这下毒的人是冲着他们去的。
他心中转着这个念头,然后问月重阙:“可有解药?”
月重阙摇了摇头:“这两种药都出自昔年的一品阁,如今一品阁早已经分崩离析,便是有解药,现在也只怕寻不见了。”
萧琮听了他的话,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
本想趁这个机会寻到解药,就能同一直没有联系的宁王府生出联系,宁王欠了自己这么一份大情,自然回报的时候。
可是没有想到,这居然没有解药。
月重阙听他问道:“那中毒者就要这样衰竭下去,无可逆转了?”
“那倒未必。”月重阙答道,“三殿下若是想救宁王,我倒是可以给殿下指一条明路。”
萧琮看着他:“哦?”
月重阙说了三个字:“监察院。”
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琮瞬间便明白过来,知道这解毒之法该去何处寻。
北周的监察院,东狄的一品阁,是同等的存在。
在东狄没有封境之前,监察院与一品阁在三国之间安插了无数钉子,互相渗透,明争暗斗。
出自一品阁的剧毒,或许已经随着它的分崩离析而遗失了解药,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无解之毒,但是在监察院中,却未必没有存着应对这毒药的法子。
月重阙言尽于此,知道萧琮听懂了自己的话中之意,回去定然会去找欧阳昭明。
萧琮很快收回了思绪,再开口的时候,问的就是月重阙的目的了,他说:“月兄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所求为何?”
月重阙摇头:“月某并无所求。”
萧琮意味深长地道:“或者说,所求甚大。”
“或许吧。”月重阙笑了起来,一个人有没有野心,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萧琮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人,而萧璟……他出生在中宫,离那个位置更近,对帝位的野心还不如萧琮。
等到日后两人争起来时,他的心境或许会变。
但是此刻,萧琮绝对是个更好的合作者。
——
自宁王太妃从五台山回来以后,宁王府又开始全家一起用膳。
不过因为现在父子四人身体都不好,所以都是在各自的小厨房开小灶,给他们做膳食。
不过明日就是谢嘉诩成亲的日子,于是今晚众人又齐聚在了厅中。
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一下午的柔嘉也来了,身上已经用过了玉露膏,那些留下的痕迹过一晚就会消下去。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来到了厅中,看着精神像是好了几分,可是脸上依然带着病容的宁王他们身上,心情又舒畅了几分。
宝意同柔嘉差不多时候来的,等进来以后一坐下,就发现在大哥身旁多了一个位置。
“咦?”宝意望着那个方向,说道,“那里多了一个座位。”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没有注意到的柔嘉也朝着那里看去。
宁王妃在宁王太妃身旁含笑道:“明日怡君就要进门了,以后我们在厅中用膳,就要多一分热闹了。”
宁王太妃期盼着明日自己的长孙媳过门,脸上也带着笑容。
宝意恍然大悟,又看向大哥,问道:“大哥,明日你就要做新郎官了,高不高兴?”
谢嘉诩自然是高兴的。
他同沈怡君早早定亲,等她守孝三年才把她娶回家,算得上是得偿所愿。
宝意见他虽没说话,唇边却带着淡淡笑意,于是说道,“明日我还给大哥大嫂准备了一个惊喜。”
“哦?”谢嘉诩终于开口了,问道,“什么惊喜?”
“说了是惊喜,那自然就不能现在说了。”谢易行在旁替妹妹应道。
“对对对。”谢临渊信誓旦旦地道,“妹妹准备的惊喜,嫂子绝对喜欢。”
谢嘉诩一看,这虽说是惊喜,可除了自己,分明他们两个都见过了。
他再看向妹妹,无奈地说道:“滑头。”
柔嘉听着他们的话,看着那个多出来的座位,心中刚升起来的那点欢畅再次消隐无踪。
只要一想到沈怡君嫁进门,她就想起上辈子,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要急急的嫁给萧琮。
想到萧琮这个名字,柔嘉就又立刻联想到了今天在灵山寺发生的事,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
“柔嘉?”谢嘉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柔嘉忙道:“没事。”
宝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她一眼。
从今天她回来就很反常,到现在还不对劲。
等吃过晚饭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还在想柔嘉。
“郡主。”冬雪来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先前安排去盯着那边的来了。”
“嗯?”宝意仰头看向冬雪,说道,“让他进来。”
冬雪去叫了那小厮进来,这半大少年先同宝意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今日小的在角门,见到柔嘉小姐乘着马车出去了。”
宝意问:“她去了哪里?”
这半大少年机灵地道:“小的去打听过了,去的是灵山寺。”
宝意回来以后听了柔嘉的孝举,猜到她去灵山寺,为的应该还是巩固名声。
不过她表现得这么反常,肯定是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等到小厮把他注意到的事都说了,冬雪就轻声让他先下去。
再看宝意,见她在灯下沉思,冬雪只希望她在这个时候不要这么劳神。
“郡主。”冬雪叫她,“明日就是世子成婚的日子,还要早起,先不要想了,去歇着吧。”
宝意没想出个结果,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
没错,明天是大哥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都过了明天再说。
第146章
八月初八,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宁王府的迎亲队伍就来了尚书府门外等候。
盛装打扮的新娘由着兄长背了出来,送上了花轿。
接着鞭炮声一响,鼓乐声一起,迎亲队伍就从这里出发,浩浩荡荡的向着长街走去。
尚书府离宁王府不远,迎亲队伍特意绕了半个城,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骄阳升空。
城中所有人都得见今日宁王府与尚书府联姻的风光,等差不多到吉时,这绕了一大圈的迎亲队伍才来到了宁王府门外。
宁王府张灯结彩,无论是灯笼还是门上都贴了“囍”字。
红色的毡子从敞开的王府大门一直铺到轿子前,大门口摆放的火盆里,杉树枝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谢嘉诩穿着喜服,脚踩锦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他站在门前,看着那顶轿子在门口落了下来,一想到这里面坐着的沈怡君,他就心潮澎湃。
“吉时到——”
喜娘站直了身体,中气十足地宣布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谢嘉诩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轿门前,抬脚在轿门上一踢。
轿子里头,沈怡君也朝着他踢的位置,还了一脚。
人群里发出欢呼,轿门开启,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
谢嘉诩唇边挂起了笑容,手中被塞进了红色的绸子,另一头则塞在了从轿中下来的沈怡君手中。
新婚夫妇两人各执一头,新娘子走上了一直铺到前厅的红毡。
一边走,一边有五谷花瓣从旁朝他们撒下来。
喇叭,唢呐,鞭炮声,还有一串串笑声跟吉祥话,王府内外洋溢的尽是喜气。
宝意跟两个哥哥在屋里,一起听着从外面传来的热闹。
北周成婚遵循的是古制,原本新郎的兄弟是要在外头帮着迎亲的。
可是现在他们都还“病”着,就只能在屋里待着。
宝意跟谢易行还好,还能坐得住,可是谢临渊最爱凑热闹,现在却得在这里呆着都不能出去,真是要憋死他了。
见左右没有什么人,谢临渊歪向了妹妹,拖长了声音道:“我快憋死了……我好想去闹啊!”
谢易行看他一眼。
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而且还是对着妹妹撒娇。
要脸么?
刚刚想完,就见妹妹从袖子里摸出了个纸包,递了过去。
“给,二哥。”
宝意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大,藏着这么大的纸包也没人发现。
谢临渊精神一振,问道:“这是什么?”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接过。
等到把纸包打开,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他顿时就感到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这里面装的是妹妹特制的糕点,一闻味道他就闻出来了!
察觉到谢易行的注视,宝意也朝着他那边看了过来,问自己的三哥:“三哥,你要吗?”
大有他说要,就要从另一个袖子里摸一包出来给他的架势。
谢易行摇了摇头。
他想岔了,撒娇可耻,但有用,他们的妹妹就吃这一套。
这是宝意昨天让冬雪准备的。
本来她想自己亲自下厨,可是冬雪不让,于是两个人就在小厨房由宝意说着,冬雪来做了。
毕竟二哥昨天在亭子里那怨念的样子,实在是让宝意印象太深刻。
果然,谢临渊一有东西吃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谢易行看着他这鼓鼓囊囊的、塞得像松鼠一样的腮帮子,开口道:“二哥这么爱吃,难怪毒发得如此凶猛。”
正高高兴兴地吃着东西的谢临渊:“……”
他一下子停下了动作,鼓着脸看向自己的弟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纸包。
“没事。”宝意见他被吓到,连忙道,“没有毒,二哥吃。”
谢临渊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美食,这要是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以后变成不吃东西可怎么办?
好在这时新娘终于迎进了门,他们坐在这里也能见到了。
宝意望着今天盛装打扮的沈怡君,想起自己上辈子穿上嫁衣时的心情。
激动,紧张,又羞涩。
大嫂现在被大哥牵着走进来,想来心情同自己那时应当是一样的。
两个新人被引到了院中,喜娘说了声“准备行礼”,前来道贺的宾客就看着宁王世子牵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遵循着喜娘的指令动作。
“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点燃了香案的供桌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又起身,转向坐在上首的父母,又再下跪,拜了下去。
宁王与宁王妃坐在一处,宁王妃脸上的笑容自是不必说,就算是被宝意画出了病容的宁王,此刻脸上也抑制不住的透出喜悦的红光来。
两人又再起身,喜娘唱道:“夫妻对拜——”
谢嘉诩抬眸,望着面前的妻子,可惜盖头遮挡了她的脸,让他看不见她的眼眸。
两人执着手中的红绸,互相对拜了下来,再直起身时只听到耳边一声“礼成”,然后,院内院外同时放起了鞭炮。
“好——!”
“恭喜王爷王妃,恭喜恭喜啊!”
拜过天地,新娘被送进了房中,新郎则留在外头迎接宾客。
道贺的人一波波地进来,原本有着两个弟弟,今日应当非常轻松的谢嘉诩却什么都要自己来。
甚至父亲也无法做些什么,一概都要他自己跟母亲来应付。
此时离宴席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各家送来的贺礼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
当听到四皇子萧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萧璟今日穿着一身紫色蟒袍,越发俊美无俦。
他带着贺礼来到宁王府有两重意义,一是代表帝后,二是代表他自己。
谢嘉诩在门边迎了他,萧璟对他说了声恭喜,然后送上了贺礼:“祝世子与世子妃百年好合。”
“谢殿下。”谢嘉诩含笑收下,道,“殿下今日来了,一定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他要是不说,萧璟可能真的会放下东西就走。
不过今日也是难得有闲暇过来,还可以顺带看一看谢临渊怎么样了,萧璟才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