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开始执行的招商政策,给与贸易商、外来商各种税费优惠,甚至让本地商家去外地招揽,只要招揽到一家,便有奖励……如此种种,吸引了不少周边府县的商家过来开店。
按照幕僚的计算,这样一番投入,少说要两到三年才能让税收提起来,填补这部分投入的空缺。
结果不到半年,税收便提上来,完全填过之前投入的钱财,甚至还要盈余。
祝修齐自然大喜过望,索性继续保持这些招商政策,同时,将盈余的税务投入到别处。
比如,找来许多擅农事的老农人,集思广益,取长补短,整理出可靠的栽种方法和注意事项,普及下去。畜牧养殖同理。
除此之外,还让人研究套种方式,尽最大可能提升田亩产量。
再以录入县志的方式鼓动乡绅富户捐钱捐粮,用于修整通往周边府县的土路、兴修水利灌溉……
恰逢承嘉十年朝廷税改,百姓的税负压力小了,田产还增加了,手头比往年宽松不少,消费力度大,带动了县里经济蓬勃发展。
承嘉十年,芜湖税收直接比上年增长不少,对比上任,更是直接翻番。加上这两年治安良好,连新生儿都多了不少。
祝修齐为主导的县衙上下,因着各种奖惩制度,所有人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改,加上种种帮助百姓、商户的政策,百姓对县衙的观感早就与往日不同,衙役、主簿走在路上,再也不是人人避之不及,遇到那豪爽的,还会被塞几颗果子什么的。
当然,祝修齐早就有令,不许取百姓一分一毫,发现后即革职处理。
要知道,自打祝修齐来了之后,他们除了月薪,每月都有绩效奖金、福利奖金各种,他们可不愿意为了那丁点蝇头小利舍了这份体面活儿。
扯远了。
因这些政策或多或少都有祝圆的影子,故而,祝修齐遇事不决都喜欢听听祝圆的意见。
这天,祝修齐收到芦州秦守备的信——自打去年为了祝圆的身体托他帮忙后,俩人的书信往来便频繁了许多。
信中提到了修路一事,还用了他闻所未闻的一种东西。
芜县这一年多修了不少路,他第一时间便想着不做。只是,这一年多来,他手下的幕僚都被训练得思维发散了许多,也周全了许多。
有人提出,是不是得先考察一下水泥此物的效果再做定论?
祝修齐一想也是。然后他便想到秦又此人。
身为守备,秦又平日与他通信并不会提及这些庶务,此刻传讯过来,还特特提及芦州开始修路并用上了水泥之物……
幕僚们开始分析。
分析来分析去,结果还是得派人去实地看看。索性芦州也不远,祝修齐便派了位幕僚过去看看,顺便拜访拜访秦又,看看他什么想法——信里那寥寥几句也解释不清楚,索性直接上门吧。
人已经出发了,祝修齐心里还挂念着。
恰好这日休沐,他想得脑袋疼,看了看时辰,他索性跑到祝圆理事的小厅,看祝圆不紧不慢地安排事情。
许是有他在,管事们有些紧张,回话的时候偶尔还会磕磕巴巴。好在祝圆气定神闲,轻声细语地回了几件事后,管事们便都冷静了下来。
祝修齐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看完全程,待祝圆处理完事情,一挥手让管事们退下后,他一算,还不到半个时辰,登时感叹:“咱家圆圆秀外慧中,将来也不知要便宜哪家小子……”
祝圆白了他一眼,端起温茶喝了几口润润嗓子,然后才问道:“爹,到我这儿来是不是有事?”
祝修齐不满:“没事儿就不能过来坐坐吗?”
祝圆做了个鬼脸:“没事您早就去陪娘她们了,哪儿轮得到我!”
被自己女儿打趣,祝修齐登时有些不自在,直接给她一个脑瓜崩子:“没大没小。”生怕她继续下去,随口便抓了个话题,“你的铺子那边接触的人多,有没有听谁提起过水泥?”
水泥?祝圆心里一咯噔。水泥已经普及开了吗?
祝修齐以为她不知道,还细细给她解释:“听说是一种粉末状的东西,加上砂石和水,凝固晾干便坚硬如石……”
祝圆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问:“这是秦叔叔信中说的?他又是如何得知?”
祝修齐点头:“芦州已经铺好了一条,是通往潞州的,两边商贾来往方便了许多。他信中还说了,京城与苏杭之间已经通了路,原本需要半月以上的路程,如今不到十天便能抵达。”
祝圆不动声色:“这水泥路当真这么好?”
祝修齐捋了捋长须:“还是有些缺点,水泥路太过坚实,废马掌。”
祝圆点头:“只是相比路途节约下来的时间银钱,这些马掌还是耗得起的。”
“对。”祝修齐叹了口气,“只是这水泥传得太玄乎了,我有些不敢相信。我已经让你林叔叔去芦州看个究竟。”
祝圆想了想,慢慢道:“若是能缩减与周边府县的距离,商贾来往定然更加顺畅,税收必定会更高。最重要的是,还不需要年年花钱修路。这么一算,虽然买水泥修路压力大了点,还是值得——”
祝修齐却摇头:“倒是不需要县衙去买。”
祝圆怔住:“不买,难道白送吗?”
“他们会在水泥路沿途设立收费点,对来往车马收取适当费用,慢慢将修路成本赚回来。”
这不就是收费站的雏形吗?在这个世界,这种模式,她只告诉了一个人。祝圆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问道:“他们,是谁?”
“咦?我没说吗?就是你秦叔叔家。听说秦家向朝廷买下了这个水泥方子的经营权,全大衍要买水泥,都得找他们家。”祝修齐见她愣愣然,又补了句,“就你秦叔叔的弟弟在倒腾。”
祝圆微笑:“我知道了。”
终于挖到一点线索了。
狗蛋,肯定跟这秦家有关系。
呵呵呵,这厮装老头的日子即将到头了!
第043章
唯一知道京城等地情况的人就在眼前, 祝圆当然不会放过。
她佯装不解:“设立收费站此举, 是不是不太妥当?哪有路不让走,走了就得给钱的?这都跟拦路打劫似的了。”
祝修齐点头:“我也正是有此顾忌。不过, 既然芦州、京城那边都能实施, 想必还是有过人之处, 看看无妨。”
“也是。”祝圆笑笑, “这是秦叔叔的弟弟想出来的法子吗?莫不是跟秦叔叔一样,也是学武之人?”
祝修齐失笑:“觉着学武之人匪气重?”
祝圆吐了吐舌头:“比习文的肯定重一些。”然后撒娇, “说说嘛, 我想知道是哪位这么有想法。”
祝修齐没法:“这我如何得知?若不是你秦叔叔给我来信,我还不知道水泥呢。”
好吧。“那这水泥方子是谁折腾出来的?”祝圆再问。
祝修齐不以为意:“跑不开就是工部了, 除了工部还有谁会折腾这些。”完了跟她说,“瞧你对水泥好奇的很,等你林叔叔回来, 我让他给你说说——”
“说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的张静姝走进来。
祝修齐连忙起身迎上去, 搀住她:“怎么过来了?”
“总不能老在房里窝着。”张静姝随口答了句,然后问他, “刚才你想让圆圆见谁来着?”
“老林啊,我让他去芦州——”
张静姝沉下脸:“我看你是糊涂了。”
祝修齐愣住。
“圆圆现在都十二了,翻过年都能开始议亲, 你还要让她见谁?”
祝修齐摸摸鼻子:“不碍事吧?老林也算是她半个长辈了……”
“那也只是半个,他年岁也不大……”
祝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唉, 还以为今天能扒出狗蛋的马甲呢……这时代的讯息实在太落后了……
得益于祝修齐夫妇的通情达理, 相比其他姑娘家,她其实已经有非常大的自由度,能出门,能开店,各种事情都由得她折腾……
可也就仅止于此。
商贾毕竟是商贾,政治政策、朝廷情况,她也只能从祝修齐的只言片语中获得。
太憋屈了。
尤其现在她年岁渐长,她娘已经开始管着她,往后只会越来越严格,直至她成亲……
想到成亲后可能要过的日子,她便不寒而栗。
她站在屋檐下,身后是父母温吞的争执,身前是屋宇回廊掩映下的小小院子。
南方冬日温暖,十一月的天儿,院子里的盆景花木依旧苍翠,搭配回廊洞门,颇有雅趣。
只是……祝圆叹了口气。再精致也如牢笼。
回到后院书房,祝圆让夏至忙去,自己则亲自挽袖磨墨,铺纸习字。
习字两年,她已经习惯心情烦躁郁闷的时候写写字了。
狗蛋说的没错,写字能让人平心静气。
正想着,纸上空白之处缓缓浮现墨字:【你心绪不宁?】
祝圆怔住。狗蛋这丫的现在还能感知她的情绪了?
墨字继续浮现:【你的字乱了】
祝圆定睛一看。可不是,刚写的字全都大失水准。
她哑然失笑,提笔回道:【算下来,咱们也认识快两年了。】
对面的谢峥想了想,指正道:【准确地说,是一年零八个月】
祝圆翻了个白眼:【你一老男人,怎么这般斤斤计较?】
谢峥登时被噎得不轻。
半天没等到回复,祝圆便知道这人被怼哑口了,心情突然便好多了:【我说,你为何对自己的身份如此躲躲藏藏?我一内宅妇人,又不能把你怎样!】
【既是内宅妇人,知与不知我身份,也无甚差别】
【那可不,你隔三差五占我便宜,我当然不乐意了。】祝圆指是年龄辈分上的欺压。
谢峥误会了,皱眉:【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占便宜】又不是那花楼里的姑娘,哪学来的荤话?
祝圆无语了:【你个老不修的,你想哪去了?我才十二岁!】
谢峥不以为然:【十二岁便能开始谈婚论嫁了】
【那是两码事,谈婚论嫁只是提前谈,真占便宜了,那就是lian童!!是变tai!!】
前者看字便知其意,后者……也肯定是骂人之语。谢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变tai何解】
祝圆言简意赅:【心理扭曲,不正常,非常人也】
谢峥:……
他为何要多嘴问一句……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腊月寒冬。
因着秦和给力,水泥生意发展顺利,今年给秦家带来可观的收益,连谢峥手头也松快许多。
恰好年关将至,谢峥让人采买了许多东西,带着去秦家送礼。
秦老夫人喜不自禁,一叠声说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未成家的孩子送礼呢。
连休沐的秦铭烨、秦也父子也分外惊喜。秦和出了远门去督办各地水泥的购销情况,此刻并不在府里。
听了老夫人的话,谢峥神情温和:“我如今跟开府也无甚差别了,手头也宽松,孝敬孝敬自家长辈,不碍事。”
上回遇刺过后,承嘉帝不光给了他一队护卫,还怜惜他庄子死了许多人,从宫里给他拨了些人手补上。宫女太监便罢了,听说他那庄子主要是养匠人做研究,拨给他的人手中,一半以上都是宫中匠人。
算是意外惊喜。
如此,他那庄子便显得有些小了。
索性他已经十五岁,承嘉帝干脆让礼部户部着手给他选址,开始盖皇子府。
如今府邸地址已经选好,只等明年盖好,他便能搬出去住着了。
倒是总也是得开始走礼,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秦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意到了就好了,等您开府,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你现在还没成家,没有媳妇儿替你掌家,要是花钱不注意,遇到事儿没钱使那可就抓瞎了。”完了有些迟疑,小声道,“前些日子,我仿佛还听说你手头不太松快来着?”
约莫是听说他跟谢峸要钱的事了。谢峥想了想,索性直接问:“您老是听说了二哥送礼那事吧?”
“诶。真有其事吗?”
连秦铭烨父子也盯着他。
谢峥无奈:“那是我讹他的。”他坦荡荡,“想看我的笑话,可以,不能白看。”
秦家几人:……
“再者,”谢峥勾唇,“若是没钱,我会找小舅。他现在有钱的很。”
他平日总是冷冷淡淡的,这会儿突然开起玩笑,还是说这样的话,听在秦家几人耳里便分外亲切。
连平日沉稳的秦铭烨也被逗笑了,连连点头:“对,你小舅现在可是大户,找他就没错了。”完了他感慨一句,“如今连户部的邱大人见了我,都是笑眯眯的,可见这水泥挣钱啊。”
秦老夫人不解:“不是只给国库两成吗?他那老狐狸看得上?”
秦铭烨看了眼低头抿茶的谢峥,解释道:“水泥分成不过是其一,带来的商贾流通和税利才是根本。光是车马通行的费用便如此巨大,那来往货物数量之巨,便可想而知了。”
秦老夫人恍悟:“这么算,户部那老狐狸确实该对咱们家笑容好些。”然后看了眼谢峥,笑道,“还有三殿下,说一千道一万的,这水泥方子可是殿下倒腾出来的呢。”
谢峥放下茶盏:“此处并无外人,外祖母唤我峥儿便可。”
秦老夫人愣了愣,笑着摇摇头,低声道:“理不可废,当心隔墙有耳。”
秦铭烨跟着提醒他:“陛下未曾再立后,先皇后的母家才是您的外家,出去了可不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