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好了,等等哦……”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奥达老师虽然瘦,但个子很高呢,在你面前好有安全感。”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通道门口。
琼和女孩都回头看去。看见夏弥露出惊讶的神色,琼呆住。女孩害羞地躲开:“奥达老师,东西可以分享给你姑姑了……”
“那、那个……”夏弥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一溜烟地游回了通道,朝上方游去,“我一会儿再下来,你们先聊。”
她冲得很快,一下就回到了四楼的实验室。但刚进去,想关门,琼就追了过来,强行挤进门来。她低头回到实验台上,假装整理文件。
“夏弥姑姑,你为什么要躲我?”琼很难过,但还是竭力保持平静,“看到别的女孩子接近我,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我没有躲你,也没觉得她接近你不好啊……”
“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了,你不会有一点点不开心吗?”
夏弥的心像被撞了一下。她急道:“当、当然不会……你交女朋友,姑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不开心?”
“那个不是我女朋友!”琼终于怒了,胸口上下起伏,“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我的所有第一次都给了你,初恋也好,初吻也好,初夜也好……我从小到大心里只有过你一个女人,我有多爱你,我不相信你感知不到!但你却只知道把我往外推,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言语太过直白,夏弥手一抖,手里的纸片全都飘在海水里,左右摇摆着滑落。她赶紧蹲下去捡,颤声说:“你不要闹了,我是你姑姑,我们俩是不可能的。”
“叫你姑姑是因为尊重你,我们俩有血缘关系吗?没有!”琼游过去,弯腰帮她捡,“就算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不要孩子就好了啊。”
“别说了,我真的不行……”夏弥后缩一些,和他保持距离。
琼站起来,把纸都放回原处,但依然垂着脑袋,声音压得很低:“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要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
“你好懦弱!”琼恨铁不成钢地砸了一下桌子,“你爱不爱我,自己还不知道?那我问问你,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交尾?你不爱我,为什么在海里也会陆生?夏弥姑姑那天也是第一次吧,你流血了……”
夏弥不敢相信,那么乖巧的琼,居然会说出这么大尺度的话。
“你住嘴……”她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了,“你……你太过分了……你住嘴啊……”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是第一次,我年纪比你小,都没有你这么害羞,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弥捂着脸,实在听不下去了:“那是因为我曾经爱过你爸爸。”
“什么……”琼身体僵硬了。
“不,确切说,我现在还爱他。他不爱我,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爱他。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我一直在透过你寻找他的影子,所以,我……”
“不可能。”琼摇了摇头,“他都死了四百多年了,你不可能还爱他。”
夏弥捧着脸坐在沙发上,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透过琼去看艾伦的昔影,并且偷偷享受着依赖他的感受,她实在是太懦弱了。现在这孩子长成了大人,是时候放他走了。
虽然会有些难过,但她不能让自己错下去。
随后,她听见实验室的门打开,停了五秒,又听见水流声和关门声响起。虽然这两声很轻,但第一声、第二声就像刽子手举刀、挥刀的感受一样,充满了最后微小的希望,与五秒后陷入黑暗的绝望。
银白色的泪水从夏弥的指缝中流出。她却很不争气,偏偏想到了那一夜琼的温柔。悉心的呵护,极致的耐心,和最后稚嫩焦虑的技巧,似乎都在向她传递着缄默的告白。
夏弥经常观察海洋生物的习性。她想,寄居蟹被敲开壳的感受,应该和她现在的感受很像。不管多受伤,都应该去寻找新的壳,把自己保护起来。
但现在太痛了,她一点也不想动。
那个女孩喜欢琼,长得好漂亮,比自己漂亮多了,还那么年轻,男生缘又特别好……和琼站在一起,连自己都不禁觉得般配。
只要想到琼可能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夏弥就更加受折磨。
此刻,门又响了。夏弥僵了一下,但没敢动。过了一会儿,腰部被抱住,整个人都被放平在了沙发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分外眷恋的唇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了。夏弥却还是那么软弱,无法阻止。
“你爱他没有关系,我不介意你心里有他。”琼轻喘着说道,“我会一直和你交尾,交到你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是我的印记,交到你心里只有我,交到你只记得我的名字。”
在他凶猛的进攻下,夏弥只是哭个不停。
“叫我的名字。”他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
“琼……”
“再叫。”
“琼……”
“再叫。”
“琼……”
“夏弥。”他疯狂地吻她、占有她、与她进行爱的碰撞,并不会因为她的柔弱与哭泣心软,行为有着与平时性格截然相反的强势,但是,语言却温柔得让她的心都快化了,“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好……”说完以后,夏弥“呜”的一声,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在返程的路上,梵梨发现了,苏释耶一直状态不佳。因为,只要她跟他说话,他就会笑得很从容,但她的注意力只要不在他身上,他就会神情凝重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到累了,他就会将头枕在她的上半尾上入眠,全程皱着眉。
最终,他们回到了巴曼薄亚。
舰艇停在无尽宫门口,梵梨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溜烟地就游到了永夜殿门口。然后,她回头对苏释耶挥挥手:“哥哥,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暗金流光渲染的斑驳世界,贵气且深沉。
宫殿外的街道闪烁着霓虹,号称“女包之王”的奢侈品店里,炎魔族富婆挑剔地选着新款的吐火银鲛皮包包,擦得锃亮的私艇在门外等她,艇壁上倒映出对面一排闪闪发亮的大厦,包括投资185亿赤币的荣耀广场。大厦集合办公楼、顶级商场和酒店于一身,出入其中的全是社会名流、深渊族精英。即便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过,那些大厦里的灯依然全都亮着。
对苏释耶来说,这座城市一度就像新买的积木。它流转、进步的速度越快,他的成就感就越多。
但这一刻,好像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苏璃一早就听到说了苏释耶和梵梨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飞奔出来迎接他们。
苏释耶揽着苏璃的肩,把她带到梵梨面前:“我来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吧。梨梨,这是你的女儿,苏璃。璃璃,你已经知道了,她是你的母亲。”
梵梨看看周围,确定没有第二个叫“梨梨”的人,然后一脸问号地指了指自己:“……我女儿?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苏释耶勾着手指,掩嘴,清了清嗓子:“还记得你留在圣耶迦那奥术院的那十五颗卵子么?”
“……??”梵梨呆了十秒钟以上,“你把我冻的卵偷了?”
“不是偷的,我直接找他们要的。”
“……”
“无语吧。”苏璃露出了近似荒格的嫌弃表情,“我也才知道,原来我是卵生的,郁闷死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随意处置孩子出生权的爸爸……”
但她还没抱怨完,梵梨就扶着她的肩,认真地观察她蓝蓝的眼睛、线条清晰的漂亮轮廓,就连被水推动的发梢也显得分外可爱:“我就说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喜欢你,原来是因为,你跟我长得也很像……”
“是、是吗?”
“嗯!”
梵梨用力点头,抱住了苏璃。虽然很遗憾,她没机会陪苏璃成长,但只要想到这是她和苏释耶的孩子,她就觉得心里的幸福感快溢出来了。
“除了眼睛颜色以外,女儿明显就是100%像我。”苏释耶微笑地摸摸梵梨的头,又对苏璃说道,“所以,璃璃,其实你的名字应该是苏伊璃。”
“叫我听听。”梵梨拍拍苏伊璃的背。
苏伊璃憋着一口气,脸蛋红红的,半天没发出声来。梵梨退开了一些,期待地看着她。她硬憋了差不多四五十秒,才口齿不清地唤道:“妈妈……”
这个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在永夜殿吃饭吃到快十二点。苏伊璃早就听说了父母已经结婚的消息,止不住好奇心,一直问他们曾经在光海的往事。
苏释耶感到十分放松。因为以前每次聊到母亲的事,他都要编一百个谎言来圆第一个谎。而现在,他可以把他与梵梨的一切都全盘托出。
然后他发现,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好像讲一辈子都讲不完。
后来聚餐结束,苏释耶和梵梨抱着女儿回红蔷薇殿安置好,又一起游回了永夜殿。
梵梨有些累了,进入正门时,身体却歪了歪。苏释耶一下闪到她倒的方向,接住她。她刚好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抬头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眼中满是掩埋在平静下的深邃暗涌,她的眼中满是浅浅的、甜甜的明媚。她快速躲开他的凝视,干脆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尾鳍害羞地甩来甩去。然后,整个人就这样被他横抱起来。她小声抽了一口气,察觉到守卫和侍女们都在看他们,赧然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
然后,他抱着她回到卧房,关上门,放到了床上。
他俯身把她困在自己的手臂与怀抱里,眼神有些悲凉。
“梨梨,我是真的怕了。”他声音悄悄的,就像这一切都是梦,只要大声了,梦就会醒来,“……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梵梨捧着他的脸,微笑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跟我开开心心每一天就好了。”
“可是,你就要七百岁了。”
“过去几次百岁生日,我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你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了呢?”
“过去几次生日你都没休克?”
“没有呢。”
“那深蓝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卷轴上写得不清不楚的。”
“说不定惩罚已经过了呢。之前我都很健康啊。”
“真的?”
“真的。”虽然是睁眼说着瞎话,但梵梨知道,这很有必要。如果苏释耶会一直这么痛苦,还不如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看见苏释耶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梵梨摸了摸他的脸颊,软软地说:“你爱我吗?”
“爱。”
他回答得太快,快到她几乎坠下泪来。她强忍着伤感,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那不就好了,你爱我,我也爱你,一切都很圆满。”
苏释耶轻叹了一声,拨开她的刘海,将轻柔的吻一点点顺着她的发间,落在额心、眼皮、鼻尖、脸颊、下巴,最后才印在了双唇上。
不管过多少次,与他亲吻,她都会感到颤栗。
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变得特别坚强,同时又觉得自己变得特别脆弱。
有了无坚不摧的武器,又有了不堪一击的弱点。
苏释耶把他们的婚礼时间定在了一年半以后。在这之前,他动用了最大的资源,加快了黄昏区的建设,并且尽量减少工作量,多陪梵梨养胎。
随着时间推移,孕期反应越来越难控制了。梵梨减少了研究所的工作,但每天晚上还是会在床上翻来覆去,感到恶心想吐,而且一点也不想面对第二天的阳光。负面情绪和黑暗一起吞噬了她,让她开始害怕面对五年后将到来的惩罚。
但幸运的是,她对苏释耶的预估有误。
她曾经暗搓搓地做过比较,认定苏释耶会是她历任丈夫中最适合谈恋爱,也最不适合过日子的一个。
但事实是,不管她脾气有多大,多往死里作,苏释耶总是会第一时间安慰她,抚摸她的额头,温柔地为她念童话故事集,没事就公主抱游来游去,哄孩子般对她说“没事,我在”。而且,漫长的十二个月里,只要苏释耶在身边,她从来没有亲手吃过饭,每一口都是他喂的——等孕期反应缓和了一些,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数次说想自己来,他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有一次,吃完苏释耶喂的鲸奶,梵梨蜷缩在床上,见他马上要出去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他知道她是有些黏人了,就把杯子放在床头,反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侧:“怎么了?”
“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把这个孩子留到现在生。如果当初解放奴隶以后,我就生下这个孩子,我和宝宝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的。”
“以后会越来越幸福的。”
他说得很从容,她却觉得鼻尖酸酸的,笑了起来:“哥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一辈子对两个孩子好?”
“我答应你。”
半年以后,小小的尾巴在她的肚子里鼓动。这种感觉与爱上苏释耶的感觉很像,但又很不一样。
坚强与柔弱,幸福与担忧,期待与害怕……所有的矛盾,都化作了与一切困境对抗的勇气。梵梨有时会想,深蓝创造出最初的海族时,是否也有此刻孕育生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