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像是早猜到了他听不懂,笑容很浅,却很自信:“总之,学政治要多思考,照本宣科来泡全校最聪明的女孩,不明智。当然,你要想和我抢女朋友,欢迎公平竞争。”
梵梨无语。
比抢女人,谁抢得过你啊?
“切,谁要跟你公平竞争。”艾伦看上去不屑一顾,气势却大幅度弱了下去,“你和我之间存在公平吗?”
“梨梨不在乎血统,你和我说的这些东西她小学时就懂了,所以炫耀智商也没用。追她只有两个办法:把她往死里宠和绝对专一。还是挺公平的。”
“切,我才不和混种比跪舔的功夫。”
“那对不起,梨梨是我的了。”星海依然是笑着,却依然有一股疏冷的上位者气质。
艾伦灰溜溜地游开了。
远处,丽娜、凯墨、琉香等人也再次感到震惊兼彷徨——怎么回事,星海又回来了?而且,看这个星海的谈吐举止,好像又变回了他们最初认识他时的样子。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听到最后,梵梨不由向星海投去崇拜的眼神。
前任独裁官说得没错,苏释耶是天生的政治家。他刚才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做出决策时想到的思路,而且之后实践也验证了他的正确。
她瞬间觉得,艾伦有点可怜。人家不过就是来装一波逼,惨遭智商气场碾压……
更惨的是,昆蒂听说了艾伦在星海这里吃了瘪,奥术政治课讲课上想替未婚夫打一下脸,辩论时当众挑衅星海,被星海风度翩翩地怼到尾鳍能抠出一个迪士尼乐园。
政治课,和苏释耶在一个班,梵梨感到了深度无奈。
一个独裁官,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装一波逼,跑到大学来欺负小朋友,真的太幼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释耶用星海身份帮了她这一次以后,本来在背后酸她种族的人不说话了。那些说她背叛星海、劈腿大佬的人也闭麦了。不仅如此,还有很多昆蒂党的学生倒戈到了她这边,马屁拍得各种真诚。
以前守护她的星海像星星,低调且无处不在;现在守护她的星海像太阳,自己就是最大的发光体,谁都只能仰望和敬畏。
这就是光海最优秀政治家的魅力吗,做了一堆打人脸的事,却圈了一大波粉……
放学后,她跟星海手牵手去逛街、吃了饭,他还是一如既往,交通工具、餐厅、点菜、行程,等等,什么都一手揽了。跟他在一起,全程只要两手空空跟着他就好。
用餐结束,他送她回宿舍后,却跟她进入了她的房间,进去就变回苏释耶,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再这样下去会被他惯成废物的。梵梨拍拍自己脸,让自己清醒,然后坐在他腿上,冷酷道:“在我的地盘,我在上面。”
“好。”苏释耶乖乖躺在床上。
一个半小时后,梵梨蜷缩在床上,体力掏空了,心脏跳崩了,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们梨梨还有点形式主义。”苏释耶眼带笑意地望着她,“你在上面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我动。”
“再来,我不信!”她又一次坐在了他身上。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今天,梨梨可以为所欲为。”
激情,是真的激情。
堕落,也是真的堕落。
* 追忆碎片十一
两百岁生日上的身体突变休克结束后,我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地在吞噬我,在沙滩上被太阳烤的鱼可能都没这么痛苦。
但比起肉体上的摧残,接下来精神上的打击更令我无法接受。
这次醒过来,我没有再第一时间看到哥哥。确切说,他现在已经冷血到连我生病都不怎么关心了,给我庆完生就发动了战争,还是亲自出征,并没有耐心等到我醒来。
这一回他攻打的海域是复活海边境的埃司郡。
起因是有一艘载有314个集装箱的给亚麦提货艇途径星辰海运往风暴海,星辰海发配第二舰队拦截并强行拆装检查,发现里面有军用魔药原料。独裁官政府以“背叛圣都、分裂光海”的理由要求复活海道歉并赔偿巨额款项,复活海拒绝。圣耶迦那宣战。为了这件事,复活海执政官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了哥哥,连用了十二个“无耻”。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想恢复和平往往需要经历艰难险阻,但想打仗,有一百万种轻而易举的方法。
等我醒过来时,哥哥已经带着大规模生化武器、奥术导弹、先进战舰,沿途推了三座城。圣耶迦那的军事如此发达,圣都军进入七海中最落后的复活海边境,就像核弹进入了冷兵器的世界。最开始,战争死亡人数哗啦啦地飞涨,就跟冬季临冬海打捞磷虾数的机器计数一样。一周以后,为了防止民心动摇,人数变成了不可见。
我不知道哥哥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搞军事扩张。但是,他每次给我打电话说话声音又特别镇定,平常得好像他只是下楼买了一篮菜。
“复活海有什么好打的,那么穷,又守旧,越穷还越守旧,很难搞的。再说,赛菲宗族领导的精神世界自成没有疆土的帝国,外族很难入侵他们的文化。就算殖民成功,也捞不到好处,只有圣都政府赔钱给他们的份。放过他们吧。”
我想方设法用理性角度说服他,但换回来的只有他一句话:“好好休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那段时间,我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与谴责:帮助哥哥走上独裁官之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事?其他独裁官或许蠢,或许贪婪,但不会像这位赫赫有名的苏释耶一样,成为杀戮机器。那么多人的死亡,即便最后换来了绝对的权力、光海的统一、奴隶的解放,战死的亡魂也不可能再复生了。谁又来替他们伸冤、讨回公道呢?
我知道现在跟他再提推举平权活动的要求很不合适,毕竟现在圣浮货币储备同时用来打仗和发展经济已经很紧张,再发行货币硬币就得注水,如果这时候别的海域生了二心,搞个冷门货币投机交易,圣耶迦那可就亏大了。
可是,我也失去了为他出谋划策的动力。
哥哥对复活海展开的一系列暴行,终于引起众怒,换来了他们的报复。
24682年秋,风晋踏上了从临冬海回圣耶迦那的旅途。复活海突击队包围了她的舰艇,把她绑回了给亚麦提。他们公开威胁圣耶迦那,说如果不投降,不交出兵权,就杀了圣提风晋。
听说这个消息,我把哥哥的电话都快打爆了,才总算听到了他的声音。
“哥,把兵权交出去吧。”听到那边只有沉默的回答,我急道,“城可以再打,风晋只有一个啊!”
“交出兵权,他们如果反攻,临近的星辰海子民会很危险。”
“你总有办法防守的,是不是?”
“我再想想。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我找不到他人,和他彻底失去了联络。没几天,新的噩耗传回了圣耶迦那:风晋公主为了大义,在给亚麦提跳深渊自尽了。圣都军士气暴涨。两年后,圣都军一举攻破边境首府给亚麦提,复活海丧失主权,成为了圣都党的殖民地。
圣耶迦那全城欢呼战争的胜利,同时哀悼在这场血腥战争中逝去的烈士英豪。
又一个月,临冬海的部队在深渊海底平原中找到了风晋的尸体——已经被食腐生物啃噬光的白骨,运送回了安条克。
风晋公主死后,圣耶迦那虽记得她倾尽一切的奉献,但依然是喜多于悲。临冬海就不同了,那是风晋的娘家,她死后两个月,安条克街巷里都时常能听到哭号声。
收拾风晋留在圣耶迦那的遗物时,我看到了一封她留下来的加密信,指定只能我一个人阅读。但或许是因为对哥哥一直心怀爱意,她没有把这封信给我。
这封信里的秘密是康乃馨的死因。读完信,我知道了哥哥发动战争的真正原因。
童年阴影之所以叫阴影,就是因为发生在背后与过去。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哥哥是个三观很正的孩子,哪怕受人轻视,他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保持一颗正直清澈的心。但我忘了一件事:孩子的世界观遭到扭曲的时候,往往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们年纪太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了伤。
就像一个女孩子如果从小遭到性侵,小时候她是不会哭的,只会懵懵懂懂地混过去。但等到长大了她懂了什么是性,就会特别恨,特别痛。而且长大以后,她不管表现得再乐观,内心都无法对异性建立起100%的信赖感。
对哥哥来说也是如此。他看上去很正常,很健康,但童年阴影早就烙印在了内心深处。
并不是战争或是父母的死让他改变了。他其实根本就没变过。因为,他的世界一直都是黑色的。
他在部队里乔装成捕猎族有多辛苦,不用怎么费脑子都能猜到。怕被拆穿的心理负担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源自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和压抑。
所以,阔别多年后与我重逢,我们拥抱时他会那么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说,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原来,在内心深处,哥哥从来都没有原谅过这个世界。
这次战争他发动得如此激进,以至于变成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用霸权主义换来的胜仗,并未换得复活海的完全降服,反而换来了次年春,临冬海的叛变。
***追忆碎片十一结束***
最近,苏释耶总是会回想起多年前的三段往事。
第一段是圣提风晋生前与他的最后一次对话。在复活海军官的监督下,她和他接通了幻影电话。
即便是在幻影中,风晋都是极度貌美的,白长直发随波翩翩,天使一样。看到他的脸,她先是眼睛一红,很快便把眼泪憋了回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风晋,对不起。现在我辜负了你,你可以向世界公开我的秘密。但我没办法保你。”
“不,我不会公开的,因为我爱你。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也都支持。哪怕是要我去死。”
“对不起。”苏释耶疲惫道。
“其实你我都知道,如果现在在这里被扣押的人是苏伊,你会把整个光海都交出去,你可以把你的命都交出去。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让你难堪。”她含着泪,微微笑道,“再见了,苏释耶大人。”
她切断了电话。
第二段是风晋死后,梵梨经历崩溃,突然变得无声无息。她经常一个人待在风暴之井中,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冷水里发呆,但这是让她清醒的方式。
“梨梨,回去了。”一次,苏释耶在她后喊道,“这里太冷了。”
她吐了一口气,冒出的泡泡就像脆弱的生命,一个个浮起来,又快速破碎。她看了他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不了。”
“回去,这是命令。”
命令就无能为力了。她缓缓起身,从他身边游过,手腕却被他抓住。
苏释耶的手心发冷,也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他不是感觉不到她的悲伤,但她的冷漠也无数次击退了他。对外面的女人,不管再高冷的,再难搞的,他都可以大胆出击,糖衣炮弹,温柔陷阱,一步步攻陷对方。
唯独对梵梨,他没有办法。
在光海,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不相信有人可以让梵梨幸福、处于绝对的安全中。
他本来想,如果她最终真的要嫁人,那一定得在他的控制下。那他就不能做任何破坏他和梵梨关系的事。他无数次想抱她、吻她、占有她……但都止住了。因为一旦做了,他们本来就很糟糕的关系,可能就再也无法修复了。
他已经伤了她太多次,不能用性冲动吓到她。
而如今风晋死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还会有机会,但明显她不是这么想的。
苏释耶一生中从克制过自己的欲望,即便是为了某种目的压制着野心,那也只是暂时的。
但对梵梨,他真的快要放弃了。
他愿意把这份冲动藏一辈子,永远扮演兄长的角色。只要她不离开他,不恨他。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松开手,拍拍她的肩:“你不是小女孩了,学着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哥哥太担心,知道么。”
“知道了,苏释耶大人。”
还是惯例的温柔,碰上了惯例的冷漠。
随后,梵梨慢慢游远,存在感越来越稀薄,苏释耶也绝望地靠在石柱上,看着水光环绕着破旧的穹顶。
第三段是阿诺奔赴战场之前约他在光海神殿的谈话。
当时,他们站在深蓝的塑像下面,神殿里空旷安静得只剩了海水和他们的呼吸。那是风晋死后第五天,阿诺终于跟他摊牌了:
“苏释耶,我有多爱风晋,你心里最清楚。你也曾经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过,即便不爱她,也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对不起,我尽力了。”
“不,你没有尽力!我认识的苏释耶不是你这样的。我认识的苏释耶,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热爱他的家乡与光海,对兄弟够义气,对家人充满责任与关怀……即便结了婚,也是会对另一半负责的。而现在这个冷血无情的独裁官大人是谁,我不认识!”
“阿诺,我并没有想要故意牺牲风晋。”
“我知道你没有想牺牲她。你只是在她和群众的生死面前,选择了保住群众,牺牲她。”
“你还是了解我。尽管我和风晋之间从来没有爱情,但多年来的陪伴,已经有亲情了。牺牲了风晋,我也很痛心。”
“如果你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做出这种选择,我也就不怪你了。苏释耶,你现在摸着良心告诉我:如果处于风晋位置的人是苏伊,你会怎么选?”
他问了和苏伊同样的问题。没有人看出来他的真心,但看出他真心的人,都选择了和他反目。他觉得更累了:“不要做这种不存在的假设。”
“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地方。在重要的人面前,你从来不撒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你也说不出口。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让我来替你回答吧——你会选择牺牲所有人的性命,保住苏伊。”
苏释耶沉默了。
“你既然这么爱苏伊,为什么不娶她?一定要藏着掖着,把你们俩的感情搞成一种畸形的不伦恋,你才会感到开心吗?为什么要利用风晋,为什么要让她痛苦那么多年,再在彻底被抛弃的孤独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