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青花燃
时间:2020-10-01 09:25:57

  “你有什么用!”秦姬抓起一只装满浓茶的瓷杯,重重掷向他。
  他眼睛也不抬,身体微侧,让那盏茶再一次摔到身后的琉璃屏风上。
  “若是我执意不走呢?”秦姬咬牙切齿,喘着粗气,“管怵,你敢眼睁睁看着我命丧于此么!我若死了,你回去如何向他交待!”
  银发修士管怵终于抬了抬眼睛,看了这妇人一眼,然后飞快地转开视线,很诚实地说道:“对于修真者来说,你有了皱纹便已是人老珠黄,他如今见到你,想必也会装作不认识。你若实在不走,那便罢了,反正我的职责是看顾赵润如,你只是顺带。”
  此言一出,秦姬险些气得厥了过去。
  她也就三十六岁,精心保养之下,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唯眼角有一两道几不可察的细纹而已。
  到了这人嘴里,怎就成了人老珠黄?
  “管怵!”秦姬强压着怒意,沉声道,“你看顾我们母女,已有十八载,多少总该有些情意在吧!”
  管怵警惕地退了一步:“没有。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并不想来。”
  秦姬:“……我若出事,润如会恨你一辈子!”
  管怵木着脸道:“你女儿的自私和你一脉相承,你若失去权势,就没有任何价值,她不可能为了你而和我翻脸,因为我是她日后的倚仗。”
  秦姬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这个管怵平日并不露面,十八年来就没和他说过几次话,但每一次,都会让她气血冲脑。
  “还有,”管怵继续面无表情,“你那国师,当初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资质实在太差,自知无望进入内门,这才请命随我到凡界来,你信他还不如信路边一条狗。他教你杀了卫今朝、占了卫都,就能夺走人家的帝王之气?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秽乱后宫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皇的,你别想了。我最后问一遍,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你!”秦姬几欲昏厥,“滚!你给我滚!”
  殿外,一名宫女悄无声息地疾步离开长廊。
  俄顷,一只信雕扑棱着翅膀,往北飞去。
  梅雪衣在辇车上读到了这份宫廷密报。
  她倚着昏君的胸膛,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管怵倒是不坏,只不过有这么一张嘴,这辈子他是寻不到道侣了。陛下,”她回转过身,晃了晃昏君摇摇欲坠打瞌睡的身体,“话本里面,滥杀无辜的白袍修真者中,有这个管怵么?”
  他微微睁开了眼,眸底滑过一道暗芒,沉吟片刻,轻轻摇了下头:“保护赵润如不力,嘴又笨,凶多吉少。”
  恐怕那些修士动身荡平卫国之前,就先拿管怵祭了旗。
  “等等,”梅雪衣非常敏锐地抓到了一个漏洞,“陛下话中之意,是相信话本中亦有这么一个‘管怵’咯?既然如此,卫王怒斩赵润如的时候,他为何没有出手阻止?”
  卫今朝微微挑眉。
  梅雪衣攥住他的衣裳:“卫王斩杀赵润如,正是王后失踪之时!这是否能够作为直接证据,证明王后失踪之事与管怵有关?陛下,她的离开,定有隐情!”
  卫今朝垂眸,沉吟片刻,道:“王后所言甚是。”
  “可是她为什么会和沈修竹一起出城呢?”梅雪衣满心不解。
  他目光空茫,笑容缥缈:“是啊,为什么。”
  “话本什么时候能写好第五回 ?”梅雪衣心如猫抓。
  他环过大手,摁住她的眼睛:“睡觉。别心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倒是一点一点踏实下来。
  自从他发现她睡觉不安稳,便很喜欢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偶尔梦回前半生,惊悸醒转时,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不安,然后很及时地把她搂进怀里悉心安抚。
  这么宠着,是个人都要恃宠而骄。
  血衣天魔快要被他养歪了。
  *
  抵达金陵前线后,梅雪衣再一次见到了小世姬赵润如。
  或者说,仙域某位大修士的私生女,赵润如。
  昏君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就像押送任何一个普通的囚徒一样,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世姬锁在囚车里面,押到了阵前。
  看了那份来自金陵宫廷的秘报之后,梅雪衣心下已然明了。秦姬野心大得很,当初与仙人私通时,想必就是存了脱凡登仙的心。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哪怕她怀了他的骨肉,也只是随便派个人来看顾。
  于是秦姬打起了别的主意。
  仙域四大洲各有一位圣主,统御一洲之地。其中南圣主轩辕仁就曾是人皇。人皇者,帝王之气环身,一国气运加持,修行没有桎梏、没有瓶颈,一旦踏入仙途,修为便可一日千里。四圣主之中,轩辕仁年纪最轻,修为却是四圣之首。
  秦姬听信了国师的鬼话,想要掠夺他人的帝王之气,成就自己人皇之身。
  于是赵润如被她当作一枚棋子,派到卫今朝身边。
  ……等等。
  梅雪衣嘴角微抽,回眸寻找昏君的身影。
  风一吹就跑、病秧秧咳嗽个没完、上了床榻就完全不要命,他?帝王之气?
  梅雪衣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此刻,这位被赵润如的老母亲觊觎的君王,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阵前。
  他停在了对方的弓箭正好射不到的位置。
  梅雪衣放眼一望,十几万玄甲卫军像一座黑色大山,矗立在他身后,寂静无声。
  军阵左右绵延至视野尽头,铁甲铮铮、寒矛凛凛,沉沉的气势仿佛全部聚于阵首那个人的身上。
  他开口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放声说话时更添了一种奇异的磁性,令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屏住呼吸。
  “午时一至,孤将亲手斩下俘虏人头,赠与金陵。”
  语气平静淡漠。
  尾音落下时,身后将士们齐齐将手中的兵器顿击于地。
  整座金陵王城都在沉沉震颤。
  梅雪衣遥望着那道身影。
  在远处看,会发现这个人很有魅力,难以忽视。
  他是这十数万大军的中心,只要他一句话、一个手势,他们会为他荡平身前的一切,毫不迟疑。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人间帝王瘦削风流的身影,承载着豪情与江山。
  他有所感应,回头望向她。
  敛眸颔首,温润一瞥。
  梅雪衣的心跳差点儿漏了一拍。这一眼,道尽了风月。
  下一刻,这位病谪仙反手抽出了腰侧的王剑,“铮”一声锐鸣,剑尖斜斜指地。
  赵润如被押下囚车,摁跪在他身侧。
  被十数万大军的气势镇着,赵润如像服了哑药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努力仰起头,左顾右盼,盼着管怵来救她。
  日头一点一点爬向正当空。
  金陵王都城门紧闭,秦姬没有要出来救人的意思。
  梅雪衣冷眼看着这一幕。
  话本的故事与真实的记忆错综交织,以致她对赵润如尽是恶感,没有半分同情。
  她向卫今朝招了招手。
  此刻他身上的气势骇人得很,就连梅雪衣也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过来。
  他垂了垂头,收剑,大步踱向她。
  梅雪衣小跑着迎上前。
  “陛下,真的要杀赵润如么?”
  “嗯?”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白袍人。”
  那些修士,凡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无事,”他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哑声轻笑,“你只信我。我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发现他掌中的茧子仿佛更厚了些,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日便堪称‘粗砺’了。心头轻轻一跳,脸颊不自觉地发热——那些茧子,仿佛已触到了话本中提及的地方。
  他反手牵住她的手:“来,一起。怕不怕?”
  梅雪衣摇摇头。
  她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随他一道走向阵前时,梅雪衣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地面好像洒上了粼粼金沙,泛着微不可察的波光。
  “这是……”梅雪衣福至心灵,“防着隐身的管怵?”
  他笑而不语。
  梅雪衣有些不解。就算知道管怵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话本中已将金丹修士的实力描述得八、九不离十,即便为了掩人耳目而不动用任何仙家法术,金丹修士也可以在万军中轻易地杀进杀出。
  念头刚刚一转,忽见左前方十丈之外,金沙的光芒陡然一暗!
  来了!
  呼吸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身影倏然越过五丈,只在金沙在留下半个足印。
  金丹大圆满。
  梅雪衣微微凝眸。
  得亏这个管怵识进退,不插手凡界纷争,否则凭他一人之力,轻轻松松就能潜进王帐、取了昏君项上人头。
  眼见这道疾风就要卷中赵润如。
  只见卫今朝扬起广袖,利落挥下。
  “嘭——”
  梅雪衣眼前一花,只觉漫天金碎、流光斑驳。
  金沙之下,竟藏了一张网。
  这张网迎头罩下,裹住了一个透明的人形。
  再一息,隐身法诀破灭,管怵一脸茫然地落了网,他伸出手,撕了撕指头粗细的坚韧网绳——扯不断!
  巨网收束,管怵被缚成了一只蹦跶的茧。
  一蹦三丈高的茧。
  网绳另一头牵在卫今朝身后的巨型攻城铁车上,管怵就像一只被网住的飞鱼,轰隆隆地被攻城巨车拖向后方。
  梅雪衣:“……”
  “蛟龙筋。”卫今朝声线低哑,语气平淡,“东海有蛟,乘风化龙。欲达九重天,必历九千罡风劫。蛟龙穿风破云,筋之韧,可缚仙人。”
  梅雪衣听得入神。
  视野一暗,瘦高的身影沉沉罩下,在她耳畔低声道:“这一张网,价值五座摘星台。”
  梅雪衣:“……五座!”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四周:“八个方位上,各布了一张同样的网。”
  梅雪衣目光恍惚:“这是四十座摘星台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摘星台居然变成了她和昏君的计价单位。
 
 
第19章 王后回家
  大军压城,黑云盖顶。
  金陵京都内外,空气就像灌了铅水一般,吸入肺里只觉沉重森寒。
  管怵被蛟网捕获,秦姬紧闭城门,眼见日头一截一截攀向正午,跪在阵前的赵润如已有些吓傻了。
  她的嘴唇变得惨白,嗫嚅着,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不、不能杀我,不能,我父亲是仙人,我父亲是仙人!”
  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管怵也是仙人,可是卫今朝居然能擒住他……
  这昏君是个疯子!
  黑袍出现在眼前。阳光下,金线暗纹隐约流转,泛着丝丝寒气。
  赵润如惊恐抬头,只见卫今朝垂下狭长的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金陵王是仙人?这可是孤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这个男人的声音非常特别,沙哑,却有种低沉的质感,好像能坠到心脏里面,压得整颗心沉沉地颤动。
  当然,他的容貌更是晃得人眼睛发晕。
  可惜此刻的赵润如已生不起什么色心了,她目光飘忽,下意识地抓住救命稻草:“不,我的生父不是金陵王,我的生父是仙人!你若杀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身上流的是仙家血脉,我若出事,父亲会有感应!”
  卫今朝微微挑眉:“你是说,秦姬与人私通,生了你这个孽种?”
  虽然这话听起来十分刺耳,但赵润如一心想要保命,也顾不得其他:“是!我是母亲与仙人私通所出!管怵就是我生父派来看顾我的,你不能杀我,否则我生父绝不会放过你!他、他不但会杀了你,还会屠你卫国全境,鸡犬不留!”
  卫今朝敛眸、淡笑。
  冰冷的黑色袍角无情地从赵润如面前晃过。
  她听到他对旁人说:“几位都听清楚了?”
  赵润如惊恐地抬起颤抖的视线,望向与卫今朝说话的人。
  这几个人穿着长袍,看上去略有几分眼熟。
  “多谢卫王替金陵拨乱反正!回去之后,定会如实向主君转达。”其中一人重重抱拳拱手。
  “多谢卫王。”其余几个也随声附和。
  赵润如想起来了,她曾在宫廷御宴上见过这几张脸,他们是各大藩王身边的军师幕僚。这些人……为什么会和卫今朝在一起?
  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卫今朝打发了几个军师之后,便不再关注赵润如,仿佛她是砧板上的一条死鱼。
  他踱回梅雪衣身旁,重重揽住了她的肩膀。
  梅雪衣心中对这昏君已有几分佩服。她从前只用蛮力,从不动脑子。毕竟身体和神魂太痛了,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去琢磨什么心机计策,每次掉进仙门安排的陷阱,都是凭借一腔悍勇,以力破之。
  从前她最烦那些弯弯道道,不过如今看来,像昏君这样步步谋算,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似乎更有意思一些呢。
  “陛下,我们是不是就此离开,让他们狗咬狗去?”她牵住他的衣袖。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
  片刻之后,他从袖中取出话本,放到她的掌心。
  “距离午时还有一刻钟,王后读终章吧。”
  梅雪衣微愕,抬头看他。
  冷白瘦削的脸上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死气,令她有些心惊。
  直觉告诉梅雪衣,手中的终章将是一个惨烈的故事。
  她下意识想要回避,旋即,心中淡淡一哂。
  堂堂血衣天魔,还能怕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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