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自己倒是知道,可她现在就是个完全不知道陈氏所作所为的人,又怎么会说得出自己的确切生辰呢?
今年这样先无视,等到了明年确定不了,最后就不了了之。
所以说,宝意真是好算计,三言两语,就连她的生辰都一并夺了去!
就算柔嘉的下一步铺垫完成,达到了今日她去宁王妃院子的目的,可她还是满腔怒火,完全高兴不起来。
曾经的郡主院子外,两个小厮推着一车木柴从桥上经过。
见柔嘉跟她的丫鬟走过,其中一个小厮直起身来,远远地朝她们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今天看起来火挺大呢。”
“什么?”他的同伴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这小厮弯下腰,继续推起了板车。
他想着这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待会得去向郡主禀报一下。
这不是别人,正是宝意让冬雪安排在柔嘉院子外的小厮之一。
他这个月领到的工作是替各个院子送柴,虽然干的是粗使活计,但是整日这样来来回回,还能进各个院子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眼线了。
宝意在柔嘉之后出来,也回了院子。
虽然他们现在不办生辰宴了,但宁王妃还是打算在那天办个家宴,小聚一番。
而这些就不需要宝意来操心了。
“郡主。”
她一回院子,莺歌跟画眉就拿了衣裳来问她,“郡主下午去公主府听戏,是要穿哪身去?”
这两个丫头自上回冬雪教过她们以后,给宝意挑衣服的时候就大多选得清新素雅,不再老想着把华丽的颜色往宝意身上堆了。
宝意看看她们两个手里拿的衣裳,觉得都好,于是随手指了一身说道:“就这件吧。”
见郡主选了自己拿的衣服,两个丫鬟脸上都浮出了喜色:“是。”
冬雪姐姐教她们的果然没错。
她们拿着衣裳退了出去,喜气洋洋地准备去给宝意熨烫。
冬雪走了进来,来到宝意身旁,在她耳边说了小厮在送柴火过来的时候悄悄禀报的事情。
“知道了。”冬雪说完直起身,就看到宝意好像对此毫不意外。
柔嘉在宁王、宁王妃面前伪装得那么好,结果一离开院子就露出了本性。
冬雪听宝意说道:“她若是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就坐实了她今日去娘亲的院子是有所图,怕不是又想借生辰宴来做什么。”可不管怎么样,今年的生辰宴已经取消了,她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宝意想着,打起精神铺开画纸,开始练画。
等到午膳过后,就去小睡了一番。
然后起身洗漱,换了衣服坐上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江平郡主的母亲端淑长公主,跟先帝和今上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地位尊崇。
宝意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在去找江平之前,先被领着进来拜见了端淑长公主。
“好孩子。”长公主坐在上首,对宝意笑道,“不必这么拘礼。”
从前这宁王府的郡主位子由柔嘉坐着的时候,那是跟江平斗得不可开交。
江平不管在府中做什么,都从未邀过宁王府的女儿。
如今一换做是宝意,江平立刻就向她发出了邀请,这未尝不是在报柔嘉这些年给她添堵的仇。
不过不说其他,在柔嘉跟宝意之间,长公主还是喜欢宝意多一些的。
宝意看着就大气,沉稳,在那日的荷花宴上又展露出了那样的光华。
江平同她在一起,比跟柔嘉或是其他人相斗好多了。
端淑长公主想着,只说道:“江平她们现在正在园子里呢,快过去吧。”
她话音落下,便立刻有人领了宝意往隐隐传来唱戏声的方向走去。
一进园子,宝意就看到戏台上唱得正热闹,有个武生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还没有停,引得阵阵叫好。
江平也在看着台上翻跟头,不过还有几分留神着门外的动静,所以宝意一出现,她就见着了。
“宝意!”江平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欢欢喜喜地起身来迎她,“你可算来了,这戏都开始了!小五也等你半天了!”
“我来得迟了些——”宝意被她拉着过来一看,发现五公主也在。
一见着自己,五公主就快活地朝她招起了手:“宝意来这儿!”
江平今日叫来公主府的都是跟她交好的人,放在从前柔嘉肯定是不会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你坐这儿!”宝意被江平按着,在她跟五公主之间留着的座位上坐下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着她,江平笑嘻嘻地道,“今天的戏是这个班子排的新戏,还没在外头演出过,我这里是第一次,你出来的时候柔嘉见到了没有?她见你来我这里听戏,有没有被气个半死?”
“没有——”宝意实事求是地道,然后想起上午小厮来禀报的消息。
只怕柔嘉现在就算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一样生气。
江平听见她语气的停顿,却以为她这是在给柔嘉遮掩,顿时更乐了:“哈哈哈哈哈!”
宝意听着她的笑声,有些无奈地转向身旁的五公主,说道:“公主今天也来了。”
“嗯!”五公主一见到她,一张小脸就高兴得像是会发光。
她用力地点头道,“江平表姐邀我出来,我就过来了!”
宝意那幅荷花图她带回宫中,不光父皇喜欢,在其他人面前也得到了很多的关注。
而现在她受父皇母后的宠爱,于雪晴大概也被贵妃说过了,现在两人哪怕在宫中遇上,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为难自己,而是当自己是空气。
这对五公主来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感谢宝意,又听说宝意的生辰将至,只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就是宝意都一直没有再进宫,于是今日听到她会来,五公主早早就期待着了。
如今宝意一坐到身边,五公主立刻问道:“宝意喜欢什么花样?”
江平听着她们的话,也凑了过来,说道:“小五问这个做什么?我看宝意的荷花画得那么好,多半是喜欢荷花吧。”
“是吗?”五公主一听江平的话,立刻就信了。
宝意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就猜到少女是想送自己生辰礼。
两人只听她说道:“我倒是也喜欢荷花,不过要论最喜欢的,还是梅花。”
她上辈子最好的记忆,都在那寒梅绽放的庄子里了。
“梅花?”江平原本有些意外,随即又一想就懂了,“这是像你三哥,就喜欢这种清清冷冷的。小五听到没有,宝意喜欢梅花。”
五公主早就记下了,此刻脑子里正在想着花样。
宝意看着她这认真思索的样子,只忍不住说道:“原本过些天就是我的生辰,我娘亲也打算办生辰宴的。不过我这生辰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对我们府中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记忆,所以我跟父亲母亲说了,想将生辰改成我封郡主那一日。”
五公主正想着该怎么配色呢,听了这话不由得“啊”了一声,看向宝意。
那这样一来,今年宝意不就不过生辰了?
江平脑子转得比表妹更快,一听就立刻说道:“诶,那柔嘉不就没有生辰了?!”
她这关注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柔嘉身上。
哈,江平简直眉飞色舞,柔嘉的倒霉日子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先是没了郡主身份,然后又在赏花宴上丢脸,现在还没了生辰!
回想过去,她跟柔嘉斗了这么久,都没几次能够占到上风。
没想到宝意一来,短短时间就让她吃了那么多次瘪,看来宝意真的是柔嘉的命中克星。
这台下坐着看戏的贵女们,眼睛是一双双都还在看着戏台。
可是,耳朵早已经竖起来了。
比起台上唱的戏本来,在柔嘉身上发生的事情还要更精彩。
她鸠占鹊巢那么多年,不光占着宝意这郡主身份,还占着她的生辰八字。
现在正主归来,她这占人家东西的小偷被打回原形,居然连生辰都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想想也是,宝意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哪知她柔嘉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呢?
江平眼睛转来转去,看样子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宁王府去,拿这个事嘲笑柔嘉一番。
宝意一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又要使坏,不过还未开口,就叫江平拉住了手。
江平凑近了宝意,问道:“我皇伯父的秋狩,你跟柔嘉去不去?”
秋狩!
这两个字一落入宝意的耳中,她眼前就再次浮现出了梦中的场景。
天高云淡,马蹄声,弓箭破空声……竟真的要秋狩。
“我不知道。”宝意没有空白太久,迅速地回答道,“父亲还没有说……已经定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五公主。
五公主身在宫中,对这些消息肯定更加清楚。
五公主一触到宝意的目光,就点了点头:“母后说秋狩的事已经在准备了,等天一凉快就去。”
成元帝登基之后,一贯奉行节俭,许多的活动都减了,但是他们大周朝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这一年一度的秋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
宝意压下心中的惧意。
这是又一次应验了自己的梦。
若是她什么也不做,父亲就会像梦里一样,从那断裂的围栏处摔下去。
“宝意,”江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一定要去啊——”
“我会的。”宝意在袖子里握住了拳,语气轻但坚定,“我一定会去的。”
“不光你去,你还要争取带着柔嘉一块儿去!”江平满眼期待,“这样我才好问问她柔嘉大小姐现在的生辰是哪一日——等等,她没有脸大到还想像从前一样用你的生辰八字吧?”
什么?
宝意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摇了摇头道:“没有。”
江平满意了,说道:“我们看戏,看戏吧。”
戏台上,那武生一口气几十个跟头翻完,在旁的人又上来继续唱下去。
五公主在旁小声叹息了一声,觉得很可惜。
宝意不过生辰,那自己不是得等到明年才能送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平:我,柔嘉最大的对头,她的专属打脸狂魔!
但事实上打脸效果远远比不上世子妃哈哈哈哈哈!
第84章
太初元年夏,江南落了入夏以来的不知第几场雨。
在渭河一段,江水湍急,水位离没过堤坝不过就几寸。
这堤坝先前已经崩溃过几次,经过抢修又重新稳固下来。
虽然堆得歪七扭八,但是却挡住了奔腾的江水。
江水冲刷着只剩下角露在外面的铜牛。这熟铜铸成的十二只铜牛,是由二百多人的队伍搬运过来,在这堤坝建成之时就落在了这里,镇守了上百年。
渭河畔的百姓原本靠着神牛庇佑,安度百年。
可今夏这一场大水却是连神牛都镇不住,有两只直接被冲得不见踪影。
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不规则的堤坝,本应卷起千堆雪,可是因为水中混杂着上游下来的泥沙,所以浑浊不已,但已经让站在岸边的人放心了许多。
在下游原本只有一处疏导的河道,现在变成三处,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这些暴涨的水被疏导开来,再也不会在此段堆积。
一只铜牛旁边凸出的石台上,一个中年官员望着远处。
他的皮肤很黑,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线条也一点都不像个文官。
倒像是在地里耕作的农家汉子。
他看着江水奔流,通往不同的地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江水决堤,他的两位前任都在这最险急的地方,于暴雨中落了水,丢了性命。
他是第三个来的,跟前两任不一样,他不是走的科举外任的路子,而是直接由监察院的人提拔起来的。
在穿上这身官服之前,他在这里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九品官。
不过在这渭河畔生活多年,所以对这里的险情更了解。
要如何整治水患,也比寻常人要多几个想法。
可即便是这样,前两日这里的情况也实在是危急,便是他也几乎没了办法。
就在那时,那位白先生同他身边的两个弟子飘然而至。
这高大的老人一出手,就将他们好不容易运过来的,需要十几人搬动才能动弹的巨石抛入了江中,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堤坝。
等到雨势稍歇,他的两个弟子又带着他们挖起了将水疏通向他处的通道。
这样的通道若是只凭借他们,不知要耗费多少光阴才能够挖到。
中年官员和他先前的两任都曾想过利用河道两侧的湖泊作为蓄水,缓冲分流着下游的江水,可都因为人力不能企及,无法成事。
可这像是只从渭河畔经过,只是因为见情况紧急所以出手相助的白先生和他两个弟子,手中却有那样神奇的器械。
那器械只要人手操作,不见怎么使力,就化作活转过来的铁龙,力大无穷地、速度极快地将这些渠沟给挖了出来,一路通向那因为雨季而水位上涨,但依然有着许多容量的湖泊。
霎时间,这下游的水位就降了下去,哪怕之后两日暴雨不停,也未曾再决堤。
在那之后,中年人又带着自己的人连干了数日,将这原本的堤坝都加固了。
那夜临时抛进河道里的巨石也被敲碎了再拉上来,水面就再降下了两分。
等到今日终于雨停,出了太阳,一波的险情也终于彻底过去。
而今日就是白先生和他的两位弟子离开的日子了。
中年官员和跟他一起在这里加固堤坝的青壮年都在等着那像仙人一般出手,助他们度过危机的师徒三人。
“来了!”
忽然听见身后的人群里一阵骚动,中年官员于是从江面上收回了目光,看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