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懵了,握着笔愣了会,才皱眉道:【女子出门在外不安全】
【呸,为什么不安全你心里没点数吗?明明是治安问题,为何要让女子承担后果?】
谢峥:……
为何会变成讨论治安?他本意并不在此。
那头祝圆也缓过劲来:【算了算了,我跟你讨论这些做什么……】狗蛋这种老古板要是能理解,她就不用在这里愁云惨淡的了。
谢峥只觉无奈:【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祝圆轻哼:【反正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东西。】
谢峥:……
写完这句话,对面那丫头就不见了人影,独留下谢峥对着一行“酒酣胸阔道嚣狂”发呆。
他现在一看到这句话,便想到“治肾亏不含糖”……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接着续写不是,不写也不是,尴尬非常。
倒是这天过后,谢峥开始认真考虑祝圆的安排。
十二了,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十三个,该议亲了。
祝修齐若是继续留任,她若不是嫁在芜县,便是会被送回京城议亲。
从种种迹象来看,祝家大房与二房并不那么和谐,祝修齐不一定愿意把孩子送回来。
这么说,祝圆留在芜县的可能最大?
思及此,谢峥总觉得有些别扭。如此女子,岂能屈就在偏远的穷地方……
得想想办法。
***
承嘉十年在轰轰烈烈的税改中落下帷幕。承嘉十一年春,各地开始清算上缴田税。
因税改之前,承嘉帝先做了一波全国田地调查并登记入册,田税再作假也假不到哪儿去,一年时间必然有所增减,只是涨幅必定不会太高,若是太高便有问题。
因此,打二月份起,各地税收陆续送了上来后,所有人都惊了。
往年税低的都拔高了些,多的那部分,基本都是各县府多地的乡绅、富户缴交的。
倒是往年税高的州府,今年好多都掉了下来。
是人丁多地少?那往年这么高税,百姓岂不是很穷苦?如若不是人多,那往年如何得来这么高的税赋?
是往年盘剥争功还是本地缺少富户?
承嘉帝大手一挥,让人彻查。
朝廷上暗流涌动,谢峥也没闲着。
这次税改,由他起头,又因此遇刺,他索性向承嘉帝请旨,希望参与进来,一起督办承嘉十年的田税缴交情况。
承嘉帝准了。
谢峥便跟着户部一起核账。
这回核账,他不再等在旁边,而是自己翻了本账册、拿了算盘,随便往哪个角落一窝,跟着户部众人一块儿算了起来。
第一天的时候还把众人唬了一跳,跟他同一个屋子的户部官员都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位皇子,又怕他初生牛犊啥事不懂,税务算乱套了。
谁知这皇子说来帮忙就真的是帮忙,有不懂的地方,扭头便去问旁边的老大人,得了答案后又继续埋头干活,除了年岁小些、模样冷些、吃饭也不跟他们一块儿外,别的时候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哦不对,因为他在这里,户部上下点心都多吃了不少——全是这位三皇子殿下让人去买来的。
不过,年初盘账是户部一年到头最忙的时候,从早忙到晚不说,各地账册规格不一致,账面又零碎……这位主儿能不能坚持下来啊?
承嘉帝听说他不是去走个过场,而是正儿八经拿算盘算账,都吓了一跳,特特把他找回去劝了一把——以他们的身份,这些活儿自有人去做。
谢峥只道:“儿臣年岁小,多学些东西不碍事。而且,”他坦然直视承嘉帝,“若不深入了解,如何知道其中弊端。”
承嘉帝眯了眯眼:“你想改革户部?”
谢峥摇头:“儿臣何德何能?”他淡淡道,“按理来说,户部有大衍最好的账人,我去学习一番,日后开铺子,下人便不好糊弄了。”
承嘉帝:……
“等等,你那书铺,折腾了一年多,怎么还没开起来?”
谢峥轻咳一声:“快了,这俩月便能开起来了。”
“……”合辙还真的没开起来?承嘉帝瞪他,“朕还投资了一千两,别忘了给朕分红。”这小子倒腾出来的水泥分红大大的,喜得户部尚书那老头一看到他便笑眯眯。他作为亲爹,怎么光掏钱啥都没享受到?
谢峥:……
好在,承嘉帝虽然催了下分红,好歹是继续放任他在户部干活。
谢峥便一直窝在户部,每天天不亮便抵达户部大院,直至天黑才离开。这种忙碌的状态,一直持续至全国税赋盘点完毕为止。
此时,距离谢峥踏入户部第一天,已过去了足足四十一天。
算完账,最后的收尾工作他没再参与,算盘一扔,回宫歇息。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他恢复往日习惯,先来一套跑马射箭拳脚,然后沐浴更衣,坐到书房里开始练字。
刚写下两行墨字,对面的祝家丫头便在他的字上狠狠戳了几个大如元宵的墨点。
谢峥无奈停下:【又怎——】
【我屮艸芔茻!!你终于、终于、终于不再算账了!!!!】满屏的感叹号彰显了对方欣喜若狂的情绪,【我这一个月连做梦都是壹贰叁肆伍陆柒!你不是工部的人吗?怎么跑去算账了?!】
……把她给忘了。谢峥莫名地有些心虚,想了想,提笔转移话题:【我屮艸芔茻何解】
祝圆:……
她不确定道:【粪叉子开会?】
谢峥:……
这是个有味道的句子。
第047章
谢峥还想再问, 祝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咋地, 叭叭叭地开始吐槽这段日子经受的折磨。
谢峥看着墨字刷得飞快,无奈地放下狼毫。这丫头的怨气没下去, 他是没法干活了, 且等她说痛快了吧……
不过, 他俩之间的通墨方式还真是令人头疼。现在便罢了,有事他活字印刷刷一版也能应付, 将来等他登上宝座, 批奏折怎么办?
唔,还是得等他开府后能便宜行事了再说。
回过神来, 祝圆已经将话题扯到了他的任职之上。
【……我完全没想到你竟然会盘账。】
谢峥挑眉:【有何问题】
【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算账这些活儿, 还是有好多读书人看不起的。】
【物无贵贱, 学无高低】
【哟,你这思想还挺先进的】
谢峥:……为什么觉得被讽刺了?
祝圆又继续了:【你这么想是对的, 只要有用, 学就对了!哦, 歪门邪道就算了啊】
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谢峥被训得啼笑皆非。恰好今日心情不错,他想了想,干脆跟她聊起家常:【你师从何人?】
【干嘛?】
【我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把你一小丫头教成这般……】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准确的修饰词。
祝圆毫不要脸地接了下去:【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还是活泼可爱?】
谢峥:……
【厚脸皮】他下定论道。
【呸, 有没有文化?会不会说话?姐姐这叫直爽, 叫豪迈不羁!】
谢峥:……果真是厚脸皮。
【所以,你师从何人?还是只父母教导?】若是有先生指导, 他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将其招为幕僚。
【想太多了, 我这样的,全大衍你找不到第二个,哪里有人能教得了?】
谢峥:……
【姐姐我是自学成才!别人羡慕不来!】祝圆唏嘘,【这个案例告诉我们,人要多读书,博览群书,吹牛不输!】
谢峥:……
【再说,】祝圆将矛头对准他,【你自己的情况一个字都不说,天天来打听我的,我一丫头,有什么值得打听的?亏你还知天命,我看就是个老不修,欺负小孩子。】
谢峥竟觉得有几分心虚:【总会知道的】以前是担心对面身份有异,为防万一。如今他竟说不出自己为何依然要继续隐瞒……
对面的祝圆却被他气死了:【反正就是不说呗?呸!姐姐不稀罕!】
扔下这一句,她就跑了。
谢峥等了会儿,发现这丫头竟然真的生气跑掉了,竟然有些……暗爽。
没错,这应当就是小丫头曾经说过的暗爽。
他在小丫头这里吃了多少瘪,也就身份问题能让他占据优势。
嗯,这约莫就是他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了。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三皇子殿下的书铺开张了!!!
各家探子/下人/仆从火速回去禀报。
“开张便开张呗,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开个书铺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大佬们纷纷嫌弃。
下人们咽了口口水,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宫里的承嘉帝也拿到一份册子。
“这是老三铺子里的书?”他轻哼一声,“折腾了一年多就出了这么点?这家伙是不是偷懒?”
德顺笑眯眯:“陛下,这书与旁的不太一样呢。”
“哦?”承嘉帝半信半疑,恰好今日无甚大事,他伸手,“拿来,朕看看。”
德顺立马呈递上去。
承嘉帝接过一看——《大衍月报》?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儿?
书页下方还戳着一个“承嘉十一年三月”的印。
这是什么意思?承嘉帝下意识看了眼德顺。
德顺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册子,甚至还大着胆子催了句:“陛下,您快翻开看看。”
承嘉帝挑了挑眉,收回视线,继续翻下去。
这本《大衍月刊》很薄,普通书册大小,仅有八页,每一页有一个主题。
承嘉帝一目十行,越看越来劲,边看边点评起来。
“这篇经讲分析得不错,哟,竟然还带出题?题解呢?”他刷拉拉一口气翻到底,“竟然没题解?”
“还把税改放上去了呀,这般解释确实简单明了,挺好的。”
“怎么有遂州?哦,是地方风情,不错不错。”
“怎么还有话本?让朕看看……岂有此理,这秀才怎地如此不孝不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诶?怎么没了?后面呢?”翻翻翻,果真没有了后面的情节,承嘉帝大怒,“竟然还遗漏了页数?如此马虎还怎么做大事?!”
德顺:……
薄薄的册子不过片刻便翻完了,承嘉帝舒了口气,问:“这叫月刊,是每月出一本吗?”
“诶,听说是的。每月十五出本。”
“下月记得给朕买一本回来。”
德顺:……
承嘉帝想到那秀才话本便闹心:“臭小子,也不说给朕先看看内容。”完了叹口气,“这小子哪儿找来这么多能人,写得还怪有意思的。”
德顺赔着笑。
承嘉帝瞅了他一眼,随口问了句:“这一册子花了多少钱?报账了吗?”
德顺忙摆手:“一册不过三十钱,这点钱奴才还是出得起。”
“哦——啊?三十文?”承嘉帝震惊,“怎的这般便宜?他还想不想挣钱了?”他还投资了一千两在里头呢,这样还怎么挣钱?
德顺当然记得他那一千两,登时不敢说话了。
“合着是拿朕的银子去霍霍呢!”承嘉帝气不打一处来,“去,把他给朕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这书铺是怎么个回事!”
于是,一个时辰后,坐镇书铺里的谢峥走进了御书房。
这两年来,诸位皇子里头,论出入御书房的次数,谢峥是当仁不让的榜首。
许是他平日冷冷淡淡,立了几次功劳也不高调,也不争功,事情妥当了便利索抽身,懂事得一笔,承嘉帝这两年对他是愈发喜爱。
主子的心,下人是揣摩得最通透的。
尤其是三皇子肉眼可见的受宠起来。
今儿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者,承嘉帝对这一看就是好奇想找人问话。故而,出去喊人的德顺便顺水推舟,略略提点了几句。
谢峥有些诧异,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德顺笑眯眯:“殿下客气了,不过是顺嘴一句罢了。”
都不叫三殿下,直接亲切地叫殿下了。
狗奴才。谢峥暗嗤。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一有风吹草动,脸变得比谁都快,上辈子到后期,他可没少受这老奴才的气。
扯远了。
进了御书房,谢峥的膝盖刚落地,便听见上座传来承嘉帝催促的声音:“免礼,速速过来!”
他催归他催,谢峥动作却丝毫不停,不紧不慢行了礼才起身走过去:“父皇找儿臣有何要紧事?”
“啪”地一声,他家书铺新鲜出炉的月刊被摔到龙案上。
“秀才赶考那个话本,后面部分呢?结局呢?”承嘉帝气愤不已,“你怎么做事的?连个内容都贴不全,还折腾什么书铺?”
谢峥:……
诸位太监:……
御书房安静了一息。
承嘉帝顿了顿,干咳一声,赶紧又道:“怪不得你一册子三十文钱,连东西都弄不好,如何敢定高价?如何挣钱?朕看你往日做事还挺靠谱,怎么将好好的书铺折腾成这幅德性?”
被兜头训了一脸,谢峥面不改色,冷静道:“月刊校对过数次,并无出错。”
承嘉帝愕然:“没有出错?那话本后半段呢?”