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太子妃——小舟遥遥
时间:2020-10-01 09:22:49

  “你们饿了先吃吧,我进去看一下我夫君。”陶缇笑道,将身前的围兜取下,转身往左厢房走去。
  屋内,点了两支小小的蜡烛,照亮一小片空间。
  裴延正闭目养神,蓦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陶缇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殿下,晚饭做好了,你能起身么?还是我给你端些送过来?”
  “我出去与你们一道吃吧。”裴延一只手撑着起身,轻笑道,“我伤的是上半身,下半身没有受伤。”
  见他高大的身形还有些摇晃,陶缇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道,“还是我搀着你吧。”
  裴延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她扶着自己的手,薄唇微掀,“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橙色的夕阳余晖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
  裴延看向方方正正的小院,院里那棵茂密的大榕树,方桌上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桌前的黄发垂髫,角落里的小猫小狗……一阵从未有过的安稳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可真好。
  这般想着,两人一起落入座。
  桌上的饭菜还未开动,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牛肉锅巴,一道清炒菜心,还有一道酸菜豆腐汤,都是些家常小菜,瞧着却有滋有味。
  裴延向徐老伯道谢,徐老伯摆了摆手,笑道,“裴郎君这些客套话晚点再说,先吃饭,这菜怪馋人的,凉了滋味就差了。”
  浩哥儿早就馋得不行,小脑袋也点着,“是啊是啊,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裴延和气的笑道,“好。”
  众人拿起筷子一起吃了起来,浩哥儿最感兴趣的是牛肉锅巴,徐老伯则是先舀了一碗酸菜豆腐汤。
  锅巴炸的很是酥脆,筷子一戳,就分下一大块来。金黄的锅巴焦香无比,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淡淡的咸味,还有股浓郁的大米香味,让味蕾得到最质朴简单的满足。再配上那鲜辣美味的小炒黄牛肉,青红小米椒麻辣提味,黄牛肉细嫩无比,虽没高汤勾芡,可这汤汁依旧美味十足,脆脆的锅巴配上嫩滑的牛肉,口感无比绝妙。
  火辣辣的鲜味在舌尖弥漫,浩哥儿辣的直吸气,却是不肯停下,嘴里还不停夸,“好吃,太好吃了!”
  他这副样子,倒是让陶缇想到那些在学校小卖部买辣条,辣的流眼泪还不停往嘴里塞的小学生来。
  她不禁笑出声来,道,“慢点吃,先喝点汤压一压。”
  这边,徐老伯已然喝下了半碗酸菜豆腐汤,十分享受的眯着眼睛,道,“陶娘子,你这道汤做得好啊!没想到酸菜与豆腐做成汤,滋味能这么鲜美,酸菜脆爽开胃,豆腐又滑又嫩,尤其这里头还有些腌萝卜丁?嗯,吃起来脆爽有嚼劲,真是给这道汤锦上添花了。”
  “您喜欢吃就好,这道汤做法简单,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吃。”陶缇笑道,眼角余光瞥见裴延的筷子要朝那道牛肉锅巴伸去,她立马拦住了,“殿、夫君……”
  裴延的筷子一顿,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也不知道是为了她这阻拦的举动,还是为着她那声轻轻软软的“夫君”。
  陶缇乌黑的瞳仁很是明亮,一本正经道,“你身上还有伤,得忌辛辣。”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到他的碗中,“你吃这个,清淡鲜美,多吃鱼肉有助你伤口尽快恢复。”
  裴延垂眸,看着碗中那雪白嫩滑的鱼肉,黑眸一弯,轻声道,“是,多谢娘子关心,为夫多吃鱼。”
  他这又是娘子又是为夫的,直听得陶缇脸颊染上一阵嫣红。
  她低下小脑袋,扒拉了一口饭,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称呼而已,淡定淡定。
  偏偏浩哥儿笑眯眯说道,“大姐姐,你对你夫君真好,你夫君也很听你的话,你们俩可真般配,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金童玉女……如果我以后也能讨到像你这样,又体贴又会做饭的媳妇,我也一定都听她的。”
  陶缇差点没喷饭,“你才十岁不到,就想媳妇了?”
  浩哥儿道,“十岁不小了,阿爷说,等我十六岁就能说亲事了。”
  裴延动作优雅的将碗中那一块鱼肉吃完,淡淡的笑,“你想讨个体贴会做饭的媳妇没问题,但我娘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像她一样的你怕是难寻了。”
  浩哥儿,“……?”
  他怎么嗅到一阵淡淡的醋味。
  ——
  用过晚饭后,陶缇和浩哥儿收拾碗筷,徐老伯帮裴延换伤药。
  昏昏灯光下,裴延衣袍退下,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精瘦上半身。
  徐老伯检查了一下伤势,又给他拆开纱布、换药。
  全程,裴延哼都没哼一声。
  等换好了,徐老伯收拾药箱,叹道,“你倒是能忍。”
  裴延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袍,淡淡道,“只要命还在,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也是你走运,胸口那道剑伤要是再偏个两寸,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徐老伯道,“不过你身上的伤也蛮重的,再加上在水里泡了一夜,想要彻底恢复,嗯……按你的体质来说,最快也得调养两个月。”
  裴延的手指微不可查的一颤,似是漫不经心道,“徐老伯,您的医术不错,若是从医为业,应该比当药农采药要富裕得多。”
  徐老伯笑着摇头,“当大夫哪有当药农自在,再说,我家中就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十岁小儿,能有一屋遮风避雨,有一口饭菜饱腹,就足够了,何必再去求什么富贵。”
  裴延道,“那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徐老伯眉头一挑,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裴延,一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老眼透出睿智的光,“可惜什么?”
  裴延也不装了,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徐老先生好。”
  眼前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盛名的神医徐文鹤。
  听到他这一声“徐老先生”,徐文鹤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静,“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延轻笑,“浩哥儿。”
  徐文鹤不冷不淡的哼道,“太子殿下真是敏锐,刚醒来就知道套小孩子的话。”
  这半夸半贬的口吻,裴延也不生气,只道,“徐老先生莫要怪罪,实在是这两日危险重重,我不得不警惕些。”
  他顿了一下,又问,“徐老先生早就猜到我和内子的身份了?”
  徐文鹤将药箱合上,“躲个雨都能躲出那样大的阵势,傻子都猜到了。”
  裴延,“……”
  昏黄的烛光发出一声荜拨响声,知道彼此身份的两人,反倒更自在了。
  徐文鹤盯着床上的裴延,开门见山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想救你的。”
  裴延毫不意外,清隽的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笑意,“理解。”
  这倒让徐文鹤有些诧异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男人,“你理解?”
  裴延道,“我知道您想隐居山林,不再过问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我的父皇却在暗中寻你,平白扰了你的清静。”
  徐文鹤捋了下胡子,给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补充道,“这回之所以救你,主要是看在你娘子的份上。老头子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临了了,也不想欠谁的,上回在山神庙,她好意收留我们祖孙俩,这份情我一直记着,这回正好还了。”
  裴延诚恳的道了声谢。
  “谢字不敢当,只希望太子能当做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让老夫能含饴弄孙,了却残生,毕竟——”
  徐文鹤深深地盯着裴延,肃然道,“太子殿下身体十分安康,完全用不着老夫。你说是么,殿下?”
  裴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光影下越发深邃,幽深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有杀意在眼底一闪而过,须臾后,他一点一点的笑开了,“真不愧是神医,幸亏我父皇没找到你。”
  徐文鹤道,“殿下放心,此事老夫定会烂在肚子,绝不外提半句。”
  裴延道,“徐老先生不用这般紧张。”
  徐文鹤,“……”
  正好这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笑语,是陶缇与浩哥儿过来了。
  屋内两人神色微变。
  徐文鹤拿起药箱,恭声道,“伤口已包扎好,那老夫先出去……”
  “徐老先生。”
  裴延忽然唤了一声,徐文鹤疑惑看向他。
  裴延朝他一点头,桃花眼带着笑,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我的身体情况,还请对我娘子保密。”
  徐文鹤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压低声音道,“你连她也瞒?”
  裴延眸色一黯,纤浓的羽睫微垂,语调沉了几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等时机成熟,他会一五一十与她说明,从此再不会欺瞒。
 
 
第59章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银白色月光笼罩着安静的桃源村。
  徐文鹤的小院只有两间能住人的屋,平日里他与浩哥儿一人一个屋,一人一张床。现如今多了陶缇与裴延,浩哥儿就去徐文鹤的屋里睡,裴延和陶缇小两口一起住浩哥儿的屋。
  乡下地方,没什么宽床锦被。陶缇原以为之前在驿站住的床就已经够窄了,可浩哥儿这张单人床,比驿站的床还要窄一截。
  因着伤势原因,裴延得平躺着,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一个人便占据了大半张床。
  见陶缇站在床边迟迟不动,裴延尽量挨着床边,给她空出一块地方来,轻声道,“阿缇,累了一天一夜了,上床歇息吧。”
  陶缇看他稍微翻个身都能掉下床的模样,赶紧道,“殿下你往里头睡一些,不用给我让位置,我今晚睡地上就行了。”
  裴延眉头拧起,“不行。”
  “没事的,现在都快五月了,地上再铺一层被子,也不会凉。”陶缇一副轻松的口吻,道,“你身上有伤口,我怕我睡相不好,害你伤口裂开,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见她真的要拿铺盖睡地下,裴延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动作太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陶缇一转头,看见他这吃痛的样子,忙凑上前扶他,急急道,“殿下,你快躺下。”
  “阿缇,不要睡地上。”裴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仰着头,那双漂亮桃花眼仿若盛满星光,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令人心动的光彩。
  陶缇晃了晃神,水灵灵的黑眸眨了下,“……好、好的。”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好”???
  好个鬼啊,这么小的床,难不成要她叠在他身上睡?
  唉,都怪男色撩人,一时间迷了她的心神。
  裴延见她答应,清隽的眉眼缓缓舒展开,笑意温柔,“那吹了蜡烛,休息吧。”
  陶缇看了眼那令人为难的小床,轻轻叹了口气,“嗯。”
  不像在行宫时,上了床后,那锦绣幔帐还能透出隐隐约约的光,在这小村庄里,没有幔帐,只有薄薄的青纱帐,烛光一灭,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陶缇小心翼翼的从床脚爬上床,生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
  等她缩着身子躺下时——
  平躺很艰难,只能侧着睡。
  她轻轻的调整睡姿,先是朝着墙,但很快,她就嗅到暗黄泛青的墙壁传来的霉味。
  虽然她努力去忽略这股子潮湿的霉味,无奈她的脸实在离墙太近,那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给她一种身处地牢的感觉。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揽过她的肩膀,直接将她调了个方向。
  “憋气作甚,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男人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
  黑暗中,陶缇看不见,只是凭着那拂过脸颊的温热气息,判断出裴延这会儿离得他很近,她胡乱答着,“没、没憋气……”
  她的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些距离,起码别贴着。只是床太小了,她实在难以挤出更多的空间,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一些。
  好在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稍微减少了窘迫感。
  安静了一会儿,裴延轻轻开口道,“阿缇,昨夜那么危险,你为何还冲上来?若不是你走运落了水,你的性命怕是难保。”
  听着这个问题,陶缇沉默了片刻,才道,“看到你有危险了,下意识想去救呀。救人还要理由吗?”
  裴延,“……”
  “如果一定要有理由,那大概是人的生命很宝贵吧。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是没了……”陶缇补充道。
  裴延抿了抿唇,本来有点期待的心情这会儿不知怎变得有些郁闷。他斟酌片刻,又问,“所以,如果被刺杀的不是孤,换做是其他人,你也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陶缇一噎。
  心底却第一时间给出了回答:当然不是。
  她垂下眸,嗓音轻柔道,“殿下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裴延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语气却保持着平静,“哪里不一样。”
  陶缇身子不由得绷紧了些,声音也更小了,蚊子哼哼似的,“就……殿下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我们又是朋友……”
  朋友?裴延哑然失笑。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快缩成一团了,要是再追问下去,她怕是今夜都没法好好休息。想到白日她疲惫的神色,裴延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想到才静一会儿,就听到小姑娘怯生生的出了声,“殿下,你说……今日那个猎户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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