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青花燃
时间:2020-10-01 09:25:57

  反正她从未见过真君子,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反倒是真小人更加让人放心,因为和他们只需要谈利益。
  这般想着,她对这位曾经的东宫太子没有了任何兴趣。
  她离开了东宫,遥望夜色下的王城。
  东南边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庞大轮廓,就像一头巨兽蛰伏在暗夜中。
  “摘星高台。”她逛了过去。
  到了近前,梅雪衣不禁再次咋舌。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昏君了。摘星高台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石台,而是用最上等的纯黑花岗岩精心雕砌的华台,它占地极广,不算周围巨大的摘星广场,只单论这高台本身,就已占据了三、四间后妃寝殿的范围。
  每一块墙石上,都纹刻着精美梦幻的星辰图案,浇铸了金水和银水,镶嵌着玉纹。
  环台而建的长阶用黑玉做扶栏,梅雪衣踏上去,手抚上玉栏,发现它竟是暖玉,在这飘雪的寒夜中,玉栏暖得叫人心惊。
  真是……奢侈到无药可治!
  梅雪衣一边感慨,一边顺着环阶登上还未建成的摘星台。
  这座华台只建成了大约五分之一,但登到高处,便可以俯瞰整座王宫。
  梅雪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朝暮宫。
  它实在是太醒目了,就像雪地中的一粒宝珠,光芒熠熠,华彩映到了半空的雪云上,当真是如梦似幻,美若仙境。
  她眨了眨眼睛,移走了视线,心中暗道:‘昏君。’
  “昏君!”
  一道蕴着薄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梅雪衣:“?”
  是谁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疾登几步,踏上还未完工的平台。
  只见一位身着繁复宫装的妇人背对着她,站在平台边上,遥望朝暮宫。
  她梳着高髻,通身自然地散发出威严气势。
  ‘这是……’
  梅雪衣念头刚一动,宫装妇人便回过头来。
  她的额间点着飞凤,双眉迤至额上的鬓发之间,唇用偏暗的朱红口脂点成圆珠形,气势睥睨,眸光凌厉。
  “来者何人,见着哀家还不行礼?”
  原来是太后。
  “儿臣见过母后。”梅雪衣敛衽见礼。
  “原来是王后。”太后眉梢微动,“过来,哀家瞧瞧你。”
  梅雪衣扶着平台边缘的黑玉栏,小心地踏上青玉砖。
  从她‘复活’到现在,仅有短短十二个时辰。这么一点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情——金陵人劫辇、断情沈修竹、杖杀小世君、解决梅乔乔,以及……被昏君欺负了足足四回。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所以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宫里还有位太后。
  走到近前,太后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梅雪衣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后。繁复的宫装层层叠叠,面上彩脂精致华贵,发间钗环叮铃有声。
  寒风卷着飞雪,细细地散在天地间,鼻腔中充斥着冰雪冷冽清新的气息。
  “王后真是个淑雅的可人儿!”太后痛心疾首,“卫王他怎就不懂得珍惜!”
  梅雪衣:“?”
  太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王后啊!”太后重重拍着扶栏,“你是他的枕边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卫王被狐媚子勾了魂去!该说要说,该劝要劝,该骂也得骂!总不能,放任他变成昏君,毁了卫国江山社稷啊!”
  她怒气冲冲地来回踱了几步,遥指朝暮宫:“王后,你只管处置了那惑主的妖妃!卫王要是不满,就让他来找哀家!”
  梅雪衣:“……”
  “杀了妖妃!绝不能再叫她继续为祸江山!”太后指尖微颤,是气的。
  梅雪衣:“……”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点点心虚。
  “我儿当初一心扑在社稷上,励精图治,人人称颂,哀家以为可以安心闭眼去找先王了,谁知他忽地变了,整日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这是要亡我大卫江山啊!”长长的指甲套摁住额角,太后气得闭上了眼睛,“我儿怎就变成了昏君!”
  梅雪衣奇道:“那是何时的事情?”
  “哀家记不清了。哀家每日都在自己的永寿宫中,出不去,只能看着这摘星台高一点、再高一点,看着一筐筐美玉明珠送进去、再送进去,看着那金屋玉殿建起来、再建起来!哀家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她的声音愈加凄厉,长指套渐渐刺入了皮肤底下。
  梅雪衣:“……”
  她眼睁睁看着那支青玉做底、镶嵌着金丝螺纹的假指套从太后额角皮肤刺了进去,再从一寸之外穿出来。一滴血都没有,却比流血更加令人惊悚。
  太后,原来也是一只阴灵。
  她的执念想必就是这卫国的江山了。
  “王后……”太后阴灵幽幽看过来,“你答应不答应哀家,即刻铲除那玉殿中的祸国妖妃?”
  她忘了指套还嵌在皮肤下面,手一扬,像撕破了一层帛纸一般,把额角的皮肤扯裂了好大一块。
  梅雪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只阴灵,惑主的似乎正是她面前这个淑雅的王后。
  “怎么?”太后阴灵的神情变得冰冷,“你身为王后,不考虑江山社稷,却只想着讨好卫王,纵容他宠着妖姬胡来么?”
  梅雪衣:“……”
  “无能!”看她一副无奈的样子,太后阴灵不禁狂怒,“要你何用,不如把后位留给能人!你去死吧!”
  阴风呼啸,梅雪衣恍惚感到周遭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一晃神,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悬在了玉栏之外,脚下便是万仞之渊,风一吹,摇摇欲坠。
  此情此景,换作任何人,第一反应都是跨进玉栏、返回平台上。
  梅雪衣心知这是幻象。自己方才明明站在玉栏里面,若是被幻象迷惑,翻过玉栏,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去死啊!”太后阴灵步步逼近,作势要去掀她抓在暖玉扶栏上的手。
  梅雪衣刚要动,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攥住,攥得生疼。
  她回眸一看,只见昏君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袍,站在她的身旁。宽大的衣衫和他的黑发一道扬起,他的五指像冰块一样,钳着她,力道极重。
  寒风卷过,阴灵幻象消散不见。
  他不悦地垂着黑眸,声音沙哑低沉:“王后,太冒失了。”
  “陛下……”她看到他赤着足,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想什么那么入神,走到台子边上都不知道。”
  “想到太后。”她问,“太后是什么时候薨逝的?”
  “五年前。”他松开她,负手走到高台边缘,“病逝于永寿宫。”
  摘星台,就是建在当初的永寿宫主殿遗址上。
  “孤知道母后那日要死,终究什么也做不了。”他陡然回身,目光瞥过来,温柔却凉薄,“孤也知道,你终会跟着沈修竹走。所以,王后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
  梅雪衣:“……”
  叫他不穿鞋在雪地里乱跑吧,这下病又重了。
 
 
第10章 灵芝仙草
  “所以,王后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
  他走近一步,眸中有暗色化开。
  唇畔的笑容温柔缥缈,月色映着他冷白的脸,像个谪仙,更像只阴灵。
  一只全无温度的手偷偷抚上她的侧颈。
  梅雪衣谨慎地攥住他冰冷的手,用自己温暖柔软的掌心包裹住他的五指,以防他忽然动手拧断她的脖子。
  “沈修竹并无可取之处。”她牵着他,小心地离高台边缘更远了一些,“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深邃黑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绪,他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
  “我不喜欢他。”她撅起红润的唇。
  他笑了笑:“我知道。”
  “那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是啊。王后,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这么问着,却不像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的样子。
  他微微俯身,好像随时打算把她打横抱起来,从高台边上扔下去。
  梅雪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和脑子有问题的人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陛下,我们先回宫吧。”隔着薄薄的黑袍,她轻轻攥住了他的胳膊,“你穿这样就出来!”
  “你会心疼么?”他微勾着唇。
  “嗯。”
  “呵。”他淡淡一笑,显然是不信。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皮:“你看我的眼神,没有爱意。”
  梅雪衣:“……”
  这昏君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自己也知道人是被他一道圣旨强召入宫的,能曲意奉迎就不错了,还要求眼神有爱意?未免强人所难。
  不过他是暴君,是昏君,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算了,这么一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她反手摘下了身上的雪绒大氅,往他的肩上环去。
  他微微蹙眉,抬手阻止。
  “自己穿回去。”他冷冷地说。
  她抿唇笑了笑,手一扬。
  那件雪绒大氅像一片巨大的厚雪花,顺着高台一角飞了下去。
  “陛下挨冻,我与其心中难受,倒不如陪着你一起受冻。”她扬起双臂,在纷扬的飘雪中旋了个身。
  雪白的鲛纱中衣裹着窈窕的身形,她就像一片雪,从天上误入人间。
  他那幽黑深邃的瞳眸不自觉地重重一颤。
  梅雪衣正要再转一圈,忽然天旋地转,落进了男人不算宽阔但非常有力的怀抱。
  他死死搂住她,在她耳畔咬牙切齿,仿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梅雪衣……梅雪衣!”
  “陛……下。”
  只这么片刻,她的声音便冻得打颤了。
  她挣出他的怀抱,退了两步,躬下身,脱掉毛靴也扔下高台,然后回身扑进他的怀里:“陛下既不信我心疼,那我就和陛下一样冻着!”
  他盯着她,眸中有什么渐渐化开。
  精致的唇角勾起少许,声线沙哑:“虚情假意也无所谓,但你最好骗我一辈子。”
  梅雪衣在他怀里轻轻哆嗦着,心道:‘用不着一辈子,待我恢复实力,一定爬到你脑袋上面跳舞!’
  柔软温暖的身体迅速冷却僵硬。
  他扯唇一笑,把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摘星台。
  梅雪衣窝在他胸前,冻得窸窸窣窣地发抖。
  她见他披一件单袍,鞋也不穿在雪地里乱跑,便低估了严寒的威力。
  真冷啊!
  他怎么就不冷呢?
  她抬眸望去,只见他的身后衬着黑色的巍峨高台,一轮圆月垂挂在高台一角,恰好罩在他的身后。他微扬着下颌,就像是映在月上的一尊玉石雕像。冰冷完美,弧线泛着清冽的寒光。
  *
  刚回到朝暮宫,梅雪衣就病倒了。
  这具身体比她想象中更加脆弱,轻易就染上了风寒。
  他搂着她,呼吸极沉。
  他把她一双冻僵的小手置于心口。
  她感觉到他的体温一丝一丝渡让给她,他自己就是一盏快熄的灯,光芒却全部照在她的身上。
  他强摁着咳意,呼吸时不时就会变得异常短促。
  稍不留神,真会误以为他用尽全部在爱着她。
  其实……他只是有病。他爱的,既不是她血衣天魔,也不是大家闺秀梅雪衣。他早就在建朝暮宫、摘星台,他只是为自己的‘爱妻’筑了个巢,然后偏执地把她当成他的爱妻罢了。
  如果某一天他的病好了,他可能会比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更加凉薄。
  身体稍微回暖之后,她感到头重脚轻,阵阵困意袭来。
  她昏沉地倚着他,懒洋洋没话找话:“陛下思念太后和先王吗?”
  此刻他情绪平静,就像一片无波的深海。
  “不会。”他说,“把江山社稷交给我,他们便可放手云游太虚。我原以为母亲逝世时会有遗憾,有不舍,其实,她早已盼着与父亲团聚。我留不下她。”
  梅雪衣:“……”阴灵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手悄悄潜进他的中衣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触他冰冷坚硬的身体:“可是,陛下这般宠我,为我劳民伤财,还要为我大动干戈,先王与太后泉下有知,想必不安。”
  他抬起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脑袋:“他们信我,只会安心仙登极乐。若真有什么怨鬼亡灵,那必定是马崇山、蒋德兴那几个老东西作祟。”
  梅雪衣扬起脸来,眯起迷蒙的眼睛看他。
  他的唇角挂着冷笑,用阴恻恻的语气告诉她,这些年他借着兴建宫陵之事,诛杀了好几个公然反对的文武大臣,并将他们挫骨扬灰,镇在了摘星台下。真有鬼,也是这几个兴风作浪的老鬼。
  梅雪衣:“……”
  她之前还是小看这昏君了,他的凶残暴戾,足以载入史册。
  “怕?”他垂眸,沉沉凝视着她。
  她幽幽睨着他,带着鼻音,半真半假地说:“不怕。倒是陛下,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准哪一天我会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亲手杀了你这个……昏君。”
  她知道他的逆鳞在哪里,说这样的话,不但不会引他动怒,反倒更会挑起他的兴致。
  他凑近了些,嗓音沉沉:“命是你的,只管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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